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茉莉”芳香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

说完这句话，那碧眼女人站了起来，转身向吧台那边走过去。

走了几步之后，她又回过头来，颇带意味的看了一眼沈颖手中的咖啡：“美丽的小姐姐，咖啡香吗？”

看沈颖还是没有回应，就又补充了一句：“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我叫莎拉波娃，这个咖啡小座，是我和一个朋友合开的，她叫艾丽诺奇卡。”

艾丽诺奇卡？

这个名字如同一声惊雷，在沈颖的耳际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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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11月的一天，沈颖还在华塘那个小诊所里潜伏，接到宋裁缝传来的消息，说上级有指示过来，她便以出诊的名义去了漕镇。

一见面，宋裁缝就急切的说道：“小沈，我要去上海一阵子，漕镇这边的事情，你帮盯着一点。”

当时，宋裁缝走的很急，沈颖也没多问，一直等到半个多月后，宋裁缝回来了，这才知道，他这趟上海之行，是和共产国际一个名叫艾丽诺奇卡的高级联络官有关。

“这个联络官在上海已经五年多时间了，代号‘谷雨’。之前，我们都是通过秘密渠道，以不接触的方式和她联络的，并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和居住地点，更不清楚她的职业身份，甚至连她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不过，我从她每次传送情报时，在纸条上书写的字迹，判断应该是个女性。

她的中文写得很好，一手小楷字写得像是印刷体似的，所以，我一直以为她是个中国人，可没想到，她却是个地地道道的俄罗斯人。

日军发动淞沪战役之后，共产国际那边和这个联络官失去了联系，初步判断是失踪了，所以，才将她的情况通报给了苏区中央。

原来，这个原名叫艾丽诺奇卡的联络官，她的祖父是个沙俄大地主，出身显赫，所以，她和她丈夫以沙俄流亡贵族的身份，一直住居在公共租界内。也正因为她有沙俄流亡贵族这层掩护，不仅敌人没有注意到她，连我们也没有注意到她的真实身份。

我这一趟去了上海，才知道，她的丈夫盛方是个东北人，一个普普通通的木材商人。她和丈夫经营着一家名为‘贝尔木材贸易商行’的公司，生意平平淡淡，不显山不露水。日军占领上海后，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们家的商行被日本人以战争征用为名抢掠一空，而夫妻两个则失踪了。同时失踪的，还有她九岁的儿子盛东。”

听到这个情况，沈颖着急的问道：“那找到那个联络官了没有？”

宋裁缝却摇了摇头：“我能动用的渠道，都试了，一无所获。我估计，这个联络官，大概率是落入敌人之手了，所以，我请托了朋友，已经开始在监狱等地方寻找。这个需要一些时间，只能慢慢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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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突然听这个自称莎拉波娃的女人，说出艾丽诺奇卡的名字来，沈颖心弦动了一下。

如果说，眼前这女人说的艾丽诺奇卡，就是组织上安排寻找的那个共产国际联络官，那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不过，沈颖同时想到了四种可能存在。

第一个可能，按照宋裁缝的说法，那个艾丽诺奇卡是和丈夫经营木材商行的，怎么突然变成了和这个女人合开起咖啡小座来了？这和从共产国际那边传过来的消息有所不相符。.七

当然，这也有两种情况，一是艾丽诺奇卡其实称不上真正意义上的失踪，她只是不再做木材商行的生意，跑到这里来和朋友开了家咖啡小座。至于她为什么会和共产国际那边失去联络，那就只能等找到她之后才能知晓原因。二是艾丽诺奇卡公开身份是商人，那么，她的生意可能不止木材贸易，自然也可能同时开了这家店。现在，她失踪了，但这家店，因为她的朋友还在，所以还在经营。

