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击鼓

诗曰：

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平陈与宋。不我以归，忧心有忡。

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梁山在宋江的领导下不断发展壮大，不仅扫平高唐州，还打退了高俅派出来的名将呼延灼，一时间风头无两。

此番三山豪杰相聚打青州，宋江带去的尽是能征善战的心腹之人，二龙山上又有鲁智深、武松、杨志帮衬，而青州知府慕容彦达所能仰仗的却只有败军之将呼延灼一人。

结局根本就毫无悬念，留守梁山的人甚至都不太讨论青州的战事。

春天的早晨阳光正好，三仙女和柴慧坐在院子里闲聊。说起如何才能让天极殿众星君全部离开渡劫世界的话题时，竟然发现二人找到的答案殊途同归，都指向了天魁、天机和天英。

进入三生石后，柴慧特地去寻找了她每一世的最终结局。陶缙云口口声声说她受花荣所累，她一定要亲眼看见才能相信。

“你看到了？”三仙女问。

“嗯，不过并没有什么用。我只能看到自己死时的景象，无法体会当时的内心世界。死的方式见识不少，死的理由一概不知。”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稀里糊涂的就挺好。老陶说话你千万别当真，他为了故事效果什么情节都能编出来。我问过四值功曹，你在渡劫世界中都是自绝身亡的，我就不信好好的女娃娃会为花荣寻死觅活，肯定有别的原因。”

“我现在也不怎么关心此事。三姐，我有个关于天极殿的猜测，你听听看有没有道理吧？”

“说。”

“花荣和吴用最后会在宋江坟前上吊身亡，是自杀；宋江明知生前喝的最后一杯酒有毒，却仍然喝了下去，也是自杀；我更没有二话，从来不劳烦别人动手，还是自杀。根据天宫的传闻，在渡劫世界中自杀的人要去阴司受刑，刑满后再入轮回。你说我们出不去会不会跟这事儿有关？”

“还真有。”三仙女身子前倾，轻声细语地说，“我连哄带吓地问过四值功曹，你们被困在这里确实是因为没能善终。”

“有一点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林冲他们也不能出去？”

“结拜的时候发毒誓了呗。咱是不知道人家发的什么誓啊，居然能把一百零八个人生生世世捆绑在一起。”三仙女把手搭在柴慧肩上，感慨道，“还是你好，只要忍住别对自己下手就能走了。”

从三仙女说起结义要发毒誓时开始，柴慧再没听见她后面说的什么。

如果天极殿诸神是从结义的时候才命运相连的，那么是不是应该阻止他们同上梁山呢？

“我借着李承睿的法力记起自己是开阳那会儿，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一种矛盾的状态。有时候想着身为天神，要时刻记得对付天帝；有时候又觉得现在的自己是个凡人，享受了宋廷的恩泽就不能忘记自己是宗室的人。今天我得知天帝要分裂天极殿，一夜不睡都要憋出个办法来维护他们的团结；明天我想到宋江会成为朝廷的隐患，又可劲儿琢磨怎么能不让他们相聚梁山……这个问题我到现在我没有答案，难道应该阻止他们聚义，不给他们发毒誓的机会吗？”

三仙女连连摆手：“不会那么简单的。”

“是啊，该发生的事必须要发生。我的人生里注定有梁山，有花荣，无论中间发生多少事，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来的轨迹上。当初在江州我也曾努力地阻止过宋江上山，但是机缘巧合总是离成功差上一点。”

“我问过沈钺，从来没有人会在渡劫世界中轮回这么长时间，天极殿的命格一定受到过某种干扰。泰山府君根本不懂诸神共治的意义，他在观望，看谁是最后的赢家，故而出自泰山的话不能全信。”

“难道就没办法解决吗？”

三仙女做贼似的环顾着四周，看清楚视野之内并无第三个人后，她神秘兮兮地从百宝囊里抽出了一条赤红的狐狸尾巴：“这个给你。”

“狐尾吗？”

“嘘——”三仙女将狐尾缩成一寸长短，塞进柴慧手里，“这狐尾来自帮天帝守锁魂阵的赤狐嫣丹，它因贪吃血食罪孽深重，被通缉了许多年。轩辕坟千年狐狸的子孙，狐尾中蕴藏着无限生命力，足以在天魁等人自杀后保护他们不再重入渡劫世界。”

