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深蓝色的沙发上，程海川小心翼翼地拿出两张卡片，来回翻转，市面上任何地方都能找到的简单设计，里面却大有玄机。

圆顶酒会是浮云城顶级富豪的私人聚会，很多大生意往往是在这样的聚会上谈成的。浮云城的企业家挤破头都想成为它的常驻会员，程海川也一样，但它暂时被自己归为不切实际的梦想之一。

因为它有着严格的入会要求，以他如今的实力，这是不敢想象的。

但再笔直的路，也会有分叉口。

一年前，圆顶酒会创始人去世，神秘的继承人从未在公众场合露面，通过酒会委员会颁布了一个新条款，设置数量极少的临时嘉宾，在委员会审核通过后，可获得邀请卡，在指定时间参加聚会。

临时嘉宾分为三种情况，一是发给浮云城即将入会的企业家，相当于是一张体验卡。二是发给意图进军浮云城，在异地具有足够大影响力的企业家，这个“足够大”当然是由委员会说了算。因此这一项通过审核的概率不足千分之一，新条款实施以来，通过的不足三人。

三是由圆顶酒会委员会的成员亲自发出邀请，委员会有五人，至少要获得半数以上的票数，才算审核通过。

其实还有一种特殊情况，之所以特殊是因为它从来没发生过，即直接获得圆顶酒会掌舵人，本人的直接邀请。

但是，他在哪？他是谁？

除了委员会可以接触到，外界对他一无所知。

程海川站起身，将邀请卡小心翼翼地放在卧室的床头柜抽屉里。他走到卧室的阳台，望着半空中闪烁的灯光，喃喃自语：“到底她是怎么拿到的？”

手机在口袋里嗡嗡震动，他掏出手机，看到来电后眼睛一亮：“这么晚了还没睡吗？是不是没听到我的声音睡不着？”

“关心下你嘛，跟同事吃饭，一定又喝酒了吧？”庆功宴之后，只要程海川再出去应酬，蒋微言一定要确定他安全到家后，才能睡着。

“喝了一点，如果不是因为太晚，怕打扰你睡觉，真想过去抱抱你。”程海川将一只手伸到栏杆外，吹拂的凉风仿若蒋微言冰凉的肌肤，他的睡意逐渐消散。

“海川，明天周六，我休假噢。”

轻快的声音从耳边传来，程海川耳朵发烫，他却垂头说道：“明天我要开个紧急会议，晚上又有个重要聚会要参加。后天呢？”

“后天我要上班哦，没关系，你先把你的事情忙完。”

“好吧。”程海川叹了口气，抬手看了眼手表，十一点半，蒋微言很少这么晚睡觉，“这么晚了，你早点休息好不好？

哄完蒋微言入睡，程海川才洗澡躺下了。

周六如约而至，花城支行的客户并不多。

简洁明亮的贵宾理财室内，两个穿着行服的人，面对面坐着。

“微言，晚上和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吧？”

“蓉姐，是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一个大客户点名说让你一起。”蓉姐顿了顿，又说道：“我和李行也会去。”

“可是，我既不会喝酒，也不太会说话……”

蓉姐站起身，走到对面，攀着蒋微言的肩膀低声道：“没关系的，微言。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也不是陪客户喝酒，我们不搞那一套。这个大客户对我们支行很重要，而且是客户主动开口的，你就当做是陪我，好不好？”

蒋薇言垂着头，犹豫了几秒钟，点了点头。

·

晚上六点，程海川从浮云城市区开车到西云区接上乔慕晨。

今晚的乔慕晨兴致高昂，仿佛终于有机会向程海川展现自己美丽的一面，她穿着一条量身定制的纯白色v领晚礼服，脚踩十万元一双的黑色高跟鞋，手里抓着一个亮闪闪的钻石手包，像是去参加王子举办的舞会。

车上，乔慕晨盯着开车的程海川，眸如星动：“我昨晚上喝多了，没说什么话吧。”

“你自己不知道吗？”

“不记得了。如果说了可别见怪，反正都是我的真心话，哈哈哈哈。”乔慕晨咧着红唇笑了起来。

程海川绕过这个问题，问道：“邀请卡怎么拿到的？不打算告诉我吗？”

