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花闺蜜互说后世情事

回到书斋后，阿丹道歉说：“姐姐切莫见怪，求姐姐暂且陪伴一下文郎，一年后就决不敢麻烦打扰了！”从此后，红衣女郎也常来陪伴文彦博。

文彦博眼看着牡丹花嫩芽一天天长大起来，茁壮而又旺盛，到暮春时已长到二尺多高了，他偶尔回家时，便叮嘱一个和尚，拜托他一定天天来浇灌护理。

第二年四月，文彦博回到灵谷寺，牡丹花恰好有一朵含苞欲放呢，文彦博站在花旁，流连忘返，注视着，只见它微微摇动，一会儿开得圆盘一样大，一个三四指高的小小玉美人儿端坐在花蕊中央，转瞬间飘然而下，落地就像人一般高，亭亭玉立，流光素雅，竟是阿丹！

只见阿丹笑容可掬地对文彦博说：“我忍受着风吹雨淋，等待郎君来，郎君怎么来得如此晚！”

两人于是回到书斋，红衣女郎也闻讯赶来，开玩笑地说：“天天代人作妇，现在好了，我可退而为友了。”三人饮酒叙谈，言笑尽欢，直到半夜，红衣女郎才告辞离开。

文彦博、阿丹二人又恩爱美满，一如当初了，后来，我还是跟着文彦博回到了他城里的家生活了。

牡丹仙子说到这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后，笑着对梁氏说道：“小妹的事说完了，该姐姐说了吧。”

梁氏也笑着说道：“还是客为先吧，愚姐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几句话就可以说完，还是让菊花妹妹先说吧。”

菊花仙子只好笑着说道：“好吧，恭敬不如从命，既然姐姐说客为先，那小妹就听命吧，小妹的往事也没有牡丹姐姐的那么曲折，小妹的夫君叫季仲良，他家里人也是世世代代喜好菊花，到了季仲良这一辈，爱得更深了，只要听说哪里有好品种的菊花，他就一定想法买到，也不怕路远。”

话说某一日，季仲良有位嘉定远房亲戚住在他家，闲聊中，亲戚说起自己的一位表亲有两种稀有的菊花品种，季仲良高兴地动了心，当时就立刻准备行装，跟亲戚到了嘉定，这个亲戚千方百计为他想方设法得到了两棵幼芽，季仲良像得了珍宝似的裹藏起来。

在回家的路上，季仲良遇见了一个少年——这个少年就是小妹的舍弟，当时我们姐弟俩正准备来南京城——小妹的舍弟骑着小毛驴，跟随在一辆华丽的车子后面。

这个季仲良大概是见小妹舍弟生得英俊潇洒，落落大方，他便慢慢来到舍弟跟前攀谈起来，舍弟告诉他说自己姓陶，又问起季仲良从什么地方来，季仲良如实告诉了他。

这两人闲聊起来，说起了菊花，舍弟这才知道，季仲良原来是一位热爱菊花之人，舍弟就同他谈论起种植菊花的技艺来，舍弟说：“其实菊花品种没有不好的，全在人栽培灌溉。”

两人聊得十分投机，季仲良很高兴，问舍弟：“你要到什么地方去？”

舍弟就回答说：“姐姐在嘉定住厌了，想到南京城找个地方住。”

季仲良很高兴地说：“我家虽然很穷，但有茅草房可以居住，如果你们不嫌荒陋，就不要再找别的地方了。”

舍弟陶秉念见他邀请，便快步走到车前来，同小妹我来商量，小妹掀开帘子看着舍弟说：“房屋好坏不在乎，但院子一定要宽敞。”季仲良听见了，忙替舍弟答应，大概也是见到小妹是个二十来岁，还算漂亮的女子吧，季仲良答应得很是爽快，于是我们三人一块儿回他家了。

这季仲良家宅子南边有一个荒芜的园子，只有三四间小房，舍弟陶秉念看中了，就在那里住了下来，每天到北院，为季仲良管理菊花，那些已经枯了的菊花一经他拨出来再种上，没有不活的。

小妹与舍弟家里啥也没买，所以季仲良便以为我们很贫穷，邀我们每天到他家，一块吃饭饮酒，而我们家似乎从来不烧火做饭。

这个季仲良的原配夫人刘氏，也很喜欢小妹，我告诉她，我叫陶嫣然，刘氏时常拿出一升半升的粮食来接济我们，小妹当然也会常到刘氏的房里，同她一块做针线活。

一日，陶秉念对季仲良说：“你家生活本来就不富裕，又添我们两张嘴拖累你们，哪能是长久法子呢？为今之计，我们可以卖些菊花，这也足以谋生。”

