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谈翘没空关心慕慈的清白保不保得住，在进秘境之前，她已经将找到燃灯舍利塔要做的事记得清清楚楚，并筹划出一条最简单的路线。

眼下，她要先取得秘境中巴蛇的妖丹，用妖丹来带路。

根据记载，此妖在秘境中蛰伏，身形不动如山，肉眼很难分辨出来。

谈翘环视四周，看见视线之中最高处的山峰。

她御风而起，先飞到了高处再说。

可惜谈翘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这里是秘境，自天地开辟鸿蒙之初就已经存在，其中有数不清的妖物藏在暗处。

是以她刚飞到半空中，下方绿意盎然的灌木丛中猝不及防射出一道藤蔓，紧紧缠住谈翘的腰。

谈翘低咒了声，当即持剑砍断手臂粗的藤蔓，原本向上的身形也失去了准头，直直坠回地面。

刚落到地上，还不等她站稳身形，又是数条藤蔓袭来。

这些蔓条上带着尖锐的小刺，纵然谈翘有三头六臂，也未必躲闪得及，刚砍断一条藤蔓，她脸颊一痛，被另一条划破了肌肤。

眼瞧着仅凭修士的灵力应付不过来，谈翘顾不得其他，正要施展妖法时，身后骤然一道耀眼银白光芒闪过，劈开数条藤蔓，将它们尽数摧断。

谈翘稍松了口气，看清那是一条遒劲有力的长鞭。

她回过头，更是喜出望外：“宁道友！”

青年玄衣玉冠，面容冷峻恍若天神，他一手挥鞭，飞身落至谈翘跟前。

和上次相见时虚弱的病态相比，今日的宁不知清瘦中不失气魄，手中长鞭宛若一条游龙，那些藤蔓似是有意识般，纷纷瑟缩着避开。

宁不知却并不心慈手软，照旧执鞭将其粉碎，转眼之间，藤蔓后方的古树被连根劈断，旋即缓缓倾倒。

谈翘看得目瞪口呆。

幸好先前被宁不知撞倒时，她瞧他长得好看，才没有骂他。

宁不知收鞭，他回过头来：“谈姑娘，好久不见。”

青年身后的妖树轰然倒地，惊起无数飞鸟，在这仓皇的景象之中，他乌发间银白发带随风缓曳，衬得宁不知整个人凛若神祇。

谈翘心跳不受控制漏了半拍。

她草草将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宁不知：“宁公子。”

一时间，谈翘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又隐约觉得宁不知手上的鞭子有些眼熟：“这……可是灭魂鞭？”

宁不知眸色定了定：“正是。”

“当初在万宝阁拍卖时，司仪说真正的灭魂鞭乃是万年前明净神君的神器。”谈翘道，“此物虽只是赝品，但到了宁道友手上，倒真如神君再世。”

谈翘原是想顺势夸上他两句，谁知宁不知眸色黯了黯，并未出声。

谈翘忙解释：“宁公子莫要误会，我并非说这鞭子不行……”

宁不知摇头轻笑，如新雪初霁般温声道：“宁某并非谈姑娘想的那般多心，只是方才想到了些旧事，在道友面前失了礼。”

他莹润如玉的指尖拂过长鞭，蓦地道：“倘若谈姑娘喜欢此物，那不如在下将此物赠与你。”

谈翘没想到刚重逢宁不知便出手这般大方，她摇摇头：“我不大习惯使鞭子。”

妖嘛，还是直接的杀招来得实在。

只是想到方才灭魂鞭在宁不知手中发出的威力，谈翘还是很好奇地将其接过来打量。

她低着头，双手捧着龙筋糅炼而成的灭魂鞭，细嫩的手指与粗糙鞭身形成鲜明对比。

宁不知呼吸微微一滞，他原本波澜不惊的眸中似有隐忍欢愉。仿佛谈翘抚摸的并非灭魂鞭，而是别的什么。

谈翘没有察觉他紧绷的身躯，她回过头来：“真是一把好鞭。”

宁不知没有说他是否要与她分开走，谈翘自是不会问。

二人并肩而行，朝远处的山峰走去，并未发觉在他们身后数丈之外，遽然出现的白色身影。

慕慈落地收剑，看向两道挨得极近的背影。

与他一同赶来的，还有正巧在秘境中碰见后同行的康苻茗：“师弟怎的突然御剑朝这里飞来，莫不是发现什么厉害的妖兽？”

慕慈摇头：“未曾。”

“那你为何……”康苻茗正要追问，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咦，那不是谈师妹吗？她身旁那位青年是谁，看起来不像咱们宗门的。”

“不认识。”慕慈说着，已转身朝反方向走去。

他垂眸，忽略心口那抹不适。

只能怪血契作祟，在感知谈翘遇到的瞬间，他的身体甚至比头脑更先一步做出反应，直接御剑飞来。

“小师妹瞧着倒是与那位修士关系亲近得很……”康苻茗原本还欲再八卦，却见向来从容的慕师弟面色阴晴不定，眸中似有阴翳。

康苻茗顿时收声——他怎么忘了这遭，慕师弟与谈师妹可是宗门上下皆知的不对付，自己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遇袭一遭，接下来的路程，谈翘很是小心提防着。