“怎么拿到的，重要吗？”

“好奇而已，但如果渠道涉及隐私，就算了。”

“我确实要征得别人同意。”乔慕晨抿了抿唇，像是为了哄程海川开心，扬声道：“我去问问，可以的话再告诉你。”

“好。”

·

“请进。”一根华丽的手杖先跨进了一道棕色漆门的门槛。

一群人随着前方穿着深蓝色西服的高大身影，踏进一栋传统园林别墅，映入眼帘的是宽阔整洁的庭院。

穿过庭院，他们走在一条迂回曲折的回廊内，望着两边错落有致的植物，忍不住惊叹起来：“浮云城还有这样一家私房菜。”

“连总，怎么找到这样一家店的，环境真是幽雅。”蓉姐笑道，手臂挽着蒋薇言跟在连赫及李行身后。

连赫转身笑道：“这是我开的，专门宴请贵客。”

说“贵客”二字时，特意瞟了一眼蒋微言。

但蒋微言似乎没有接收到，她正在欣赏主屋屋顶上展翅的飞檐。

连赫吃了个闭门羹，摇头一笑。

“连总，您来了。”一位高挑美貌，穿着中式旗袍的女孩站在主屋门口，垂头笑道：“我们都准备好了。”

“好。”说完这句话，他绅士地抬了抬手：“各位，请。”

他们走进一间古朴幽静，充满幽香的房间，房间中间摆着一张直径三米宽的红木旋转餐桌。

连赫邀请李行坐主位，李行连连推却，连赫只好一脸客气地坐在正对门的主位，并招呼蓉姐和蒋微言坐下。

蓉姐坐在了李行旁边，蒋微言站在蓉姐身边的空位，伸手想拉椅子，却没想到这张红木椅子居然那么重，它纹丝未动。

这时，一个高大的男服务生立刻走上来：“我来吧，蒋小姐。”

蒋薇言抬起头，疑惑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姓。服务生很快走向蓉姐，将椅子轻松地往外一移：“王经理，请坐。”

蒋薇言默默坐下，餐桌总共设了五个位子，还有一个空位，众人都不知道是给谁准备的，也不便开口问。

连赫扫了一眼桌上的客人，开口道：“我连某很荣幸邀请到各位来舍下做客，其实我初来乍到，对浮云还不是特别熟悉，以后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说完这句话，他端起桌上的茶杯，笑道：“我个人不饮酒，想必各位明天也要上班，所以我今天没有备酒。我就以茶代酒，敬各位国家栋梁一杯。”

蒋薇言心里微微一动，请别人吃饭却不备酒，这倒是少见。她跟着李行、蓉姐一起，端起茶杯附和道：“敬连总一杯。”

她抿了一小口，即使平时不喝茶的人，也品出了这碗茶的独特香气。

“连总。”李行双眉往上一耸，像是坠入了云雾之中，“这茶可是稀罕茶啊！”

“李行果然有品味，这是凤凰水仙。”

“啊！让连总笑话了，这是我第一次喝啊！好茶，好茶！”说完，李行又喝了一口。

蓉姐连喝了几口，感叹道：“我们可是有口福了。”

“哪里哪里，喜欢的话，带点回去。”

“不不不，这可不行。我们有规矩，哈哈——”李行做出一个“你懂的”的表情，连赫也忍不住点头大笑：“确实不合适，但也没关系，常来我这里做客，我还有更好的私藏。”

“哈哈哈哈，好，好。”

·

云上湖苑一楼，清脆的杯碟碰撞声在硕大的餐厅内回响。忽然，一个人嚯地站起身，死死地盯着手机，双眉拧成了一条线。

“怎么回事？”刚从西北回来的池振兴正在喝汤，对面高大的身影猛地覆盖了他的视线。他身边的关莉也抬起了脸，“扬扬，怎么了？”

池亦扬浑身紧绷，扯着僵硬的嘴角看向餐桌上的三个人：“爸，妈，哥。我有点急事要处理。”

“什么事啊，爸妈都在呢，吃完饭再处理不行吗？”池亦飞戴起金丝眼睛，仰起头不安地问道。

池亦扬微微低下头，想了几秒钟，还是说道：“非常抱歉，确实需要马上处理，再晚，恐怕来不及。我回头再跟你们解释。”

