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晚上九点，两人终于在机场外的灰色栏杆旁碰面了，两人一见面便大眼瞪小眼，一齐感受冬夜的寒风凛冽，韩冰穿着一套酒红色羊绒西装，瑟瑟发抖，完全不适应南方的湿冷。

程海川比他好些，至少上身加了一件薄羽绒夹克。

韩冰皱了皱眉，这才多久不见，怎么程海川折腾成这样了，胡子拉碴，双眼乌青。他身体撑在栏杆上，点了一支烟：“你是出差还是干嘛？怎么这副鬼样子？”

“……”程海川低头看了自己一眼，羽绒搭牛仔裤，“还行吧。”

“好了，既然你这么忙，我就开门见山了。”韩冰挥了挥手，看样子程海川和池亦扬去法国是同一个目的。他深吐了口气，余光瞄到周围人来人往，忽然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倒是程海川看他纠结的样子，先问：“韩总，是不是李励不敢见我，让你找我道歉？”

“你觉得这种小事，我需要亲自跨大半个中国来找你？”韩冰不得己，靠近程海川，肩膀挨肩膀，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嘀咕起来。

听了两分钟，程海川一脸茫然：“什么？同一个组织？什么狼？要我和池亦扬并肩作战？韩总，这是你们公司新出的电影剧本，打算请我们去演？

他垂头苦笑，虽然自己外形条件还不错，甚至比娱乐圈绝大部分演员要好，但只要想起某人说他和池亦扬都是一等一的演员，他就想哭：“第一，我没时间。第二，我再也不想当演员了。”

“……”韩冰仰天长叹：“慕晨到底为什么喜欢你，我是真的想不通！”

三分钟后，程海川挪了挪僵硬的身体，再次打断韩冰的“剧本”演说：“韩总，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就不能直白一点？这和我外公又有什么关系？我外公都退休十年了，在林海郊区住得好好的，你就别折腾他了，行吗？”

韩冰闭上眼睛，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果然没经历过摧残的大少爷就是这么……单纯，完全比不过每天挣扎在生死边缘的池亦扬，一点就通。他睁开眼，瞳孔变得暗沉，吐出一句：“你好兄弟童乾，在林海城开了一家书店‘以梦为马’，是不是有不少姑娘失踪？！”

这句话像一个重磅炸弹抛向了程海川，他猛地想到童乾爷爷说的那番话，连珠炮问：“你怎么知道这件事？你跟童爷爷是一伙的？你刚刚说的什么狼，就是布局抓黑恶势力的组织？你也是童爷爷下面的人？可是，你一直在龙城，又是做娱乐的，童爷爷是部队的，你跟他们八竿子打不着啊。”

“八竿子打不打得着，你就别管。”韩冰盯着他犹如地震过后的瞳孔，说出了今天的重点：“不止是我，你、池亦扬还有童乾都是这个组织后备成员，叫做灰狼，记住了！”

“童乾？池亦扬？”程海川难以想象他们几个会凑在同一个组织里，结结巴巴道：“你确定、确定不是你公司想推出的什么男团组合？类似什么f4之类的？”

“……！！！”韩冰终于怒吼道：“严肃点！”

程海川望着怒火冲天的韩冰，不知所措。他以为蒋微言离开已经足够震惊他了，没想到还有更震撼的。

韩冰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当然不止我们四个，后面你会知道。”

“所以，你要我做什么？”

韩冰忽然没了耐心，一把扯着程海川的衣领拉到身前，沉声道：“到时候你外公自然会交代你。我来找你，是警告你不要和池亦扬搞窝里斗，让坏人有可乘之机。你可别坏了大事！还有，你出门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过现在你还没有暴露，应该还是安全的。”

程海川双眼瞪得浑圆，他实在想不通，如果说童乾是因为他爷爷是军人，需要完成任务，找他接替，那还有道理。但自己只是个小老板，能和这些黑恶势力扯上什么关系。

不待他有反应，韩冰抛下一句“一路平安”，便消失在夜雾里。

程海川在原地愣了足足十分钟，才提着行李箱，坐上了与蒋微言同一班前往巴黎的飞机，只不过比她晚了整整二十四个小时。

飞机上，程海川闭上了眼睛，蒋微言的喘息声和韩冰的怒吼交织在脑海里，快要把他逼疯了。

他猛地睁开眼，从外套内侧取出一个透明小袋子，那是他们的结婚照。

程海川鼻腔一酸，两颗眼泪落在薄膜上。

微言，我们又多了二十四小时的时间差，我们之间永远有时间差。

从我见到你第一眼开始，我们之间便有着遥不可及的距离。我用了这么多力气和时间，想要缩短我们的距离，可现在我又回到了原点。

可是我无法承受，我真的再也无法承受你的背影，无法承受和你之间遥远的距离。

·

“——小画笔，你过来。”

池亦扬笑着对刚放寒假，四处溜达的清一招了招手，清一见到心心念念的亦扬哥哥，满脸笑容跑了过去：“来了！”

