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易在京城茶楼歇脚喝茶，遇到几个衙门来的人在闲聊，说起黄员外郎老宅闹鬼的故事，只听那人说得有声有色，莫易也听得有了兴趣，一边喝茶，一边继续听了下去。
那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后，见旁边的人都被他勾起了兴致，正催着他赶快说下去，他也笑了笑，又喝了一口茶水后，继续讲。
……
“方才说到郭生问俩女鬼：我要怎么报答你们呢？”
“那年长一点的女子笑着开玩笑地说：不用报答，我在这个粥里加了一些砒霜。”
“郭生也笑着说：我和你们素无怨仇，怎至于给我下毒呢！”
“吃完粥后，两女子又抢着给他盛上，争着跑来跑去地伺候他，郭生高兴极了，之后每天都是如此，郭生也习以为常了。”
“郭生与这两个女鬼渐渐熟络后，有一次对坐闲谈，郭生问她们的芳名，年长一点女子说：我杏，姓胡，她是薛家的翠儿。”
“郭生又追问她们的来历，翠儿笑着说：痴郎！都不敢和我们亲近，问我们的门第有何意义，难道是想娶我们吗？”
“郭生严肃地说道：面对美人，我怎会无情！但阴间的鬼气，人中了必定会死，你们若是不喜欢和我住一起，走就是了，如果喜欢和我住一起，就要安宁，如果你们不爱我，我何必玷污两位美人，如果你们爱我，又何必弄死我一个穷书生呢？”
“两个女子互相看了一眼，好像都被郭生这一番话给打动了，从此以后，便不再戏弄郭生了，但有时还把手伸到郭生怀里，或者扯下他的衣服扔在地上，郭生也不见怪，只是笑笑而已。”
“一天，郭生抄书，还没抄完就出去了，回来后见翠儿趴在桌子上，正拿着笔代抄，看见郭生，扔下笔站了起来，斜瞅着他笑起来。”
“郭生走近一看，虽然字写得笨拙，但行列倒还整齐，便夸奖她说：你还是个很文雅的人呢！如果你喜欢这个，我可以教你。”
“说完，把她搂在怀里，手把手教她写字，春杏从外面进来，见此情景，脸色一下子变了，像是嫉妒翠儿。”
“翠儿笑着对郭生说：小时候曾跟爹爹学习写字，很久不写，都快忘记了。”
“春杏站在边上一直不说话，郭生明白她的意思，假装没有察觉，也让她坐下，环抱着她，递给她一支笔说：我看看你能写字吗？”
“春杏写了几个字，郭生看后说道：春杏真是好笔力！”
“春杏听后，这才高兴起来，郭生便找了两张纸，自己写了几个字，让她们临摹，自己则坐到另一个灯下读书，心中暗喜，想到：这两个人现在都有事可做，再也不会捣乱了。”
“每次临摹完后，两个女子都乖乖地站在郭生的面前，让他评阅，春杏因为从未读过书，写的字让人有些认不出来，所以每次郭生评阅完，她都自觉不如翠儿，脸上也现出羞惭的样子，直等到郭生夸奖劝慰了一番，春杏的脸色才放晴。”
“这两个鬼女子从此后拿郭生当老师一样的伺候，郭生坐着，就替他挠背，躺下，就给他按摩大腿，不仅再不敢戏弄他，反而都还争着讨好他。”
“这样过了一个月，翠儿的字竟然可以写得端正秀气，郭生偶然夸赞了一句，春杏立即就很惭愧，两眼眼泪汪汪，泪珠如线，郭生只好又百般安慰劝解，这才作罢。”
“此后，郭生就教春杏读书，春杏非常聪明，教一遍便能过目不忘，不用再问第二遍，时常和郭生争着读书，常常彻夜不眠。”
“翠儿又带了她的弟弟六郎来，拜在郭生门下，六郎约十五六岁，姿容秀美，拿来一支金如意作为见面礼送给老师。”
“郭生让他和春杏一起念书，只听见满屋朗朗的读书声，郭生就这样开起了鬼塾来了。”
“黄员外郎听说后，很是高兴，每月按时给郭生银子，过了几个月，春杏和六郎都能作诗，还经常互相唱和。”
“后来有一天，郭生准备去参加乡试了，两个女弟子涕泪相送，而六郎对他说：先生可假托生病不去，不然，恐怕会有不吉利的事情发生。”
“郭生觉得托病不考有辱斯文，最终还是去了，原来，郭生常以诗词讽刺时事，得罪了本县的权贵们，这些人天天想中伤郭生，暗地里贿赂学使，诬告郭生行为不检，将他下到了狱中。”
“郭生的盘缠也用光了，没钱打点，在狱中被人欺负，他自以为活不成了，忽然有一日，一人飘飘忽忽地走了进来，原来是春杏，她给郭生送了饭来，面对着郭生，悲伤地哽咽道：六郎担心你出事，现在果然没错，六郎和我一块来的，他已去官府申诉了。”
