第299章 归来仍是少年

当今三分天下，各国都有着其独有的特殊性。

齐国皇帝无嗣，穆国女皇当政，南圣皇帝娶了穆国女皇，又入赘成了穆国女皇的皇夫——总之回溯千百年历史，大概也从来没有出现过如当今天下这般特殊局势，更为罕见的是，这样的局势之下，各国居然还能保持相安无事，十几年没有兴兵作战。

南圣没有因子嗣单薄而生乱，穆国没有因女皇当政而引发内乱，齐国也没有因皇帝无子而遭来祸患。

一切都是如此风平浪，和谐美好，实在让人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也许这是上苍所注定，这一任的各国皇帝皆是佛系性情，对征战沙场没兴趣，对皇图霸业也没有太大的野心，只沉迷于谈情说爱，治理国家，让百姓安稳度日即可。

但大局如此，却不代表各国皇族朝局能永远平静下去。

眼下一个区区甘锦华，就已经打破了齐国平静的朝堂。

关于甘锦华的事情，楚倦大致了解了一些，当然青衣楼属下所得到的情报其实大半都是齐国目前来说公开的秘密，更多细致的东西，因为甘锦华本身事强悍的缘故，影卫们也并没能挖出太多细节。

不过齐国那边暂时应该也不需要他担忧什么，紫珑既然已经知道甘锦华出现在七国，那么她对于甘锦华目前的动向应该也了如指掌。

况且楚倦短时间之内还得留在荆西，甘锦华的事情他也没办法干涉，等闻七治好了方姨娘的腿疾，他就会带着楚弈离开荆西回去奚州，并且在接下来的数年之内安营扎寨，从此扎根奚州，安心做他的白虎王，利用闲暇时间把谢瑶和楚弈两人培养成才，只能在每年年底借着公主殿下的生辰才有机会回去帝都一趟——这大概是所有伴读成年之后都必须面对的责任和异地分离。

楚倦算是第一个开始习惯这种分离的伴读。

三月中，草木扶疏，春意绵绵。

远在帝都的紫珑也在看来自齐国和衡州的情报。

年前腊月，少年公子甘锦华如武曲星突然降临，几日的比武破阵，兵法较量之后，顺利掌控齐国二十万兵马。

正月开始，齐国皇族内部生乱，几乎所有跟皇帝沾亲带故的宗亲都派出了探子秘密调查甘锦华的来历，试图抓住他图谋不轨的把柄——虽然在掌握兵权之前，丞相大人已经对外宣布这位公子是他的侄子，可这位公子消失在齐国十年，这十年之中他去了哪儿？此番突然回来就执掌兵权，其中藏着什么玄机？有什么阴谋？

兵权掌握在他的手里，对齐国江山是否会造成不利后果？

甘家叔侄锋芒太盛，甘丞相大人把控朝政十年之久，朝上文臣几乎都为他马首是瞻，如今又出了一个甘家武将，皇族宗师亲权贵们如何能安心？

所以就算紫珑没有亲眼见到，通过这封情报也大致能想象出，齐国从正月到二月是如何暗潮汹涌，波诡云谲。

除了齐国甘锦华的消息之外，衡州捷报也是不断传来，平叛实际上就一次军事碾压。

衡州纪家因为俞氏一族被诛，事情发生得太过猝不及防，纪家嫡子纪初阳被幽禁在宫里，消息无法传递出去，所以才导致他们突然发兵。

墨陵川少年武将，虽是初次领兵，可在城郊军营里却是战王亲手教出来的徒弟，而且也经受各种考验，所以纪家的落败是早晚的事，而楚倦回到荆西楚家，直接阻止了楚家跟纪家战马生意的约定，以至于纪家没能顺利购得足够的战马，铁骑装备远远胜于墨陵川麾下军队，越发加速了他的覆灭。

读完战报，紫珑暗自判断，也许最多再两个月，墨陵川就能回抵帝都。

带着战功而回的墨陵川从此不再仅仅是伴读身份，更多了一个名正言顺的将军头衔。

紫珑斜倚锦榻，漫不经心地注视着窗外繁花似锦。

她现在在想那只狼崽子。

以前没想过锦华会直接回去齐国打天下，齐国虽然是他的故土，可幼年并不美好的记忆让这个少年十年来从未主动提起过要回去齐国看看。

紫珑心里清楚，若是可以选择，锦华应该并不想跟甘家牵扯上任何关系，可她心里同时也清楚，甘锦华骨子里的孤傲让他并不甘心做一只依附着紫珑而存在的藤蔓。

这种想法不是源于自卑，也不是源于对权势的渴望，如果真要为他的举动找一个理由，也许他只是想拥有更多喜欢紫珑的底气。

齐国是他唯有的机会。

天子无嗣不是最主要的原因，因为锦华并不打算靠着旁人的施舍而得来他想要的地位，他要的只是一个机会——一个以实力取胜并让所有人臣服的机会。

有了这个机会，才能一步步获取他想要的筹码，实现最终的目标。

而南圣和穆国都没有这个机会。

南圣且不必说，穆国女皇是紫珑的母亲，穆国储君是紫珑的弟弟，甘锦华怎么也不可能在穆国江山上打主意。

紫珑哂笑，忽然想起一句话：愿你走出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她也希望她的狼崽子归来之后仍是少年。

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只雄鹰，站在悬崖边看自己的崽子在困境中独自学会展翅，慢慢腾空飞向云霄，成为一只翱翔苍穹的孤傲苍鹰，霸气俯瞰天下。

飞累了，回来停留在她的肩上，邀一邀宠，依然是当初那个在她面前温顺臣服的少年。

紫珑眉眼宁静如水，波澜不惊，她这样的性情做不到小鸟依人，做不到柔弱撒娇，所以此生注定不可能拥有那种相夫教子的爱情。

如果狼崽子初心不变，她想，她其实愿意跟他一起尝试一种完整而独特的爱情方式，这一生只有他们两个人。

如果他变了心……

紫珑唇角微挑，眉眼敛了敛色泽，浮现几许幽深。

如果他变了心，她这辈子大概就不会再去相信这种无聊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