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纪府如火如荼的后园建造，哪怕是一瞒再瞒，亦是流了些风声出去，叫人知晓纪府藏了位得道高僧。

安州府当地几家富商的女眷，顿时寻了由头，递帖子登门。

常氏索性办了赏梅茶会，将人都邀了过来，同来的，还有各家的小千金们，里头也有纪妤的手帕交。

娃儿们玩耍的时候，长辈们便谈着这高僧的神通，又提到了兴建莲花池所需的费用。

一听竟是要七千两，女眷们纷纷咋舌，有那家里就是做相关营生的，顿时连连摆手：“要不了，要不了，就这些花销，如何也要不了七千两，即便是用了最好的工材，最好的匠人，顶破天也就三千两。”

那女眷一说，旁人也跟着计算，算了半晌后，都看向常氏，问：“莫不会，是个骗子吧？”

常氏身子往椅子后头一靠，面上狭促，带着浅笑：“诸位夫人，不愧为贤妻良母，这满身铜臭的谋算，是一分也漏不了诸位的眼。”

女眷们纷纷对视，都听出了常氏话里的古怪。

有人好笑的自嘲：“咱们自是比不得夫人冰雪聪明，目达耳通，也就有些算账的庸才，就是不知，这建造荷花池的背后，难不成，还有何深意？”

常氏抿了口茶，面上带着轻蔑：“这便不劳诸位费心了。”

高高在上的语气，竟是吊足了胃口，又不肯说了。

常氏不说，却耐不住，纪妤会说。

纪妤被一群女孩围着，你一句，我一句的高帽子戴着，几轮下来，便将母亲的叮嘱，抛诸脑后，什么话都往外说了。

“什么禅师，就是个骗子罢了，我母亲早便查清了，那人姓周名宝德，一事无成，就是个外省来的闲汉，刚到安州府没几天，这便剃了头发，开始招摇撞骗，到处与人胡言乱语，贪骗银财！”

众女孩都听惊了：“若是骗子，那姐姐家，为何还给他银钱？还有还有，姐姐不是要随父调任了吗，那这宅子，不也不住了，为何还要花那几千两银子，摆什么福运阵，别说是假的，即便是真的，那也不划算啊。”

纪妤嗤笑一声：“是不划算，傻子都知晓不划算，可有人就是愿意上当受骗，说是父亲的仕途重要，区区七千两，上了京，给各位官路送礼都不够，若能建成福运阵，福泽了父亲的仕途，便是帮了府里的大忙，别说七千两，一万两都值得！”

女孩们七嘴八舌：“若真能福泽，倒也确实是这个理儿。”

“可这不是说了，是个骗子吗？纪姐姐，当真是骗子吗？不是听说，神机妙算，连府中主子的秘事，都知晓吗？”

“知晓又如何？”纪妤随口道：“家贼罢了。”

“家贼？”女孩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那只狐狸精。”年仅九岁的纪妤，脸上却已隐见刻薄：“我母亲说了，咱们府里有狐狸精作怪！那狐狸精迷得了父亲，迷得了祖母，那便让他们自尝恶果就是，总归的，钱不是公中出，有人愿意听信谗言，谁能拦着？”

有一女孩好奇的问：“是说那位贵妾？青楼那位……”

“呸呸呸。”其他女孩连忙摆手，一脸晦气：“莫说那恶心人的地儿了，我娘说了，那地方，只有不要脸的坏女人，才会呆。”

“是吗，我哥却不是那般说的，他说，那是做神仙的地方。”

“莫听你那纨绔兄长的胡言乱语，我娘说，好人家的姑娘，便是死也不会去那样的地界儿，只有骨子里就坏透了的贱胚子，才在那儿作怪。”

又有人问：“那纪姐姐，妖狐狸还跟在令尊身侧，当真无事吗？”

纪妤轻蔑的道：“有我母亲在，什么妖魔鬼怪，皆是不惧的，对了，母亲还说，等不了多久，便有大戏看。”

女孩们听得嘻嘻哈哈，都叫纪妤看戏的时候，别忘了知会她们，纪妤随口应了，又看天色不错，提议：“咱们放风筝吧？”

女孩们自是乐意，可叫下人取来之后，却发现府里只有三只风筝，七八个女孩，自是不够玩的。

玩着玩着，就开始争执。

“我的！”

“我的！”

“我先玩！”

“我先玩！”

你争我夺间，风筝线直接断了，飘飘荡荡的，飞到了远处。

“欸，我的风筝！”有人气恼的跺脚，扭头推了身边那人一下，提着裙子便追了过去。

被推的女孩“哇”的一声，竟是当场便哭了起来。

下人嬷嬷连忙过来一阵儿哄。

好好的玩个风筝，最后闹成这样，纪妤烦躁的丢了线圈，不悦的道：“不玩了不玩了！”