“说了几句话后春杏就走了，狱中其他人都没看见她，第二天，巡抚大人出门，六郎果然拦路喊冤，被巡抚大人带回了衙门。”
“春杏入狱把这个消息又告诉了郭生，然后返回去探听，三天都没再来。”
“郭生又愁又饿，度日如年，忽然翠儿来了，凄伤得要死，说：春杏回去时，经过城隍祠，被西廊里的黑判官强摄了去，逼她做小妾，春杏不屈服，现在也被囚禁起来了，我跑了一百多里路，十分疲乏，到北郊时，又被荆棘刺破了脚心，痛彻骨髓，恐怕明日不能再来了。”
“说完伸出脚来，让郭生看，只见她的脚底鲜血淋漓，湿透了鞋袜，翠儿拿出三两银子给郭生，然后一瘸一拐地走了。”
“那巡抚后来提审六郎，说他与郭生没一点瓜葛，无故替郭生喊冤，要杖打他，六郎当场扑地而灭，巡抚很是惊异，又看了看六郎呈递上来的状子，情词悲恻。”
“巡抚又提审郭生，问道：六郎是什么人？郭生假装不知，巡抚发现他被冤枉，便释放了他。”
“郭生回到黄员外郎宅子后的当天晚上，很久都没有一个人来，直到深夜，翠儿才来，她凄惨地说：六郎在巡抚衙门被官衙的守护神押到了冥司，阎王因为六郎很讲义气，已让他投生到富贵人家，春杏则被囚禁到现在，我写了诉状投到城隍府，又被压下，递不上去，怎么办呢？”
“郭生忿怒地说：这黑老鬼怎敢这样！明天我去城隍庙，推倒他的塑像，踏为碎泥，再数落城隍之罪，骂他一顿，手下的官吏如此横暴，难道他在醉梦中吗！”
“两人相对坐着，悲愤不已，不觉四更将尽，春杏却忽然飘然来了，郭生和翠儿惊喜万分，急忙询问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春杏哭着对郭生说：我为了你，受尽了千辛万苦！那个黑判官天天拿刀杖逼我，今晚忽然放我回来说：没别的意思，原是出于喜爱你，既然不愿意，我也不曾玷污你，烦你回去告诉郭公，不要去城隍庙责备我。”
“郭生听说后，高兴起来，同时也被这两个女鬼能与他患难与共而感动，便对她们二人说：从今以后，我愿意为了你们去死！”
“两女子忧伤地对他说：一向受郎君教诲，现在也知道了一些道理，怎忍心因为爱你而害死你呢？两个女鬼执意不肯与郭生亲热，只是抱在一起。两个鬼女也是患难与共，最开始那种互相嫉妒的念头也早已云消雾散了。”
“后来一次有个道士在路上遇到郭生，看着他说：相公身上有鬼气啊！郭生觉得很惊异，不过还是详细把自己的情况对道士说了，道士说：看来这两个女鬼很好，也知书达礼，你不要辜负了她们。”
“道士说完，画了两道符，交给郭生说：回去给那两个女鬼，看她们的运气，如果听到门外有哭女儿的，马上吞下这道符，立即出屋，先到的可以复活。”
“郭生道谢，接下符回去给了两个女，过了一个多月，果然听见门外有哭女儿的，两女子争相奔出，但翠儿匆忙之中忘了吞那道符。”
“有辆丧车经过，春杏径直跑过去，进入棺材就不见了，翠儿因为忘记吞下那道符所以进不去，痛哭着返了回来。”
“郭生走出去一看，原来是富裕人家徐家为女儿出殡，众人都见到一个女子进入棺材就不见了，正在惊疑，忽听棺内有声音，歇下肩开棺一看，徐家女儿已经苏醒。”
“于是，众人把棺暂时寄放在郭生的书斋外面围护着，徐某询问女儿，女儿回答说：我不是你女儿。然后她把实情告诉了徐某，徐某不太相信，想让她回家，女儿不听，径直奔入郭生的书斋，躺在床上不起来。”
“徐某只好认了郭生为女婿，然后走了，郭生走近这个徐家女儿，端详了一下，面貌虽然不一样，但艳丽不亚于春杏。”
“郭生大喜过望，两人高兴地叙起往事，忽听有呜呜的鬼哭声，原来是翠儿在暗处哭泣。”
“郭生心中非常可怜她，便端着灯过去，宽慰她，翠儿哭得衣衫全是泪水，悲痛不已，直到天明才走了。”
“天亮后，徐某派丫环、婆子送来嫁妆，居然和郭生真正成了翁婿了，晚上，郭生和徐家女儿进入洞房，翠儿又哭起来。”
……
莫易听那人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喝了两口茶，这次轮到莫易心里有些着急了，因为他很想知道翠儿这个女鬼有没有还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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