“最近上课怎么样？”池亦扬发现清一自从去了美术学院后，整个人的气质有了惊人的改善，完全不像是当初那个自卑怯懦的小女佣。

“挺好的，老师和同学对我特别好。”清一咧嘴笑道。

“我跟你老师通过电话，他夸你是他最有天赋的学生，说你需要更专业的培养。”

清一歪了歪头：“更专业的培养？这已经是最专业的学校了呀。”

池亦扬直视着清一稚嫩的脸庞，轻声问：“想不想出国？”

“出国？我怎么出得了国？”

“不考虑钱，这边你能放下吗？”池亦扬将她脸上期待又矛盾的情绪收入眼底：“这样，过两天我要去巴黎，我帮你联系了——”

“什么？你要去巴黎那么远？”清一打断了他的话，她好不容易放寒假。

“嗯，你听我说完，我帮你联系了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的——”

“你一个人去巴黎吗？什么时候回来呢？”清一再次打断了池亦扬。池亦扬忍不住眉头一皱，厉声道：“嗯？听重点！”

“好的。”清一缩了缩脖子，嗫嚅了一声。

“你等会把几张画得最好的画给我，我带过去。”

“啊？什么？！”清一这才回过神，池亦扬刚刚提到的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那是全球顶尖的美术学院，所有艺术生梦寐以求的艺术殿堂。

“有什么问题吗？怎么了？”池亦扬望着她惊愕的表情，几秒钟后反应过来，又是老问题：“清一，我早说过，钱的问题不用担心。”

“我不能用你们的钱……”

果然是这样。池亦扬叹了口气，站起身：“你放心，这是我的钱，我自己赚的。明白吗？”

“那也不行，我——”

“就当我借你的，钱和梦想相比，孰轻孰重，你要搞清楚。既然现在有机会，就牢牢把握住，明白吗？”

“我明白，谢谢亦扬哥哥。”清一双手紧紧攥成拳头，为了一份不被他辜负的期待，也要奋力实现梦想。

“这才对嘛。小小年纪，追寻梦想放在第一位。”池亦扬拍了怕清一的肩膀，然后往工人楼的方向走去：“走，去拿画。”

清一跟在池亦扬的身后，眼里露出了深深的担忧。

拿完画后，池亦扬先把画小心翼翼地收好，再走到四楼穿过客厅，按响了卧室的门铃。

“进来。”

池亦扬推门进去，看见池亦飞正坐在电脑前，忙碌着什么。

看见来人，池亦飞笑了笑：“我难得这么早回家，还能被你抓到。”

池亦扬走到书桌前，往电脑上看了一眼，又是振兴科技的财务报告，不禁叹了口气：“既然回到家了，就别忙工作了。”

池亦飞松开鼠标，将椅子往池亦扬方向一转：“怎么了？有事找我？”

“大哥，又要麻烦你，找李励——”池亦扬垂下头，有一些不好意思，大哥已经很忙了，他还在给他添麻烦。

“找李励做什么？推掉项目，还给程海川？”池亦飞盯着他歉疚的脸，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拉着他的手臂，往沙发边走去：“来，跟我说说。”

池亦扬跟着池亦飞走到灰色皮沙发前，坐了下来。池亦扬往靠背上一靠，深吸了口气：“我做错了，不应该这么公私不分，因为私人感情，损害他的公司利益，毕竟那个项目是他们公司所有人的心血。”

“噢？是真的因为这个原因吗？”池亦飞犀利的眼神透过轻薄的镜片，射向池亦扬，看了几秒钟，也靠在沙发上喃喃道：“大哥就算不是你的亲大哥，毕竟相处这么久了，也能猜到你的几分心思。程海川一定有什么不能动的理由，对吗？这也能理解，能进圆顶酒会的人，哪个简单。”

池亦扬没有否认，苦笑一声：“大哥，要麻烦你了。”

池亦飞笑出了声，伸手拍了拍池亦扬的手：“没什么麻烦的，李励这点面子还是必须给我的，他本身开始也不情愿跟我合作，这下倒好，他开心，我们也省了一大笔。对了，上次爷爷的……查到头绪了吗？”

“没有，池家出入的人都没有可疑，爷爷的遗物也没有被动过的痕迹，应该是从外面带进来的。”池亦扬转头安慰道：“大哥你放心，我升级了安保系统，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我不怕，我要出事早就出事了，主要是你……”池亦飞刚说完，就觉得自己说错话了，他连忙转头想要解释，却看见池亦扬眼眶变得通红，着急道：“亦扬，我——”

“大哥，对不起。”

池亦飞伸手搂着池亦扬的肩膀，轻声一叹：“任何事情，都不影响我们兄弟间的感情，不是吗？”

“当然、当然。”

“真想找个时间去看看小羽和小翼，他们多久没回家了？”

“过年应该就回来了，小翼长高了很多，一米八大个子。”

“那岂不是再过一两年，就要超过我啦、搞到最后，我这个大哥的个子最矮。不行，我得多锻炼，看能不能再长高一些。”

“哈哈，大哥，你185也不算矮……”

