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夜晚，烛火摇曳。

狭小的耳房内，秦姨娘咬着唇，一点一点的替女儿上着药。

她边上边哭，眼泪掉的，比纪溪还多。

李嬷嬷瞧着义愤填膺：“太狠了，这也实在太狠了！亲祖母啊，怎的心就能偏这般远！明明是大小姐带着人，先来招惹五小姐的，怎的就五小姐一人受罚！”

纪溪摇头，示意李嬷嬷莫说了，又伸手去碰了碰秦姨娘的手，轻哄她。

秦姨娘吸了下鼻子，抬眸看着女儿懂事的小脸，捂着嘴，转身跑了出去。

李嬷嬷忙道：“老奴去瞧瞧……”

纪溪拦住李嬷嬷，摇了摇头。

做娘的护不住自个儿的孩子，秦姨娘心里难受，外人是劝不好的，还不若叫她哭着，将这口怨气发泄出来。

李嬷嬷叹了口气，索性坐到纪溪旁边，接了秦姨娘的手，替她将绷带缠上，吹着问：“可还疼？”

纪溪苦笑着点头。

疼是自然疼的，但万幸是已入了冬，衣裳裤子都厚，虽是扎破了皮，但好歹未伤着筋骨。

李嬷嬷替她缠了腿，又包了手，喟叹着问：“那这阵子，您可如何是好？大小姐受了伤，夫人那儿，自是不会善罢甘休，咱们原先说是，赚了老夫人这六千两，便等着老爷归来，寻个由头回老家，可如今，等老爷归来至少还有半月，这半月里，还不知夫人会如何折磨您呢！”

纪溪眼珠子转了两圈，而后比划两下。

李嬷嬷看完一愣，讶异的捂着嘴：“我的姑奶奶，您开什么天大的笑话呢，夫人要您的命都来不及，你还要她付你医药钱！您这是白日做梦呢！”

纪溪没有多说，只摸了摸自己的膝盖，又碰了碰自个儿的手掌。

伤成这样，要个四五千两，肯定不过分的吧。

——

第二日一早，果真如李嬷嬷所言，前院一大早便遣人来叫纪溪。

秦姨娘自是不许，冷着脸将女儿护在身后：“五小姐如今压根走不了路，要她如何前去前院！”

上门的婆子冷声道：“秦姨娘这意思，夫人的吩咐，幽冷苑是不听了？”

秦姨娘张口：“我……”

纪溪拍拍姨娘的手，叫她莫说了。

夫人便是不来请，她也要去前院，如今不过是刚好罢了。

安抚了秦姨娘，忍着伤口的痛楚，她往屋外走去。

秦姨娘担心不已，直想拉她。

纪溪却只是摇头，叫她莫要紧张。

一路前往前院，从一开始的剧痛难忍，到之后的逐渐麻木，等到终于走到前院时，纪溪一双腿，已再次浸出血迹，伤口早已裂开。

纪妤今个儿专程来瞧纪溪的笑话，远远瞧见那孽障过来，满头大汗，面无人色，双膝鲜红，步伐颤抖。

宛如大夏日的喝了沁凉的甜水，叫她从头到尾，舒爽不已。

“哟，我道是谁，昨个儿不是挺狂的吗？今个儿这是怎的了，腿瘸了？”

纪妤头上还包着绷带，起身由丫鬟搀着，步到堂屋门口，她歪头瞧着纪溪，稚嫩的眉眼中，尽是刻薄：“来，本小姐就在这儿，再推本小姐一个试试！”

纪溪咬了咬唇，大冬日的，额头的汗珠划过脸颊，叫冷风一激，令她不禁打了个哆嗦。

纪妤就愿见她狼狈不堪的摸样，她得意的道：“你怕是不知吧，昨个儿见你第一面，我便认出了你！”

纪溪一愣，谨慎的瞧着她。

难道纪妤认出了她就是那日在茶楼，泼她茶的人？当日她隐藏得极好，按理说不该被识穿才对。

纪妤冷声道：“幽冷苑的纪溪，就是你姨娘，害了我二哥！”

纪溪：“……”

纪溪松了口气，原来说的是认出这个。

纪妤上前一步，咬牙切齿：“先伤我兄长，而后又伤我，你们便是当我们嫡出的好欺负是吧！”

说话间，纪妤倏地伸手，一掌推向纪溪的前胸。

小小的女娃，本就站不稳，被这一推，身子一仰，直接便坐到了地上。

嘶，屁股好疼！加钱，这一下必须得加钱！

纪妤当即畅快不已，拍着手开怀大笑，可乐极生悲，笑着笑着，扯到了后脑的伤口，顿时只觉后脑一阵锐痛：“疼疼疼，快去叫大夫！我的头好疼！”

