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慎言（3）

虽然陶缙云到处跟人说三仙女马上会带着李承睿来救开阳，但是她已经走了三个月，除了对三仙女颇为信任的花荣，其他人都持怀疑态度。像林冲、柴进、徐宁等人，他们既盼望三仙女的归来，又觉得她因救不了人已经偷偷跑路。

柴慧自幼习武，底子好，恢复得就比一般人快。可是没有那关键的一魂，身体再好也不过是行尸走肉，除了躺在床上什么都做不了。

三仙女和李承睿也很着急，他们离开二仙山后直奔泰山阴司，目的地是奈何桥头的三生石。

“让我说你什么好，明明在阴司见过开阳，怎么会不记得呢？”

三仙女争辩道：“我光想着怎么掩护你逃走，那还顾得上其他事？再说了，人家当时叫了她好多声都没反应，就真以为是什么幻象嘛。”

“那就是她丢失的一魂。”李承睿越想就越是心焦不已，“我说姑奶奶，你当真是在三生石前看到的她？”

“你都问我好几遍了，怎么回事儿啊。”

李承睿在心中斟酌片刻，下了很大决心才说：“反正五行结界已经不在了，告诉你也无妨。开阳丢失的一魂是载有神识的一魂，我们五行结界的人站在三生石前，神识会会离魂而入，附着在其内残缺的魂魄上。”

“你说‘其内’是什么意思，三生石内还是五行结界内？”

“两者之间没有区别。三生石是五行结界的一扇窗，进入阴间前回首过往的人正是透过这扇窗看了五行结界中关于他们的片段。喝下孟婆汤，记忆会从他们脑海中彻底消失，再也无法想起，但是五行结界中的记载却会永远存在。”

听了李承睿的描述，三仙女终于推测出大概得来龙去脉：“开阳被高廉重伤致死，路过三生石前被扣住一魂，因此无法进入阴司。目前她的神识还在五行结界内，是吗？”

“对，如此我便不必到处寻找她，只要进五行结界把人领出来即可。”

眼看泰山就在眼前，三仙女突然问：“你怕什么？”

“嗯？”

“从我想起来在三生石前看见过开阳你就不对劲，神情恍惚，忽而急躁，表情就像尿急一样。你怕什么？”

“我有什么可怕的。”

三仙女也想不通，她偷偷观察着李承睿，感觉对方越掩饰越说明一定有问题：“谁知道有些人是不是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听见三生石就心虚了。”

“别紧张嘛。她能想起天宫的旧事是因为受到你神力的影响，破除了天帝对其神识的封禁。五行结界都是她封神以前的事了，就算她灵躯一体，魂在则肉身不灭，只要是喝过孟婆汤，没有什么记忆是不能清空的。如果她进去偏偏就看见不该看的，那你得多背啊。”

李承睿在半空一个急停，三仙女没刹住一头撞在他后背上。

“要死了你，不知道后面有人吗？”

“我求求你闭嘴行吗？本来我就担心，你安慰两句我都快绝望了。整天像缺心眼儿似的，陶缙云怎么受得了你。”

“谁用他受得了，我自己有男人！”

“瑶池金母给你定的那个憨包似的观察使？”

“对啊。”

李承睿撇撇嘴，态度轻蔑得有点过分。

“别瞧不起人呐，他好歹是同进士出身，至今顶着虚衔是得罪了朝中权贵。”

“同进士出身有什么稀罕的，我当年可是正经的进士出身。”

“凭你和皇帝的关系，功名里肯定全是水。”

“你这是嫉妒。”李承睿神色凝重地指着泰山深处，十分严肃地对三仙女说，“张桃桃，我接泰山的差事是为了帮助你对吧？将来万一开阳跟我翻脸，你可不能在一边看我的好戏。”

“如果你再叫我张桃桃，当时候我让你知道什么叫火上浇油、雪上加霜、推波助澜、挑拨离间！”

“好的三仙女，咱们进去吧。”

再次进入阴司，三仙女神光护体，跟着五殿阎罗李承睿畅行无阻。前来拦阻的鬼差看到李承睿半边脸上渐渐浮现的诡异纹样时，一个个吓得退避三舍，再也不敢上前。

“让你选这条路果然是对的，这感觉好得不能再好了。”

“我变成这副模样就是给你当通行令用的？”

“我的错，您别介意。”三仙女已经看到了三生石的轮廓，她往前跑了两步，回头朝李承睿喊，“快来快来，开阳还在那里！”

李承睿的心彻底凉了，在里面游荡这么长时间，该看的不该看的还不是都看了？

“愣着干嘛，快来呀！”

二人来到开阳身后，李承睿神情复杂地注视她许久，再次央求三仙女：“我刚才不是跟你开玩笑，如果……她真的看到了五行结界中发生过的旧事，你不能袖手旁观。”

