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师妹的昵称

“黄老幺，你这是终于父女重逢了啊，恭喜恭喜----”

泽野秋明并没有如黄老幺预期的那样被激怒，反而笑着冲黄老幺父女拱了拱手，高声说道，“黄京子，有一点秋叔是想不明白，东京都那么好，还跑回中国来找死？”

秋老板，不愧为秋老板。

他不仅没有动怒，反而还一口一个“秋叔”，明显是想激起黄老幺生气。

既然黄老幺已经将女儿接回国，那么，黄菊在日本都经过了些什么，自然已经知道了，所以，他这是反将一军。

处惊而不乱，这是保命的至理法则。

“噢，那就谢谢厚爱了。”

黄菊扒泽野秋明的皮喝他的血的心都有，但她经历了十几年的磨难之后，性情已然是沉稳异常。

看泽野秋明如此大言不惭，也就回应道，“这辈子，小菊都会将铭记你赋予的东西的，家仇国恨，这笔帐，今天一定要好好算算！”

“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秋叔我下手狠，要怪，就怪你自己不懂事吧。”

黄菊不上当，泽野秋明心里就冒出一股无名之火来。

他是想拖时间。

他知道，隔壁晋商会馆那边，肯定已经有宪兵队的人往这边支援了。

因为他已经听到那边的枪声慢慢弱了下来，估计是离结束战斗不远了。

只要这边能够拖上个三五分钟，那么，不论是曹顺，还是那个冒充黄老幺出场的高人，都得乖乖束手就擒。

想到这些，泽野秋明心中的怒火，自然又平息了不少。

不仅火气下去了，还有了心情和黄老幺开几句咸了淡了的“玩笑”，“黄老幺，据说当年你追求吴妈好多年，可惜，连她的裤裆里的玩艺是什么样味，你都没闻到过，这事，是不是真的？”

泽野秋明的目的很明确，既然黄菊没上当，那就拿她爹黄老幺再试试。

吴妈是替秋老板暖被窝的女人，是他的一条忠诚无比的狗，她的事，秋老板自然是知道不少。

只是，关于黄老幺与吴妈的关系，泽野秋明是故意倒着来说的。

吴妈是黄老幺师父的女儿，虽然功夫路数不同师门，但从师父那论起，俩人也算是师兄妹，说是俩小无猜也不为过。

长大后，吴妈一直在追求黄老幺。

然而，黄老幺却不喜欢吴妈，不仅对她躲三避四的，还偷偷和一个乡下女人好上了，生下女儿黄菊。

即便是黄菊母亲难产死了，黄老幺还是没答应娶吴妈，只是将吴妈当成妹妹对待。

说难听点，这辈子，黄老幺连吴妈的手都没去主动牵过，更别提什么过份的事情。

当然，从另一方面来说，吴妈年轻时性情多变，说她人格分裂都不过，这一点，与她和黄老幺之间的恩恩怨怨有诸多关系。

因此，更多的时候，其实是黄老幺在无意识的惯着吴妈。

包括这些年吴妈为虎作伥，他都是装聋作哑，有时，实在没办法了，还得跟在后面帮她一把。

吴妈干了坏事，或者闯了祸，跟在后面给她擦屎的人，多半是黄老幺。

后来，等吴妈跟上了秋老板，黄老幺被逼无奈，也是做了很多的错事，足以令他悔恨一辈子的错事。

到了这份上，很多事情，就没有办法用一个“理”字来解释了。

这也是黄老幺离开“柜子”之后，与漕镇曹家不再往来的主要原因。

他觉得自己愧对江东父老，无脸面对先人！

好在还有那个游离于“柜子”边缘的龙三炮存在，黄老幺还有个诉苦之处。

老兄弟两个，常常在夜半三更之时，窝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以酒代言，倾诉如江水般流淌不尽的桩桩往事----

曹顺去找龙三炮买狙击步枪之后，龙三炮告老回乡下之前，特意找了一趟黄老幺，拜托他代自己照顾一下身在敌营中的曹顺。

也许，龙三炮觉得，黄老幺虽然干了不少坏事，但这人良心还不坏。

年前，黄老幺能主动找曹家，请求曹老爷解救远在日本的黄菊，就说明他还是对未来抱有希望的。

在眼下曹顺身边情况极为复杂的情形之下，同样身在敌营，已经混得不黑不白的黄老幺，或许是暗里明里都能帮上曹顺的最佳人选。

正是因为龙三炮曾经拜托黄老幺，能帮上曹顺一把的时候，帮一把，且黄老幺已经知道，曹家已经在年前就派人去日本人，所以，昨天晚上，黄老幺才出手警告曹顺。

包括今天一早，曹顺买烟一事，他也帮着圆谎，并事后去了那间杂货店，让店老板专门去进了一条曹顺说过的“万宝路”香烟，以备泽野秋明会过去查询。

“柜子”，“江南五怪”，吴妈----

这是黄老幺心头永远的痛！

所以，刚才泽野秋明说，吴妈已经死了，“江南五怪”，已经只剩下他黄老幺一人时，黄老幺以为自己会难过的。

然而，事实上，他只是感觉内心空了那么一下，真的，只是那么一下，接着就是一份轻松之感涌了上来。

吴妈，这几十年来，其实是黄老幺肩头扛着的一个沉重包袱。

背着累，放下，又不忍。

吴妈死了，这包袱自然就不存在了。

也许，这样的时刻，早在黄老幺的预料之中，只是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到来。

在他看来，这些年来，吴妈背了数十条人命，她的命数也该到了。

死了，对某些人来说，也许是一种解脱。

吴妈，便是这种类型的人。

吴妈终于这般死了，虽说惨了些，但比起死在她手上的那些人，这已经算是很痛快的了。

想起那一个个死于吴妈之手的人，黄老幺就情不自禁的摇了摇头。

终究，黄老幺并没有被泽野秋明的话激到，只是颇有些感慨的回道：“小妮这一辈子，做错的事，是一桩连着一桩。但最错的事，就是认了你这小日本当主子，现在，她死了，是她终于得到解脱了。秋老板，如果你还丁点人性，哪怕是装个样子，也应该为小妮挤两滴眼泪出来吧。可惜呀，可惜----你根本算不上人，小妮死了，你还拿死人开心----唉！----”

小妮，是吴妈的昵称。

黄老幺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叫这昵称了。

吴妈十七岁时，还是十八岁时，抑或，是十来岁俩小无猜之时？

忘了----

诶----

人世间，一些珍贵的东西，不可能忘却。

即便是刻意掩埋，只需有风吹去那一层心尘，一切，都那般鲜活的展现在眼前。

这会，吴妈死了，一切恩怨了断，小妮子复归小妮子，黄老幺他终于又叫出了师妹的昵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