其他女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得又围过去哄她。

片刻之后，有人问道：“晴娘去哪儿找风筝了？该不会迷路了吧？有下人跟着吗？”

纪妤被扫了兴，本是不想管了，但自个儿终究是东道主，想了想，还是带着人，沿路去寻那晴娘。

——

纪溪正在院子里蹲着，拿石头在地上写字，头顶上，“啪嗒”掉下个东西。

她捂了捂自个儿的头，捡起地上的蝴蝶风筝，又看看天空。

碧蓝的天空，什么也没有，她拿着风筝，起身，想进屋去给秦姨娘看。

那知这时，大门外，倏地传来一声脆响：“我的风筝！”

纪溪回头一看，还未看清，一道红色的俏丽身影，以快步进来，一把将她手上的风筝夺了去，怒目瞪着她。

纪溪：“？”

纪溪乌黑的眼睛眨巴眨巴，看着这位不认得的小姑娘，朝对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晴娘拿着风筝，打量了纪溪一圈，粗略的衣衫，打着补丁的鞋，还有那脸，蜡黄蜡黄的，身子瘦削，瞧着一脸穷酸相。

晴娘昂首挺胸，质问：“你是纪府的下人吗？”

纪溪一愣，摇了摇头。

晴娘道：“那便是下人的孩子，我告诉你，你这样的人，叫家生奴，也是奴才。”

纪溪面上的笑意逐渐消失，小嘴微微抿了起来。

晴娘笑笑：“我是你家大小姐的客人，还不向我行礼？一点规矩都没有。”

纪溪不想理她了，转身朝屋里走去。

晴娘方才同人争执，本就不悦，眼下一个奴才还对自个儿不敬，她顿时便气恼起来，两步上前，拦住纪溪的路，柳眉倒竖道：“你这奴才，见了主子不见礼，信不信本小姐告诉你家小姐，打你板子！”

纪溪抬手，比划了一下，示意她让开。

晴娘这才看出什么，睁大了眼睛：“你是哑巴？”

纪溪：“……”

晴娘噗嗤一笑，弯腰凑过来，朝着纪溪的脸，来回打量：“难怪话都听不懂，我叫你行礼，行，礼，行礼明白吗？瞧着蠢蠢笨笨的，该不会还是个傻子吧？”

你才是傻子！

纪溪面色彻底板了起来，她绕开晴娘，一句话也不想同她说。

“喂，我同你说话呢。”

纪溪不理。

“喂，喂……”

晴娘这下也发真火了，她一把抓住纪溪的胳膊，倏地，将纪溪重重一推！

纪溪没防备她会动手，她毕竟才五岁，年纪小，个子小，身子又还未养回来，被这一推，当即便摔了个屁股墩儿。

冬日衣裳穿得厚，摔是没摔疼，却将她给惊着了。

纪溪坐在地上，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位不速之客，她是怎么也想不通，这人是哪来的底气，一声不吭的跑到她的院儿里来，还冲她动手！

“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外面又传来人声。

纪溪回头看去，便见门口来了一大帮人，领头的，竟是大小姐纪妤。

纪妤带着几位衣着华贵的富家千金，一行人珠光宝气，身边跟着一溜烟的嬷嬷婢女。

晴娘瞧见纪妤来了，当即小跑着过去，委屈的指着地上的纪溪，告状：“纪姐姐，你家的下人欺负我。”

纪妤眯着眸打量着纪溪，看了片刻后，她扬着下巴，质问：“可是真的？”

纪溪蹙了蹙眉，所以大小姐也以为，她真是下人？

藏在袖子里的小手捏了捏，纪溪慢慢爬起来，拍拍自个儿身上的灰，抬头挺胸，正视纪妤，摇头。

“怎么没有，我叫她同我行礼，她压根不理我，还有那风筝，我追来之时，她正想偷偷将风筝藏进屋，纪姐姐，你府中这丫鬟，手脚还不干净！”

纪溪看着那个晴娘，抬手，指了指晴娘，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指尖转了两个圈。

这动作小孩子可能看不大懂，但边上的下人都看懂了。

她是问晴娘，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晴娘挽住纪妤的胳膊，撅嘴道：“纪姐姐，你要为我做主啊！”

“放心，我自会为你做主！”纪妤说着，几步走到纪溪跟前，她看了看纪溪，又看了看这破败的院子，而后嗤笑一声，倏地抬手，一巴掌，朝五岁女娃的脸扇去！

纪溪震惊的睁大眼睛。

下一瞬，她眸中怒气一涌，抬起手，竟是不管不顾的，直朝纪妤的胸口推去！

纪妤没料到她敢回手，身子往后一仰……

“啊——”少女惨叫一声，摔落在地，头撞到了花台的边缘，疼得她顿时哇哇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