“你先跟我说是什么事，万一你是什么狼心狗肺的负心汉，我不能帮这个忙。”

李承睿直勾勾地看着她，说了句：“我是。”

“是什么啊？”三仙女刚问出口就反应过来，大张着嘴表示难以相信，“你是……负心汉啊？”

“算是吧。”

三仙女的表情定格在震惊上，她总以为自己掌握得信息全面详尽，到处跟人讲“不知己知彼，怎能运筹帷幄”，这下可好，被李承睿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他藏得够深啊，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

李承睿叫了她好几声都没有回应，只好先把她丢在这里自己去找开阳：“你慢慢想，我去去就回。”

他往三生石伫立之处迈了一步，神识立刻被吸了进去，只留下会呼吸的躯壳与没有意识的灵魂陪伴着三仙女和开阳。

对比阴间的暗无天日，人世间正沐浴着清晨第一缕阳光。

花荣拉开房门，把盆里洗脸的水泼到了院子里。

在屋顶坐了一夜的陶缙云跳下来，对着花荣就是一顿猛夸：“我真是有点佩服你了。论君子六艺，我敢说自己没有敌手；可这些琐碎的事情，我真是甘拜下风。你真有耐心啊。”

“你是神仙，不用吃饭睡觉，又能长生不老，怎么会过我们凡人这种琐碎的生活呢。人只要活着，做的琐碎事比大事多得多。进来坐吗？”

陶缙云走进去，室内弥漫着淡淡的草药味儿，还有点点花香。

柴慧的长发盘放在枕侧，乌黑发亮；她脸上红扑扑的，嘴角微微上扬，就像在甜甜睡着。

一个人事不知的女孩子被收拾得这么干净整洁，她真的很幸运。

“她吃什么？”

“只要能喂进去，吃什么都行。”花荣给他看碗里的早饭，“我把肉和菜都剁的很碎，用粥往下送，她知道往下咽。我们一天吃两三顿饭，她得吃十顿。”

“就算吃得少也不用十顿吧。”

“我随口说说，也没那么多。只要有空我就喂一点，她也有不往下咽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吃饱了。”

花荣在陶缙云的注视下一点一点地把饭喂进柴慧嘴里，陶缙云看得都很着急，他却甘之如饴。

“你坐不住了吧？”

“有点儿……”

“我可不会觉得坐不住。刚把她搬过来的时候，我生怕她吃不了东西，人不吃东西不是死定了吗？结果你猜怎么着，我白担心了。她命不该绝，饭到口中就知道往下咽，每一次吞咽都在告诉我，她是活着的。”

说到最后，花荣已经哽咽了。他可以拼尽全力地照顾好自己心爱的人，即使很辛苦也不会觉得厌烦。但是等待的滋味儿太难熬了，三仙女一天不回来他就一天不能放心，生怕自己没看住，下次喂饭时柴慧就不再吞咽了。

他放下手中的碗，爱怜地抚摸着柴慧受伤的侧脸。

“花荣啊花荣，没想到你这么一个为了兄弟义气能不顾一切的人，也会对自己的爱人有无限柔情。”

“我该偷着乐，她现在如果是清醒的，非跳起来把我这只手剁下去不可……”

花荣的手突然僵住了，迟疑片刻他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后背撞到了床架上。

“怎么回事，死了吗？”

陶缙云以为柴慧突然断气吓到了花荣，连忙上前查看。这一看不要紧，他也差点吓得坐在地上。

柴慧大睁着两眼，正凶巴巴地扫视着他俩。

与此同时，外面响起一片嘈杂声，徐宁和林冲先后闯进来，一看柴慧睁着眼当时就“扑通”跪倒，恨不得给她磕几个头。

“李承睿呢？”柴慧问。

“在外面，李先生和三仙女都在外面。他们说已经把你从阴曹地府抢回来了，让我们过来看你。”林冲激动得老泪纵横，“我和徐教头还不敢信呐，老天爷，真有这种事！”

“徐宁……”柴慧看着红了眼眶的徐宁，无奈地闭上了眼睛，“你也在这了，逃不了的，谁也没有办法逃脱。”

“郡主，你别胡思乱想，有什么话咱们等好了再说。”徐宁安慰道。

“好不了了。徐教头，你去叫李承睿，我要见他。”

徐宁正要起身，花荣按住了他的肩膀：“我去叫，你们在这陪着她吧。”

花荣失落地往外走，被陶缙云拦在门口：“你怎么不去跟她说几句话？”

“她要见李先生，我去叫。”

“花荣……”

“你决定不再过问我们的事了不是吗？”花荣回头看看被越来越多的人包围的柴慧，苦笑起来，“她好了，她不需要我了。”

陶缙云也不明白为什么柴慧睁开眼的第一句话会是李承睿，就算要感谢他把自己救回来也不必这么迫不及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