季仲良一向耿直，听了陶秉念的话，很鄙视地说：“我以为你是一个风流高士，能够安于贫困，今天竟说出这样的话，把种菊花的地方作为市场，那是对菊花的侮辱。”

陶秉念笑着说：“自食其力不是贪心，卖花为业不是庸俗，一个人固然不能用不正当的手段来牟利，但也不必去追求贫穷啊。”季仲良没有说话，陶秉念站起来走了。

从这天起，季仲良扔掉的残枝劣种，陶秉念都拾掇回去，也不再到季仲良家吃饭，除非季仲良来叫他，他才去。

不久后，菊花将要开放了，季仲良听到陶秉念门前吵吵嚷嚷像市场一样，感到很奇怪，便偷偷地过去瞧，见来陶家买花的人，用车载的、用肩挑的，络绎不绝，所买的花全是奇异的品种，从来没有见过的。

季仲良心里讨厌陶秉念贪财，想与他绝交，又恨他私藏良种不让自己知道，就走到他门前叫门，要责备他一顿。

陶秉念出来，拉着他的手进了门，季仲良见原来的半亩荒地全种上了菊花，除了那几间房子没有一块空地，挖去菊花的地方，又折下别的枝条插补上了，畦里那些含苞待放的菊花没有一棵不是奇特的品种，仔细辨认一下，全是自己以前拨出来扔掉的。

陶秉念进屋，端出酒菜摆在菊花畦旁边，说：“我因贫穷，不能守清规，连续几天幸而得到一点钱，足够我们醉一通的。”

不大一会儿，便听房中连连喊叫“念郎”，陶秉念答应着去了，很快又端来一些好菜，烹饪手艺很高。

季仲良喝酒吃菜时问起：“你姐姐为什么还不嫁人？”陶秉念回答说：“没到时候。”

季仲良又问：“要到什么时候？”陶秉念说：“三十九个月。”

季仲良又追问：“这是什么意思？”陶秉念光笑，没有说话，直到酒足饭饱，两人才高兴地散了。

过了一宿，季仲良又去陶家，看到新插的菊花已经长到一尺多高，非常惊奇，便苦苦请求陶秉念传授种植的技术。

陶秉念说：“这本来就不是能言传的，况且你也不用它谋生，何必学它？”又过了几天，门庭稍微清静些了，陶秉念就用蒲席把菊花包起来捆好，装载了好几车拉走了。

过了年，春天过去一半了，陶秉念才用车子拉着一些南方的珍奇花卉回来，在城里开了间花店，十天就卖光了，仍旧回来培植菊花。

去年从陶秉念家买菊花保留了花根的，第二年都变成了劣种，就又来找陶秉念购买，陶秉念从此一天天富裕起来，头一年增盖了房舍，第二年又建起了高房大屋，他想建什么就建什么，从不和主人商量。

慢慢旧日的花畦，全都盖起了房舍，陶秉念便又在墙外买了一块地，在四周垒起土墙，全部种上菊花，到了秋天，用车拉着花走了，第二年春天过去了也没回来。

这时，季仲良的原配夫人刘氏生病死了，一年后族中兄弟劝季仲良续弦，他看中了小妹，就托人向小妹露了点口风，小妹微笑着，看意思好像应允了，只是专等陶秉念回来罢了。

过了许久后，陶秉念仍然没有回来，小妹指导仆人栽种菊花，同陶秉念在家时一样，卖花得的钱就和商人合股做买卖，还在村外又买了二十顷良田，宅院修造得更加壮观。

一日，忽然从福建来了一位客人到季仲良家，捎来陶秉念的一封书信，他打开一看，是陶秉念嘱咐姐姐嫁给季仲良，再看了看信的日期，正是他夫人刘氏死的那天，又回忆起那次在园中饮酒时，到现在正好三十九个月，季仲良觉得非常惊奇。

季仲良便把信拿给小妹看，并询问小妹聘礼送到什么地方，小妹推辞说不收彩礼，又因为季仲良的老房太简陋，小妹想让他住进自己的宅院，像入赘一样，季仲良不同意，他选了个吉庆日子，便把小妹娶到了他自己的家里。

小妹嫁给季仲良以后，在墙壁上开了个便门通南宅，每天过去督促仆人做活，季仲良觉得依靠夫人的财富生活不光彩，常嘱咐小妹，南北宅子各立账目，以防混淆。

然而家中所需要的东西，小妹总是从南宅拿来用，不过半年，家中所有东西全都是陶家的物品了，季仲良立刻派人一件一件送回去，并且告诫仆人，不要再拿南宅的东西过来。

可不到十天，又混杂了，这样拿来送去好几次，季仲良烦恼得很，小妹笑着说：“夫君如此追求廉洁，不觉太劳心吗？”季仲良感到惭愧，便不再过问，一切听小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