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计划（7）

灰蒙蒙的气还在继续凝结，李承睿眉间的水滴图案也愈发清晰。

“难道是五行印记吗？”柴慧虽然这样说，但是心里却不愿意相信，“天英跟我说过，眉间拥有五行印记的只有两种人——上古神魔及世代在五行结界里居住的人。”

“上古神魔我懂，五行结界是什么？”

“诸神退居天宫、仙山等地，把凡间让给了人。有部分人不能踏足的地方都被设上结界，五行结界便是其中之一。”

“哦……没什么稀奇的呀，你脸色为什么那么难看？”

柴慧看着李承睿，纠结着说：“五行结界已经不存在了。天英他们就来自那里，他跟天魁等人就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族人而死的。因为没有人活下来，所以没有人知道灭族的真相……四哥不可能是五行结界里的人，那他是上古神魔吗？”

“瞧他刚才那副慷慨赴死的样子，估计是魔。”

“不要瞎说。他可是正式封神的文曲星君，你才是魔呢。”

纸魔不动声色地瞥她一眼，不忿地说道：“你不爱听不代表我说的没有道理，他如果从一开始就修行仙道，怎么这迷蒙之气取代了护体神光？”

“我哪儿知道，是神是魔总得等他睁眼了再问。”

“咱们俩闲聊归闲聊，没必要问吧。就算他真的是魔，几千年来你不是一样跟他称兄道弟？还是说问清楚他是不是魔，决定了今后你是否要跟他称兄道弟？”

“骂谁呢？”柴慧觉得自己被冒犯了，气愤地说，“诸神共治多少年了，还有人歧视魔？神魔本质上一般无二，只是归属不同罢了。”

“啧啧啧，道理你都懂，可言语间明明还是将我们魔看作低神一等……”

“闭嘴吧你，絮絮叨叨的烦死了。”

还不知道李承睿的情况，柴慧哪儿有心思跟他抠字眼儿？两人再没交谈，只是陪着李承睿一起静静坐着，观察着他身上的变化。

“郡主，你们还在里面吗？”

不知过了多久，崔氏去而复返，此刻正在门外往里面张望。

“我们都在，已经没事了。”

屋里连个落脚之处都没有，柴慧打算到外面去见崔氏，可说着话她已经进来了。瞧见满目疮痍的房间，崔氏吃了一惊：“有人闯进来伤害李先生吗？”

“说来话长，咱们出去说吧。”

柴慧要拉着她出去，崔氏却正好迈步躲开，径直走到李承睿右手边蹲了下去：“李先生周围好像有团黑乎乎的东西在动来动去，你们可曾看到？”

纸魔听了连连感叹：“文曲挺厉害啊，连凡人都能看到他周身的气。”

“有什么厉害的，不就是比别人厚重些吗？”

她语气不太和善，崔氏察觉到后忙起身致歉：“方才听到那般响动又见你神色慌张，我实在放心不下，却不敢自作主张告诉小王爷，因此折返回来看一看。你们都没事我就放心了。”

柴慧应道：“只是损坏些器物罢了，回头让人给他换个房间就是。姐姐先回去吧，若是在这里受了惊吓，二哥要怪罪我的。”

崔氏略有迟疑，不过柴慧坚持要她离开，她也不好久留：“你们神仙的事我也帮不上忙，留下来就只能添乱……如果需要我就尽管吩咐，不要客气。”

“有劳姐姐挂念，我送你出门。”柴慧一手开门一手搭着崔氏的胳膊，半是搀扶半是拉扯地将她远远地送了出去。

待再回来时，纸魔已经把“活过来”的李承睿带到院中央的藤椅上坐定，两人嘁嘁喳喳有说有笑，不知在议论什么。

“四哥！”

李承睿闻声朝她看过来，整个人就像没病过时一样神采飞扬，眉间的水滴形印记已被隐去，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你好了？”柴慧狐疑地盯着他。

“暂时……挺好的。”李承睿捋起袖子，赤色血管不见了，“不过我只能让它睡过去，要想彻底根除，还得期待缉捕司和杏林能早点攻克难关。”

纸魔听了立刻弹起来退到一旁：“我还以为你全好了，结果只是暂时正常？哪天你又疯了，岂不是还要打我一顿？”

“你看我不对劲，把我绑起来不就行了？”

纸魔听了觉得心酸，于是笑一笑敷衍过去，又问柴慧：“我看你有些反常，好像是硬把崔氏推出门外的，她惹着你了？还是人家关心一下文曲，你心里不舒服？”

以前两人总被他背后调笑，说说闹闹也就过去了。可现在这家伙光明正大地说了出来，李承睿尴尬得不行，只得掩住口鼻咳嗽两声，只当没听见。

柴慧从来嘴不饶人，上去揪住纸魔一撮胡子就把人拉到跟前：“真是人不可貌相，别看你长得胡子拉碴五大三粗，心里却住了个长舌鬼！”

“没有没有没有，真兄弟才敢跟您开这玩笑，对吧？都是自己人，快松开我嘴都歪了。”

柴慧稍松了点劲儿，追问道：“以后还敢胡说吗？”

“胡说肯定不会，但事实总得有人说嘛。”

“你……”碰到不懂得就坡下驴的纸魔，柴慧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直懊恼为什么没跟着李承睿装傻充愣。

最后还得那装傻的出来打圆场：“你们俩加起来多少岁啊，像黄口孺子似的斗嘴掐架，叫人看见我还要不要做人呐？开阳你过来。”

柴慧气鼓鼓地丢开纸魔，走到李承睿旁边：“天权啊天权，能跟你玩儿到一起的朋友，十成里有八成都这么不着调。叫我干什么？”