如果事实如此，那么，这个店是寻找到艾丽诺奇卡的重要线索，自己一定要抓住。

第二个可能，即，此艾丽诺奇卡非彼艾丽诺奇卡。

俄罗斯人的名字，和中国人差不多，也是有相当多的同名甚至是同姓同名的存在。

要是这样的话，基本就是一个误会。不过，沈颖认为，这种情况的可能并不高。毕竟，前面眼前这个自称莎拉波娃的女人，莫名其名对自己说了一大堆关于华懋饭店内日本人的事，已经直接证明了其非敌即友。

所以，她所说的艾丽诺奇卡，应该就是那个共产国际高级联络官。

第三个可能，这是沈颖最害怕成为事实的可能。艾丽诺奇卡如同宋裁缝所分析的那样，已经落入敌人之手，且身份也被识破，眼前这个女人，正在利用艾丽诺奇卡的身份在“钓鱼”。

之所以沈颖认为这事或许有诈，是因为共产国际联络官艾丽诺奇卡一家人都莫名失踪了，以宋裁缝在上海经营了十多年的关系网络，都愣是没有打听到任何消息，这个刚才和自己大谈华懋饭店里日本人的女人，突然间抛出这么个话题来，实在是令人倍感唐突。

前面，这个女人莫名其妙的一番话，已经让沈颖觉得，自己很有可能是暴露了，所以，这个人才会对自己说什么日本人、土肥原贤二等话。

现在，会不会是看自己之前不上当，一计不成再就施一计？

当然，事情也不能全都往坏了想，因此，在沈颖看来，还有第四种可能：这个莎拉波娃，也有可能是艾丽诺奇卡的同事，或者是她的知情人，正等着和共产国际或者中共地下党接头。

这倒不是沈颖突发奇想，而是手中的这杯咖啡，让她有了这种感觉。

咖啡，这是和共产国际那边传过来的接头暗号有关的东西。尤其是刚才莎拉波娃那一句问话，“咖啡香吗”，让沈颖想起宋裁缝交代的事情来。

想到这里，沈颖脸上就露出一丝笑意来。

“哦？前几年，我倒也遇见过一个和你朋友同名的俄罗斯人，只不过，她是一家木材商行的老板娘。”

“贝尔木材贸易商行？”

那个自称莎拉波娃的女人眼睛一亮。

这个细节，沈颖看在眼里。

有时候，人的眼睛是最真诚的，所以，她开始倾向于之前的第四种可能判断。

现在，莎拉波娃说出“贝尔木材贸易商行”，已经完全确定了，她说的艾丽诺奇卡，就是共产国际的高级联络官。

不过，为了慎重起见，沈颖还是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是几年前见过那个老板娘一面。那时，我姐结婚要做嫁妆，去她们家木材行买过料子，因为她不像我们中国人，就起了好奇心，问过一句她的名字。至于她们家商行叫什么，我还真记不清楚了。”

说着，沈颖放下手中的咖啡杯，似乎在回味咖啡味道似的，感叹了一句：“谢谢你的咖啡。这咖啡真的很香，如同五月茉莉的芬芳。”

“不用谢。”沈颖的话，显然是充满客套之意，但莎拉波娃眼睛里，却没有像前面那样失望的神情，而是笑容满面的走回到沈颖身边，轻声说道，“谷雨之后摘的茉莉，香气自然是最浓的。”

“你是--”

这一下，两个人的手就握到了一起，异口同声的相互问道。

原来，沈颖和莎拉波娃的对话，其实是共产国际那边传给苏区中央的紧急联络暗号。沈颖这次回到上海，宋裁缝把这暗号告诉了她，并指示她，有机会继续那寻找共产国际联络官的下落。

而莎拉波娃之所以给沈颖端来那杯咖啡，其实就是想等她的暗号回应。

“同志！”

两人再次异口同声的开口。

停顿了片刻之后，沈颖先作了自我介绍：“我是中共地下党‘茉莉’，应共产国际的要求，前来寻找‘谷雨’消息的。”

“我是‘谷雨’的助手。”

莎拉波娃热泪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