再加上有宁不知相助，两日过后，她总算有惊无险地找到了巴蛇的踪影。

峰峦如聚，雾隔远山，一水之隔的山脉影影绰绰，显然就是前辈在手稿上绘下的巴蛇。

相传此物生于黑暗之中，双目如烛，用它的妖丹指引，可以辨明方向。

可惜眼下这条巨蛇一动不动，显然连醒过来的迹象都没有。

如此庞然大物，谈翘要想下手可就难了。

除非……

她下定决心，跃身飞至半空中，俯瞰下方深眠不醒的巴蛇。

妖与妖之间，存在着某种感应。

倘若这巴蛇感知到同类的威胁，自会清醒过来。

若是那同类灵力至纯，对于巴蛇而言，那更是大好的补品，岂有送到嘴边的肥肉不吃之理？

谈翘没有迟疑，指缝间灵力化刃，她用力在手臂上一割——

伴随着肌肤被划开的疼痛，鲜血泊泊自体内流出来。

在原身的记忆中，她修炼数百年都不曾用过歪门邪道，她的鲜血对妖兽来说，亦是大补的灵物。

果不其然，鲜血落在巴蛇隐身的土地间，天地隐约似发出一阵低鸣，是它苏醒过来的前召。

谈翘正欲拔剑，一只大手陡然握住她的手腕。

“你在做什么？”宁不知目光死死锁在她鲜血淋漓的手臂间。

不等谈翘辩解，他已撕下一截衣袖，沉着脸为谈翘包扎伤口。

宁不知一言不发，用力缠紧布条，力度大得谈翘不禁闷哼了声。

他微微发颤的手这才一停，面色带着苍白开口：“抱歉。”

不过一点小伤，谈翘不明白他反应何至于会这般大，她拍了拍他落在自己腕间的手背：“放心，我只是要将那妖兽诱出来取它的妖丹而已，绝不会真想自伤。”

宁不知不知听进去了没有，他目光幽深，似陷入魔怔之中。

“你在这里等着。”他道，“我替你去取。”

说罢，他抬手布下一道结界，将谈翘罩入其中，隔绝在危险之外。

谈翘怎可坐视不理，奈何宁不知修为莫测，就连他布下的结界，谈翘亦无法破开。

她出声唤他，他置若罔闻。

宁不知不是慕慈，不会听从谈翘的话。

谈翘眼睁睁看着他与巴蛇战了足足半个时辰，最后取回妖丹。

他这才挥手解开结界。

宁不知指尖汇聚水流，将那颗沾满妖血的妖丹清洗得干干净净，才递给谈翘：“你看，你要的妖丹，我给你拿回来了。”

谈翘睁大眼睛，没有动作。

宁不知动作温存地拉起她的手，将妖丹放在她掌心：“你找了整整两日，总算辛苦没有白费。”

谈翘握紧那枚妖丹，在宁不知即将露出满意之色时，狠狠将其掷出去：“我不要。”

她仰着头，似一只发怒的小兽：“宁公子拿我当成什么了？可以随意困在笼子里的小猫小狗了不成？我既然打算取它的妖丹，自然有我的办法，用不着你乱插手。”

湖畔芦苇被晚风吹拂得簌簌作响，说完这番话，她一动不动，等着宁不知辩驳。

谁知他看着眼前双目发红的少女，并未做声，只是转过身去，在草丛间找出那枚被谈翘丢弃的妖丹，捡起来重新放到她手上。

青年温声道：“是我不对。”

“从今往后，都听你的。”

“只是这妖丹你寻了这么久，怎可不要。”

他这般低声下气，倒让谈翘觉得是自己无理取闹，她也说不清方才的无名火从何而来，这会子只得闷闷道：“多谢。”

宁不知闷声发笑，纵容般牵着谈翘的手腕，正欲将她带入怀中，眼前的世界陡然发生巨变。

巴蛇已死，被它滋养的这一方小世界亦开始坍塌。

谈翘掌心握着妖丹，眼前被风沙迷乱，等到再睁眼时，身旁已不见宁不知的踪影。

漫天黄沙，远处是被风侵蚀的戈壁岩漠。

谈翘四顾茫然，也不知该先去找宁不知，还是先去寻燃灯舍利塔。

风沙迷眼，她来不及多想，只得先找个地方躲一躲。

到了日落时分，风沙停下来，她方才继续走下去，决定先去找燃灯舍利塔。

向前行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谈翘正打算在前头的洞窟中歇脚，却听见其中传来银铃般荡漾的笑声：“慕道友何必如此矜持，你与我们师姐妹三人双修，于你我修为都大有裨益，何乐而不为。”

“滚。”青年嗓音极低，显然在压抑着什么，不复往日的清冷。

慕慈的声音，谈翘再是熟悉不过了。

她在洞窟外，驻足站了会儿。

该去看看热闹，还是离开呢？

这样的热闹，谈翘还是有几分舍不得就此放过。

但若是凑近了，万一慕慈已经屈从，她打扰了多不好。

还不等谈翘思忖出名堂来，只听长剑铮然出鞘，接着便是女子的一声凄厉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