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其实南星过来之后，不光冷血，追命也安下心来。有这家伙在，取凌落石的命好像只是出趟门就能做成的事。若不是背后这许多的势力勾连，说不定凌落石的坟头现在都开始长草了。

在追命将花珍代对凌落石身边这些亲信的评价说了一遍之后，南星那嘴角抽的，就没停下来过。

“斑门五虎”不足为虑，作恶多端的小人，随便谁收拾了就行。

“大道如天，各行一边”于一鞭是朝廷副上将军，为人正直，天子派过来屯兵领军的，朝廷想让他和凌落石双方互相制约。此人掌有兵权，在军权方面若无于一鞭印鉴，凌落石不能贸然调度。由于他是皇帝派来的，且知隐忍，凌落石之前一直不太敢动他，也不愿意跟他翻脸。这样一个人，运作一番，站在哪边还不一定呢。

“鸟弓兔狗”四大杀手中的“射日天王”雷大弓、“一了百了”兔大师、“一死百了”狗道人被南星反击暗器炸死了。

“大败将军”司徒拔道死于花珍代之手，“蔷薇将军”于春童死于冷血之手。御医上太师被拍碎了头颅，也死得透透的。

剩下的，“大笑姑婆”是花珍代，“崔各田”是追命。就连那之前大家都认为很难处理，需要特别提防的“阴司”杨奸，嘿嘿，这家伙是萧剑僧的结拜义兄，也是诸葛先生安排的卧底。

南星嘴角抽抽的拍拍冷血：“我说句话你别生气啊。”

冷血示意她说。

南星道：“我有点同情凌落石了。就一点点啊，你别生气。”

冷血：“不生气，我也有一点点。所以之前你说的那些就别做了吧。”

南星：“好吧，看在他身边都给人渗透成筛子的份上，就便宜他了。”

追命怕这两人年轻心软，忙问道：“什么‘便宜他’？”

南星道：“之前想着，凌落石派人把小豹子打得这么惨，我也得还他些差不多的伤才是。现在觉得他身边都是想他死的人，莫名有点可怜，就不打他了，直接杀了算了。略略你说呢？”

追命嘴角也抽一抽：“你说的对。”

……

都是聪明人，想一想也知道现在只需要沉下心来等就是了。毕竟凌落石有“不死神丹”的事已经流传开了，即使诸葛先生不用，也有的是人想要借这个消息去讨好龙椅上那位。

南星他们本是等着那“四大凶徒”到了，再去“大将军府”找麻烦。结果还没接到他们到的消息，就先知道了凌落石整装待发要出城的事。

“他们要去打‘七分半楼’？”南星一脸茫然：“‘七分半楼’是什么？我倒是听说京城有个‘六分半堂’，还有个‘金风细雨楼’，这‘七分半楼’又是个什么鬼？”

冷血解释道：“‘七分半楼’是‘青花会’的重地，现在也是燕鹤二盟的共聚之地。”

南星终于找到自己知道的帮派了，还马上脑补出了原因：“‘燕盟’是那天花姐姐故意放走的女装男的帮会，花姐姐肯定跟凌落石说是那女装男杀了他的人，凌落石要除掉‘燕盟’也是常理。”

冷血紧了紧拳头：“还要等吗？”

南星捏了捏下巴：“要不……别等了吧。就算之后再费点事处理那‘四大凶徒’，也比放凌落石出去杀人的好啊。”

冷血点头：“什么时候动身？”

南星看看外面：“现在？”

冷血：“走！”

……

追命护卫在凌落石身边，看着稍远处打成一团的“巨斧客”，心情实在有那么点复杂。他想到冷血他们可能会有所行动，但没想到刚刚收到他的传信，两人就杀过来了。

很多人都发现，“巨斧客”这次的进攻和之前很不一样。不再是站在一处等着被人群起而攻之，而是凭着一身好轻功直接跳进了“大将军府”里。一柄巨斧见门就劈，门里没有凌落石，就去劈下一道门。

凌落石也没想到，会有人青天白日的直接杀上门来。一边安排人去阻挡狙杀那“巨斧客”，一边着心腹拿着调兵的令牌去传军队过来。他有预感，今日的“巨斧客”可不像平时似的只闹一通就退走了。

凌落石将身边护卫全安排去截杀那“巨斧客”，自己则来到了后院一处有着一颗老树，一口老井的院子。这处院子他不许任何人接近，尤其是那口古井。是以除了他，没人知道井里藏着什么秘密。