话音刚落，他立刻冲了出去。

饭桌上，三人面面相觑，关莉招了招手，生活秘书立刻走了上来。关莉冲着门口抬了抬下巴，生活秘书立刻转身，还没走出一米，就听到身后一句威严的“不用了。”

生活秘书顿了顿身体，小心翼翼地回过头，看向关莉，关莉开口道：“你们都下去吧。”

餐厅站着的人陆陆续续地下去了，餐桌上只剩下池振兴、关莉和池亦飞。

池亦飞放下餐勺，开口道：“妈，亦扬做事有分寸的。”

关莉没吱声，也不看他。

池振兴看向池亦飞，冷峻的脸庞有了一丝温情：“小飞，上次跟你说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

“爸——”池亦飞快速看了关莉一眼，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什么事？”关莉侧脸问道。

池振兴依旧盯着池亦飞，想听他的答案。

池亦飞却垂下头，嗫嚅道：“我、我怕自己胜任不了。”

“到底什么事？”关莉语气尖利，这回是冲着池亦飞。

池振兴这才转过脸，看向关莉：“我想把振兴集团慢慢地，全部交给小飞，我想退休了。”

“什么？退休？”关莉瞪着眼睛，低声道：“你是身体……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关莉忽然就不做声了，她的双手搁在餐桌上，微微发抖，一股怒气从心底窜上了她的眼睛，射向对面的池亦飞。

池振兴垂着头吃起了菜，沉默了几分钟，才开口道：“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他心里当然清楚池亦飞的能力，他适合当将军，不适合当统帅。但这是迟早的事情，也是必须要做的。

·

浮云城云山的半山腰，有一座众人皆知却极少人到过的私人山庄，它没有名字，却被人们称作“云顶山庄”，是浮云城最为隐蔽、安全的私人山庄。

天已经完全暗了，山庄隐没在黑色的山影中，路边只有稀疏的几盏灯。

山脚下停着几辆遮挡车牌的豪车，程海川下车后，仰头望着看不见尽头的阶梯，忽然有了一丝紧张。

乔慕晨走到他身边，伸手挽住了他，调侃道：“我踩着高跟鞋，一个人可爬不上去。”

这一刻，程海川忽然庆幸，乔慕晨在身边陪着他。

他们沿着台阶走了上去，一路并未碰到其他人。

走了五分钟，一道黑色大铁门映入眼帘。门口站着两个黑衣人，手里拿着一个黑色仪器：“请出示邀请卡。”

程海川眼睁睁地看到白色邀请卡在仪器的作用下，显现出一个金色图案，那是一个圆形穹顶。

“请进。”黑衣人打开了铁门。

他们深吐了一口气，穿过院子，走进大厅一楼，几个穿着燕尾服的侍者前来迎接他们。

侍者指引他们将携带的所有电子设备放进了储物柜，显然是为了避免有人窃听商业机密。

随后，他们乘着宽敞豪华的电梯来到二楼，一位侍者领着他们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一道敞开的门前。

“请进。”

刚踏进门内，巨大的圆形大厅映入眼前，一股神秘的力量吸引他们抬起了头。

足有二十米高的圆顶天花板上，模仿了西斯廷礼拜堂米开朗基罗所绘的天蓬壁画。宝蓝色如星空的巨幅背景上，绘着气势恢宏的《创世纪》，那一幅幅惊世之作，仿佛将程海川带到了宇宙初始，听到了神的召唤。

乔慕晨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地方，不禁目瞪口呆。

他们都没有信仰任何宗教，但这一刻仿佛却被震慑住了。

引领他们的侍者，轻声提醒道：“程先生，乔女士，你们可以随意挑选空位就坐。”

他们低下头答应了一声，朝大厅望去。大厅有五百平米左右，因为圆顶壁画的缘故，这里没有任何悬挂高空的灯，而是采用光线柔和昏黄的壁灯。每一米设置一个形态各异的壁灯，仔细观察会发现，那是希腊神话中的神，手捧一盏灯。

