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身份与亲近

翌日，皇宫里。

宋临渊正伏在案前批阅奏折，苏钦明进来报：“王上，闻总管来了。”

他搁下笔：“让他进来。”

“是。”

片刻后。

闻信快步走入，行礼道：“微臣叩见王上。”

“起来吧。”

“谢王上。”

宋临渊挑眉：“说吧。”

闻信起身颔首，缓缓禀报：“经微臣查探，这位易迢迢姑娘乃是庆国人士，她表面是舞姬，实则为细作，一直在暗中为庆国打探消息传递情报。”

宋临渊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继续。”

闻信轻咳一声，硬着头皮道：“她这两日活跃在醉欢楼，只与欧阳鸿有过接触。”

宋临渊静默了很久。

久到苏钦明与闻信大气都不敢出，紧张到冷汗涔涔，生怕惊扰了他。

“欧阳鸿什么时候走的？”

“那日欧阳大人来拜别王上后，出了城又偷偷溜了回来，在醉欢楼与易姑娘喝了酒，还留宿了一晚，第二日走的。”

宋临渊无意识摩挲着手上的板戒，胸口像是郁结着一股气，说不清是因为易迢迢与外臣有勾结，还是因为二人状似有染。

许久，他才沉声问：“那她在路边跳舞又是为了什么？”

闻信摇头：“微臣不知。只知道易姑娘说不收钱财，免费表演，的确是跳了两支舞后就离开了，还说如果大家有兴趣可以去醉欢楼喝茶。”

又试探着说：“微臣猜测，或许是细作之间的一种通讯方式？”

见宋临渊不语，闻信实在是受不了方才那种压抑至极的氛围了，拼命找话说：“对了，微臣还打探到，易姑娘昨日曾被人当街羞辱。”

宋临渊看过来，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于是闻信又将从老百姓那里打听到的易迢迢被泼水之事完完整整说了一遍。只不过，他不知道自己说的是已经在传播间被加油添醋、夸大其词的版本。

宋临渊听完后，语气冷漠地吩咐道：“把易迢迢抓起来，押入天牢候审。”

“是。”

闻信正要领命退下，宋临渊又叫住他：“算了，事关两国，此事待孤再亲自查探一番。你先去将那什么满春院的老板处理了吧。”

他脚下一个踉跄，疑惑地摸着后脑勺离开了。

殿中，苏钦明问出了闻信心中所想：“王上，您何必亲自查探呢，一个小小的韶舞、小小的细作罢了，只要您一声令下，就连大理寺都不必出动。”

宋临渊淡淡扫了他一眼：“要不，这王位给你坐？”

苏钦明急忙跪下：“奴才不敢。”

宋临渊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了眼。

其实他也有些奇怪自己的决定。

以往，查出细作后都是严刑拷打出相关情报后格杀勿论，可今日不仅没有将她抓起来，就连半分限制都未曾有。

可他就是想亲眼看看她还会怎么做。

是不是会尽忠于她的君主，让他从云端坠落。

再等等吧，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他看重的人，不应当会是这样的结果。

既然决定要做，那就要做到最顶级。

只需不断积累人气值的话，那就继续搞路演好了。哪怕一次只增加了一位粉丝，那也是在不断进步的。

于是，在领着舞姬们练习了一整天之后，薄暮时分，易迢迢再次带着溥年一起出门了。

她今日穿了一袭浅杏色对襟齐腰纱裙，头发挽作一个十分华美的元宝髻，脸上略施了些粉黛，看起来像是偶然掉落凡间的仙子，引得路人侧目连连。

两人来到护城河边，选了一艘游湖的船，与船夫商定了价格，包了两个时辰。

这便是她想出来的新点子。

墨石城由一条护城河自西向东徐徐流过，将城分为南北两市，河流两岸则为城中最为繁华的地带。

每到夜晚，有人泛舟游河，也有人在河岸旁赏景。若是在船头起舞，从城西舞到城东，定能成为佳话，吸粉无数。

很快到了华灯初上的时刻，易迢迢站在船头，冲船舱里抚琴的溥年轻轻点头，琴声响起，佳人翩翩起舞，另一头的船夫也撑起篙，拨开水面，船慢悠悠往河面上驶去。

岸上立刻有人眼尖地发现了，惊呼道：“快看，那里有个人在跳舞！”

夏夜的河边本就热闹非凡，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久就有人识出了舞者的身份：“天哪！是醉欢楼的那位易姑娘！”

围观群众兴奋地朝着河中挥手呼喊：“易姑娘！”