正当他缓缓坐在树下井边的时候，一把快剑，窄、长、利，带着劲风直刺面门。像一条灵蛇，张口便向着人致命处猛噬过来。

剑尚未刺到，凌落石已感到脸上有些尖锐的疼痛了。这把剑竟有如此大的杀气，若是换个人来，只怕还未被真正刺到，就已经败了。

可惜他刺的是凌落石。凌落石只用手掌往胸前一挡，那剑便“叮”的一声，断成两截。半把断剑给撞飞出去，掉在地上又发出了清脆的一声。

即使剽悍如冷血，碰上凌落石的绝技“将军令”，也只有落败的份。

……

装作一间一间找凌落石的南星，其实“神识”一直盯着冷血那边的。若是有人仔细观察，一定能发现她在某一瞬间，忽然眉毛高挑，眼睛瞪得大大的。随后，已经让护卫们十分头疼的轻功水平好像忽然又高超了几分。直接冲进了一堆侍卫中，再找不到人了。

有戏看谁还耐烦在这跟你们耗时间，南星将最显眼的那柄斧子往“芥子”里一放，隐匿了身形，看戏去了。

本来商量好的，由她吸引府中兵力，若有军队过来，也都包在她身上。冷血负责明面上的刺杀，联合追命、花珍代、杨奸一起杀了凌落石。

但是现在吧……南星觉得可能……也许……大概……杀不掉了。

后院里，光头凌落石站在古井旁，脸色变换不定。冷血腰杆依旧笔直，手上拿着半截断剑，脸色惨白。

一个衣着得体的妇人则已经哭倒在地。犹自边哭边说：“那时候，你跟冷总盟主那么亲昵，那么要好，那么唯命是从……我又怎知道你转过脸去就猝然下了辣手！那时候，你只管争权夺位，我们母子三人的事，你也从不加理会。”

……

南星听得牙酸。简单说来就是，凌落石的夫人宋红男同当时的“大联盟”盟主冷悔善的夫人关系十分要好。两人几乎同时产子，玩笑起来便互相换了孩儿带几日。结果就在这几日中，凌落石对冷悔善下了杀手。不光杀了冷悔善，还灭了他满门。有义士将本该是他亲生骨肉的孩子带着逃了出去，又被凌落石逼的跳了崖，孩子也一并摔落崖底。

宋夫人听闻噩耗，伤心欲绝，却又怕丈夫将好友最后一点血脉杀死，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他。只暗中派人搜山，想寻到亲生孩儿的尸体，好好安葬。没想到尸体没寻到，却听猎户说，曾有个男子抱了个孩子，给了银子，要求妇人替他手上的孩子喂奶。听猎户形容孩子的大小模样，分明就是她的骨肉。于是宋夫人又请人多番打探，才知道是京城的诸葛先生赶来保护冷老盟主，但来迟了一步……

南星此时已经没了看戏的心，她忍不住将自己代入冷血的位置，想一想就很难受了。

不过冷血身上的案子却又有了转机。宋夫人知道冷血奉命来“危城”调查，自是一心关注他的行踪。她派出去跟踪冷血的人在那案发地“久必见亭”还救下了一个重伤未死的受害者，有了他的证词，冷血的冤屈自能洗清。

现在端看冷血要怎么选了。

南星趴在墙头替他紧张，也真心希望冷血能把持得住。

不知心中如何天人交战，冷血忽然坚定的叫了一声“爹！”

凌落石动容，喜溢于色。

冷血马上说：“爹，你自首吧。”

凌落石皱眉道：“什么！”

冷血声音悲切：“我是来抓你回京受审的。你承认一切，改过自新，我相信诸葛世叔一定会为你减免刑责的！”

凌落石脸色一沉：“又是鬼诸葛！臭诸葛！他是什么东西，我杀他千刀万刀！”

冷血道：“爹，枉你是朝庭特派的镇边上将军，知法犯法，匪盗不如！”

凌落石双目一剔：“什么！？”

宋夫人急呼情切道：“孩子！”

冷血语音一转：“凌大将军，你眼中可还有王法，心中可还有家国吗？你这样恃势行凶，这国家的律法，可便给你毁了！现在奸佞当道，忠良涂炭，外敌日侵，国家将亡，你如此不爱民惜国，便没资格当大将军！你就算是我亲爹，我也要与你为敌！”