婢女忙去府外叫大夫，出去时，恰好撞见夫人进来。

常氏一听女儿的伤口又疼了，忙快步过去，便见纪妤正气愤难忍，朝着倒在地上的纪溪，狠狠踢去！

纪溪连忙侧身避开，纪妤那一脚恰好踢中了纪溪的胳膊！

可下一瞬，纪妤却一个重心不稳，自个儿往后一仰，摔了过去！

丫鬟婢女忙去搀扶，可反倒因为人多手多，这抢来抢去的，纪妤头一下撞到门框上，额前撞出一个大包，渗出血痕。

“妤儿！”常氏忙快步上前。

纪溪个子太小，惟怕这儿人来人往，把她踩着，赶紧蹭到墙根去。

因着腿疼站不起，她索性也不起来了，就坐在那儿歇凉。

“娘！血！血！我又流血了！”

纪妤摸到了自个儿的伤口，简直快崩溃了！

前院登时又是一顿忙活，待到大夫过来，给纪妤重新包扎好，正要离开时，大夫又瞧见了屋里墙角下，还坐着一个抱着膝盖，看热闹的小姑娘。

小姑娘的膝盖鲜红一片，脸色也极差，一头的虚汗。

大夫不禁道：“这位姑娘的伤，是否也得处置……”

“不用！”常氏黑着脸道，叫张嬷嬷送大夫走，而后她走到纪溪跟前，冷着脸道：“昨日害你长姐受伤，今个儿又害你长姐受伤，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常氏说着，提起她的衣领，要将纪溪拉起来，扇她耳光！

纪溪趁机抱住她的腿，借着常氏的腿做支撑，她蹒跚的爬了起来。

“小畜生！”常氏将她狠狠一甩。

纪溪被甩出去了，却因为角度的问题，她的身体，恰好撞向坐在椅子上，还在掉眼泪的纪妤。

叫这么大的力道一冲，纪妤满脸惊恐，椅子往后一翘，竟是连人带椅的，又往后一倒！

“啊——”

大夫刚被张嬷嬷送出了院子，紧忙又被桂花叫了回去：“大夫，我家大小姐又磕着头了！”

大夫：“……”

大夫急匆匆的赶回来，这回纪妤是真的快哭晕过去了。

常氏也心疼女儿，见女儿哭得止不住，只得亲自将她送回院儿里。

一大帮人跟着伺候，纪溪缩在椅角边，小小的一个，存在感大略为零。

大夫收了药箱，被婢女芸儿领着要走。

刚走一步，他的衣角被拽住了。

低头一瞧，便见是那面色惨白的小女娃。

小女娃手心抓着什么东西，朝他摊开，里面竟是一钱银子，她指指自个儿的腿。

跪了碎片，本只是轻伤，但折腾了一通，这会儿怕是成重伤了，得叫专业的大夫治才行，自个儿擦药怕是会留下病根。

大夫有些迟疑，看向旁边的婢女。

芸儿仰起头，突然开始念叨：“像是忘了扫院子，我先去扫院子……”

说着，快步跑了出去，却是在门口替他们把风。

大夫见状，忙蹲下来，卷起小女娃的裤腿，打开药箱，替她处理伤口。

他边换药还边道：“切不可再伤了，需得静养，否则这腿，往后得跛。”

纪溪一听会跛，顿时吓着了，连忙点头，示意自个儿一定静养，再不逞强。

待包好药，大夫要走的时候，纪溪又将银子递给他。

大夫没要，只道：“你家夫人给得丰厚。”

说完，快步离开，显然也是不想惹事。

等到送了大夫出院，芸儿又快跑回来，看看左右，小心翼翼的道：“五小姐？您在椅子上坐坐，夫人来了，我再叫您。”

到底收了纪溪不少银钱，芸儿心还是要向着五小姐的。

纪溪便撑起来坐坐，还吃了桌上的点心。

过了半晌，张嬷嬷回来了，一进屋，便见纪溪还缩在墙角，瞧着可怜兮兮的，直掉眼泪。

张嬷嬷唤道：“来人，将她送回去，免得脏了如馥苑的地儿！”

芸儿忙上前应道：“是。”

出如馥苑的时候，是芸儿搀着纪溪走路。

等走到无人的地界，芸儿忙将纪溪背起来，快步跑向幽冷苑。

秦姨娘见纪溪狼狈不堪的回来，吓得险些晕过去，忙问：“怎的了，怎的了，夫人莫非当真又罚你了？”

纪溪紧忙摇头，比划着敷衍了过去。

待到晚上，李嬷嬷又过来时，纪溪交给了她一张条子，让她给上真禅师。

李嬷嬷应下了，又问：“我听说，大小姐那儿，像是不好了？”

纪溪噗嗤一笑，而后忙捂住嘴。

李嬷嬷觉得不对，皱眉：“五小姐，您……又干什么了？”

纪溪一脸无辜的摇摇头。

她没做什么啊，就是在纪妤踢她的时候，假装是保护自己，实则在纪妤踢到她手臂时，巧劲往上一推。

纪妤以为是她自个儿重心不稳，实则却不知，是她推波助澜，助了她一臂之力。

而后在常氏打她时，她也是故意抱着常氏绕了一圈，好叫自己能恰好撞翻椅子。

所以，她做什么了吗？她什么都没做啊。

她们若是不打她，纪妤，不是就不会受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