·

法国巴黎戴高乐机场，当地时间上午七点。

飞机一落地，程海川提着行李箱焦急地下了飞机。

入境检查口，一个戴黑框眼镜的工作人员，手指翻着一叠资料，护照、申根签证、酒店订单以及保险单都有，但少了一样，按照流程，她抬头用英语问道：“先生，请问你来巴黎做什么？”

“旅行……”一晚上没睡的程海川，连这么简单的字眼都卡在了喉咙口，他加大音量重复了一遍：“旅行。”

“请问有购买返程机票吗？有的话，麻烦出示一下。”

“没有，我还没确定返程时间。”程海川心不在焉地回答，什么时候找到蒋微言，什么时候才回去。

工作人员再次打开护照，盯着上面精神奕奕的照片，谨慎地比对眼前这位面色铁青、双眼泛红的亚洲籍男子，另一只手悄悄伸到桌上的红色按钮旁，轻轻一按。随后，她拿起笔，快速在一张表格上填了起来。

两分钟后，程海川的身后逐渐排起了长队，好多人探头往前看，嘀咕怎么这么长时间。程海川也焦躁地看向工作人员，用沙哑的嗓音催促道：“请问可以了吗？”

工作人员很有耐心，抬头微笑着回应：“请稍等。”

很快，从她身后走出两个身着制服的机场法警，稍矮的法警走到程海川旁边，掏出了证件，同时说道：“这位先生，麻烦你跟我走一趟。”

“为什么，我怎么了？”程海川莫名其妙地瞪着法警，双眼透露着惊愕与不安。

“先生，请先跟我们走一趟。”站在一旁的高个子法警强硬地说道，同时，他将手放在了腰间。

几个大胆的旅客驻足看热闹，大部分胆小的旅客慌张地往后退着，生怕这个提着小型密码箱的男人是恐怖分子，看他的样子真没好到哪去。

程海川自知这是在国外，不能硬来，只好提起行李箱，跟着法警走向入境口另一条路。

三个人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来到了一个狭小的边检办公室。

“请坐！”矮个子法警指了指进门的办公椅，程海川站着没动，红着双眼瞪着他们。

“别紧张，先坐。”高个子法警示意他坐下，随后拿起他的资料开始翻看。

两分钟后，法警抬起头开始发问：“程海川先生，你来这里做什么？”

“旅行。”程海川的耐心几乎被消耗完了，整个人散发着焦躁的情绪。

“一个人？”

“对。”

“那你怎么没有返程机票？”

“我没想好玩多久，不可以吗？”程海川抬起眼睛直视法警，再次强调：“我就是来旅行的，你们就这样对待慕名而来的游客？”

高个子法警看向了他手中的行李箱，走了过去：“麻烦打开行李箱，我们需要检查下。”

程海川把行李箱重重地放在桌上，“啪”地一声打开。法警走上前，用警棍随意翻了翻。

行李箱很空，只有几件衣服乱七八糟地叠在一起，一个充电器孤零零地缩在内侧口袋。就在法警准备合上箱子时，一个彩色的物品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法警用手指轻轻捏住边缘，拿出来一看，是一张照片。

一个乌黑长发齐腰，笑靥如花的女孩直视着镜头。

法警恍然被这样清澈的笑容击中了，呆呆地多看了几秒。

看到这一幕，程海川气不打一处来，冲过去想把照片抢回来，高个子法警迅速上前按住了程海川，厉声道：“做什么？！不许动！”

“你们凭什么看我的照片？！”

“……”

“你冷静一点。”法警将照片还给他，还开起了玩笑：“来旅行，还带着女朋友的照片。”

程海川接过照片，用袖子擦了擦，咬着牙较劲道：“这是我老婆！”

“那你怎么不带她来？”

“她没时间！”程海川回避着他们的眼睛，也回避着蒋微言已逃离的事实。

“行，麻烦你在这等等”，高个子法警拿着程海川的护照走进了内室，留下了矮个子法警看着程海川。

程海川不耐烦地合上行李箱，坐了下来，手里紧捏着照片。

微言，你到底在哪里？我要去哪里找你，你愿意跟我回去吗？

十分钟后，高个子法警从内室走出了，将护照递给程海川，笑道：“很抱歉耽误你这么长时间，程先生。你可以走了。”

程海川没说话，气势汹汹地接过护照，提起行李箱便往外走。

高个子法警送他到了安检口，悄声对着安检员说了几句话，然后转身对程海川笑道：“程先生，祝你旅途愉快。”

程海川头也不抬，生硬地回了句：“谢谢。”

高个子法警盯着程海川高大颓丧的背影，嘟囔了一句：“为什么旅行还这么不开心呢，我都多久没过去旅行过了……”

安检员笑着说道：“你看这是个帅哥对吧，肯定是失恋了，一个人跑出来旅行。”

“刚刚检查他的行李箱，我看到了他老婆的照片。”

“那就是带着照片出来找老婆的。”

“……”高个子法警用碧绿的眼珠斜视安检员，仿佛说：“你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