沿着大厅的圆环外圈，每三米有一个圆桌和三张单人沙发，形成圆环状。进门左边有一长三米的吧台，整片墙壁镶嵌着一排黑色控温酒柜，一位男侍者正背对着大厅挑选红酒。

大厅内大概有五六个穿着燕尾服的侍者，悄无声息地穿梭着，为宾客倒酒及提供服务。

宾客人数不多，大致五十人上下。他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各自的圆桌前，其中不乏熟悉的面孔，在媒体、新闻中时常曝光的人物。

大厅很空旷，即使有人大声说话，旁边桌台的人也听不清楚。

一张桌台吸引了程海川的注意，桌前两人是全国排名前五的大型科技公司的高层，他们正端着酒杯窃窃私语，仿佛下一年的科技销售方向，就这样在他们的口中轻易形成了。

程海川示意乔慕晨往吧台左边走，在一台空桌坐了下来，他们身后是两片巨大厚重的棕色窗帘垂落，从窗帘的空隙中，可以看到外面有一条昏暗的露台。

侍者端了两杯红酒放在桌台上，程海川拿起酒杯，暗暗观察三米远的桌台前谈笑的宾客，发觉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乔慕晨凑近了他，端着酒杯的手指，轻轻抬了抬，低声道：“那是富泰老大。”

程海川内心一惊，原来是华东省芯片龙头的老板，暗红色沙发上，穿着青色polo衫的男人正在大笑。

“这么年轻？”

“嗯，五年前老爷子突发心梗去世了，他就接手了，没想到经营得比老爷子还好。”乔慕晨轻声解释道。

“你今天来的目的，是他？”程海川反应过来。

乔慕晨递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继续说道：“主要目的是他，他准备将封测业务全部放到华南省来，等生产线搭好了，说不定制造这一块也会往这边转。”

“确定吗？你这都从哪听说的？”程海川转过头直视着她，乔慕晨抿了一口红酒，神秘一笑。

“——当然是从我这里。”一道自信、从容的声音从两人的身后传来。

他们一齐向后看去，深棕色的窗帘被一只充满力量的手掀开，一个高个子男人出现在他们的视野范围。

他穿着一套黑色西服，头发高高地往后固定在脑后，手里端着一个玲珑剔透的水晶杯，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站定在他们面前后，仰头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舌尖在嘴唇轻轻一舔：“不错，barolo。”

“表哥，你怎么来了？”乔慕晨猛地站起身，捂着嘴轻呼。男人走近了她一步，满眼的宠溺：“怎么，我不能来吗？”

乔慕晨吐了吐舌头，转身向程海川介绍道：“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韩总。”

程海川眼里瞬间露出了一丝讶异，韩氏国际的韩总居然就是乔慕晨口中的表哥，他惊惶地伸出手：“你好，韩总。”

韩冰将空杯放在桌台上，伸手与他轻轻一握，意味深长道：“百闻不如一见，幸会。”

“我一直想亲自登门道谢的，只是慕晨一直说你很忙，没有时间。”程海川谦逊一笑，敏感地察觉了邀请卡的来源，很可能和韩冰有关系。

韩冰看向乔慕晨，对方朝他眨了眨眼睛。他只好说道：“是，经常跑国外。”

三人在圆桌前坐了下来，乔慕晨抚了抚裙子的褶皱，再次问道：“表哥，你怎么也到浮云城来了？出差吗？”

“我说是特意来看你的，你信不信？”他直视着乔慕晨，拍了拍她的手。

“信你个鬼。”乔慕晨抽掉手，吐了吐舌头。

“哈哈哈，表妹太可爱了”，韩冰捏了捏她的脸，宠溺地大笑起来。

韩冰，三十三岁，龙城韩氏国际集团的董事长，十几岁出来“打拼”，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实际上非常有手腕，暗地里扫清了韩氏的许多竞争对手，是个非常有野心和狠辣的角色。

一个侍者走了过来，为他们重新倒上红酒。待侍者离开，韩冰才低声附在乔慕晨的耳边：“除了富泰，还看上哪个了？哥带你过去。”

乔慕晨立刻露出了甜甜的笑容，手指一抬：“人太多，眼花缭乱的，还是先去富泰李总那儿吧。”

韩冰对她笑了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