“你捡到我的百宝囊没有？”

“没有啊，我进去以后一直同纸魔盯着你呢，其他的什么都没有留意。也许……还在废墟里头？”

李承睿摇头：“不可能，我召唤过了，什么反应都没有。以我现在的实力，就算隐元来了也没办法扣住百宝囊，难道是被什么秽物压制了？”

“隐元肯定没来过，崔氏来过呀。”柴慧想起崔氏刚才异常的举动，更觉得她有问题，“崔姐姐平时一举一动都很有分寸，跟我说话也不会过于客套。然而这一次……”

柴慧要阻止她进门，她一闪身躲过了；柴慧要送她离开时，她言行举止处处与平时不同。柴慧仔细地回忆着每一处细节，一一对李承睿说了，只是说完以后两个大男人都没觉得哪里不对劲。

异常吗？没有吧。纸魔仍然坚持自己的看法，认为她生气崔氏过于关心李承睿才恶意揣测人家。李承睿虽然不会那样想，但是他也确实没办法理解女孩儿莫名其妙的直觉。

柴慧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我还怀疑是有人假扮呢，这下明白了，她肯定是偷拿了你的百宝囊，因为心虚所以反常！”

为了不泼她冷水，李承睿勉为其难地认可了她：“你的确注意到了我们俩没注意到的细节，分析得也有点道理。只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她偷我百宝囊干什么使呢？”

“我又不是她，不知道。”

还不知道，不就是纯瞎掰吗？纸魔偷偷翻着白眼，心想武曲星君上来一阵儿怎么像个白痴似的：“文曲，要不要多找几个人问问，看是否有其他人在我们不注意时进来过。也许百宝囊是你发狂之前丢的。”

李承睿琢磨了半天，又问柴慧：“你刚才说崔氏进来后在我右边蹲下来过，对吧？”

“对。当时你左侧身朝向门口，她却从纸魔后面绕过去，蹲在了你右边。”

“值得一查。”李承睿用力撑着扶手站起来，身子晃两晃站定，确保自己不会栽倒后才迈着步子往院门处移动，“我上外头走走去，你们俩别跟来。”

柴慧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脚下，直到他离开视线才发现自己紧张得忘了呼吸。

他们所在的院落本属于赵孝锡，自从李承睿遇袭，孝锡和崔氏就主动搬了出去，把此地留给李承睿将养身体。

柴慧的说法荒诞中包含着许多合理的推测，在疑点被查清之前，谁也不能妄下定论。李承睿想去崔氏的新住处看看，如果东西真在她手里，就算不拿出来也多少会有点感应。

带着满腹心事出门的李承睿没注意到大门旁边站了个人，反而是他的出现让来访者吃了一惊。

“李先生，你痊愈了！”赵孝锡围着他详详细细地看了一遍，惊喜地说，“不愧是神仙啊，看上去伤得那么重，居然说好就好了！慧儿呢，她怎么让你一个人出来？”

“她跟纸魔收拾屋子呢，你那边方便吗？我想过去坐坐。”

赵孝锡脸色一变，敛起笑容问李承睿：“你是想去找锦华吧？”

“此话怎讲？”

“锦华拿了你的东西，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李承睿实在没想到，柴慧梦话一般的推测居然是真的：“我们怀疑过崔氏，只不过没有实证的事情怎能作数？怀疑只能是怀疑。”

“现在可以坐实了。”孝锡说着从身后变戏法似的拿出了李承睿的百宝囊，“她让我来还给你，并且替她向你和慧儿道歉。”

不是刚拿走吗，怎么又还回来了？李承睿接过来一看，是自己的百宝囊不假，但系口的带子上坠着块形似山峦的小石头。

“就是这个小东西让我无法察觉百宝囊的下落？”李承睿捏着小石头问道。

“那是泰山石，锦华小时候到碧霞元君驾前请的，一直随身佩戴。听说还被梦妖画了什么咒，以便趁你身体虚弱时偷走这小袋子。”

“梦妖也参与其中？她们人呢？”

“我只负责来归还本属于你的东西，其他问题还是等锦华回来再给你解答吧。好好养病，晚点再来看你。”

孝锡说完就走，都没好意思再看李承睿一眼。毕竟是偷了人家的东西，若不是崔氏央求他尽快把小袋子还回来，他绝不会厚着脸皮说出刚才那番话。

空荡荡的大门口只剩下若有所思的李承睿，他想不出崔氏有什么目的，更想不出她跟梦妖之间能有什么联系。崔氏……崔氏……能让时日无多的她感兴趣的……恐怕只有为父报仇这一件事了吧。

“四哥，你没出门啊。”柴慧从后面拍了他一下，“咦？你手里拿着的不就是百宝囊嘛。”

“你二哥送过来的。”

“赵孝锡？”柴慧眼珠一转，立刻叫道，“我就说崔氏有问题吧，有她的地方准有赵孝锡。你怎么没问问他，崔氏拿你百宝囊做什么？”

“你哥哥提到了梦妖，我怕崔氏受她蛊惑，做什么出格的事。”

“怪不得好几天看不见梦妖了……她是有点坏，但肯定没胆子搞什么大事情。要不我去找崔氏看一看？”

“你去吧，不要声张。如果有麻烦记得回来找我，梦妖应该懂得点咒术，别跟她硬碰硬。”

“没问题。哦对了，我去找崔氏，换房子的事劳烦你自己跟天子去说说。”

“这些都是小事，你快去快回。”

柴慧举目四望，决定还是先找二哥赵孝锡，他一定知道崔氏在哪里。李承睿也许碍于情面不好追问什么，她却无所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