“爱国爱民？谁来爱我？”大将军嘿声笑道，他额上亮了一层灰光，“孩子，你毛也没长齐，学人谈爱国？爱国，向来都是有罪的！你翻看历代青史，只有庸臣愚将才能享福一世；奸佞小人，也能威风八面；真正的忠臣良将？嘿！他们口口声声关爱国家，结果有几人得善终？不是死于敌手，就是给自己人暗算。否则，皇帝也不会放过这些跟他争日月之光的人！世间所谓君子好人，误人误国，直比小人还厉！他们苦了自己，害了别人，误了家邦，还不如我！国家民族？敬谢不敏！你年纪轻，自以为替天行道，快意思仇！却不知在这世事时局里，豪气干云，却只能大笔画美人图！忠肝义胆，在这儿不值三钱蜡！那些什么名臣侠士，都是你爹的仇敌！仇敌是最佳战友！仇敌令我奋发，仇敌使我愉快！你还是听爹的话，快醒醒吧。你悲愤也好，生气也好，失望也好，但我说的话是有道理的，不由得你不信！”

冷血垂下了头，这一方天地下，他显得特别的落拓，特别的孤寂。人人也都感觉到他的悲愤。

良久，他又抬起了头。眼睛仍亮。年轻、狂放、充满不屈的斗志，但神色却十分平和。

“我想过你的话了，你的话是有道理的。”冷血缓缓的说，“可是我不会听从你的话的。这世间如果是一道臭沟渠，我能干的傻事就是要清理它，使它变作清水自来。如果我能化作一滴清水，只要能冲淡这莽莽臭渠，以身殉之，亦不足惜。毛吞巨海，芥纳须弥。要是爱国有罪，也不过千里同风；只要义所当为，便能神光不昧！大将军，你莫要劝我，我来劝你才是呢！”

追命听到这里，忍无可忍，再无可忍，扬长而出，扬声朗道：“冷血，说的好，我支持你！”

追命长身而出，丢掉拐杖，一拍冷血肩膊，与他并立。取出腰畔葫芦，咕噜噜的吞了几口酒，哈哈大笑道：“坦白说，四师弟，当初，我只为你是一介武夫，只知你是我的师弟，我理应护着你，而今，听君一席话，才知道学无前后，达者为先。他娘的，要是我乍遇生父，说不定还不如你在大关节上高风亮节、操持侠烈呢！世叔替我选得好师弟！”

然后他向冷血敬了一口酒，自己哗噜噜的喝了七八口，再向错愕不已的凌落石说：“喂，凌光头，我告诉你，我给你好一个儿子感动了！我本打算窝在你身侧，收集了你犯罪证物之后，再设法擒下你的，但冷老四这样一说，光明磊落。我这当三师兄的倒是当成了小人了！他奶奶的，我崔略商，虽好酒恶劳，不算长进，但平生不作亏心事，要我当卧底找出大恶人，现在我查出来了；但要我当内奸暗算人，我干不来！嘿嘿，就算是对付恶人，也不能用龌龊手段，否则我们跟卑鄙小人又有何异！好了，这下堂而皇之，八面清风，冷月当空，冷血在旁。凌落石，我，姓崔，名略商，在这儿跟你见礼了，有僭了。”

“东家，”追命的语气缓和了些，“我不愿躲在背后暗算你，也因为你虽向来多疑，但对我算是不薄，我不忍做那宵小暗算的事。不过，不管是真情假义，咱们总是宾主一场，我要对付你，也得要光明磊落。”

凌落石冷笑道：“好个光明磊落，竟躲在将军府如斯之久，看来，要硬栽我凌某入罪，也早有足够罪状了吧？”

“早就够了。但如果你仍肯自首，我便成全你。”追命又仰脖子喝了几口酒，叹道：“唉，多月来，为了要不使你置疑，有酒不能喝，连酒壶也不敢挂在身畔，那像今天痛快！”

“人说追命酒喝越多，武功越高，”凌落石道，“你已喝了酒，要动手了吧？”

追命哂然道：“那就要看你是不是要动手了。”

“不”，大将军断然、决然、绝然的说：“我不跟你们动手。至少，不是现在，不是今晚。”

“我给你时间，三天，”大将军向冷血说，“就当我以前没尽过做父亲的责任，给你三天的时间好好的想想，你要还是与我为敌，我就绝对不会再对你客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