易迢迢嫣然一笑，脚下却半点不敢大意，虽说水流并不急，但这船体还是有些晃悠，终究是比不得在地面上。她不识水性，若一个不慎掉进水里，沦为全城人的笑柄不说，怕是连小命都得交代了。

幸亏老天眷顾，一路风平浪静。

河畔碧柳依依，衣袂随风翻飞，佳人罗裙摇曳，如同瑰丽画卷。她婉转回旋，行云流水，鸾回凤翥，美不胜收。

河岸的百姓们都纷纷看入了迷。

船由东至西，逐渐驶过闹市区，平稳地停在了码头上，一场精彩绝伦的演出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完成了。

而方才岸边的百姓们还在意犹未尽地回味着。

宋临渊站在一处拱桥上，手中折扇轻摇，眼眸中尽是未散的惊艳。

可愈是多一分赞赏，心中就愈是多一分哀叹。若真是立场不同，再美也留不得。

溥年搀扶着易迢迢上岸，他笑道：“姑娘，您真是一次比一次更让人惊喜！”

易迢迢心中欢愉，不仅因为方才系统又提示了粉丝+29，她一下子连升了三级，还因为方才岸旁那响遏行云的欢呼声，让她内心也受到了极大的鼓舞。

这就是舞台的魅力啊。

哪怕只有一个人为自己呐喊鼓掌，也想要竭尽所能，展现最好的自己。

两人有说有笑地闲逛着往回走，易迢迢从方才心潮澎湃的情绪中走了出来，取而代之的是逛夜市的兴奋感。

作为一国之都，墨石城自然是繁荣无比，今日虽不是什么节日，仍是一副四处张灯结彩、街边商贩繁多、行人往来不绝的兴盛景象。

易迢迢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应接不暇地四处穿梭着，看什么都觉得新奇有趣，一会儿逛逛这个铺子，一会儿看看那个摊位，差点把溥年都给甩开了。

易迢迢长年练舞，体力自然是比一般人要好出不少，溥年还抱着琴，行动多有不便，在她身后累得气喘吁吁：“姑娘……等、等我……”

易迢迢好笑地回过头，却无意间看见远处的拱桥上，似乎有一人正在盯着她看，而且，还是个熟人。

她下意识站直身子，摆出一副稳重内敛的姿态。正犹豫着要不要装作没看到，那人已经抬脚向她走来。

溥年只在那次宴席上远远见过宋临渊一面，不曾看清他的面容，自然不知这位仪表堂堂的男子是谁，还好奇地在易迢迢身后张望，小声问：“姑娘，这是谁呀？”

易迢迢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脑中只有做坏事被抓包的慌乱感和心虚感，并没有听见溥年的问话。

宋临渊已经到了跟前，打量了她两眼，似笑非笑地说：“易韶舞今日很美，只是不知，我皇家舞者，为何会在此？”

易迢迢急忙福身行礼：“拜见王上。我、微臣是为了锻炼自己，才会在外头演出，还请王上恕罪。”

溥年这才知道这名男子的身份，惊惧不已，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路人纷纷侧目，宋临渊急忙虚扶起二人，淡笑道：“孤从来没说过不许，只是好奇罢了。”

易迢迢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吗？那我以后还可以在外面演出吗？”

若要继续吸粉，演出必定是少不了的，如果能得到王上的允许，那实在是最好不过了。

宋临渊点头：“庆典祭祀不常有，孤又不甚好歌舞，你若觉得无聊，自然是可以的。”

易迢迢诚恳道：“多谢王上隆恩。”

她觉得这位君王完全不似原身回忆中那么可怕，既温柔又体贴，甚至还对他生出了些亲近感，于是小声问：“王上可有看见我今日在船上的舞？”

宋临渊见她一副求表扬的神情，心头不由得一软，莞尔道：“看见了，韶舞很美。”

易迢迢眉梢眼角尽是掩藏不住的小得意，又说：“王上您放心，端午盛会我也一定会编排得非常壮观非常好看的！”

宋临渊点头说好。

易迢迢笑眯眯的：“那微臣就先告退了。”

宋临渊轻笑：“天色不早了，韶舞逛够了便早些回去歇息吧。”

“是。”易迢迢冲他挥手，“微臣遵旨。”

待易迢迢和溥年蹦蹦跳跳地走远后，苏钦明偷偷打量了一眼自家王上的神色，打算问一问自己的满腹疑问。既然他知道这位易韶舞是庆国细作，为何不管不顾，甚至还有些——纵容？

却发现这位尊贵的王上耳根似乎红得很可疑。

整个人还如同喝醉了一般，走路摇摇晃晃的，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很是傲娇地冷哼了一声：“别多问，别多想。回宫。”

是很可疑。

怀疑被掉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