柴慧握着狐尾，感到欣喜万分。奈何桥后两条大路，一条通往生界，一条通渡劫世界。只要狐尾在手，阴兵再也不能把他们拖进通往渡劫世界的路了。

“他们都有吗？”

“当然，一人一条，有机会再送给他们。我本来的计划是向陶缙云讨要几个妖灵，但是每次开口他都以吐一个妖灵损一点修为的借口拒绝我。天无绝人之路，嫣丹自己撞在我手里了。”她越说越来劲儿，忍不住拉着柴慧的胳膊，向她吐露了另一个计划，“你知道吗，我在奈何桥的桥头埋下了一百零八支竹签。”

“为什么要埋竹签？”

“标记天极殿的星君们。那天我去树林里跟崔氏说好了，她进入往生界后会守在入口处候着天魁等三人，大家汇合后再将竹签分发给其他星君。等所有人都魂归地府，我从外面给阴司的内应打声招呼，他会直接把所有被标记的魂魄带去仙女楼交给沈钺。沈钺再带你们回仓山灵棺洞还魂。”

柴慧听得瞠目结舌，她怎么能想到如此曲折的办法？

“姐姐，对您我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天帝和隐元那类人心思缜密，我们这头脑简单的习武之人不胜其烦又无可奈何。选您带领仙女楼对付天帝真的是找对人了。”

别看三仙女平时脸皮挺厚的，柴慧当着面夸她，她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别这么说，我也就是运气比一般人好点。比如这狐尾，要不是嫣丹出现我还真不一定能找到代替它的东西。这是我的运气，也是你和天极殿那伙人的福气。”

“你们俩又在外面说话，不觉得冷吗？”

徐娘子端着木盆走进小院，身后还跟着两个蹦蹦跳跳的孩子。

见有人来，神魔妖鬼的话题恐怕不宜再进行下去，三仙女起身告辞：“嫂子陪她坐吧，我有点事得先走了。”

徐娘子边晾晒衣服边佯装生气地说：“我不来你也不走，怎么了，嫌我话多是不是？”

“我早就想走，可是您不回来慧妹妹一个人多孤单。”

“你是要去找陶先生吧？我洗衣服时瞧见他了，在芦苇丛里找什么东西呢。”

“我这就过去。”

三仙女向柴慧道别，一路小跑来到金沙滩上。梁山泊乃黄河决堤后形成的巨大湖泊，方圆八百余里，站在岸上看也如海面一样辽阔。

离岸不远处有数片芦苇丛，也不知陶缙云钻进了哪个。

三仙女顺着岸边走了几趟，也喊过几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芦苇丛里又暗又湿还有虫子，她可不想进去找。在岸上等了好半天，终于有艘小船从里面驶了出来。

“七哥！阮七哥！”三仙女朝撑船的阮小七挥着手，“看见陶缙云了吗？”

“早起时见过，在芦苇丛里抓什么东西，再没见出来。估计还在里头呢！”

“我喊他也没人答应啊。”

“枯萎太密了，听不见，你进去找吧。”

阮小七说完便撑船驶向对岸去了。

“抓什么东西……逮鱼呢？”

不至于馋成那样吧。到底是岁数大了，威风不再，上回差点折在锁魂阵里，今天难保不淹死在芦苇丛中，还是进去看看吧。

三仙女凭直觉选择了一片芦苇丛，借水遁从湖底进入后，一露头便捡到了个如花似玉的女鬼。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三仙女嘟囔着蹲下身子查看趴伏在地的女鬼，发现她真的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女鬼方才被阳光伤到了才昏厥倒地，满满养足精神后醒转过来，一睁眼就看到了坐在旁边的三仙女。她胆子小极了，见到生人吓得缩成一团，抱紧了怀里的小包裹。

“我虽然不是什么美人，也不至于丑成那样。你是什么人啊，为什么不去阴司？”

女鬼是真的害怕，她如果是个蜗牛，现在已经在壳里头了。

“我在你旁边照看了一天，能是坏人吗？你要是有什么苦衷就告诉我，说不定我能帮到你啊。”

要不是每说一句话女鬼就往后缩一下，三仙女准以为她耳朵有问题。

“好吧，你不说我也不问了。但是鬼魂一定要去阴司，在人间逗留对你来说有百害无一利。我送你去泰山好不好呀？”

一听说要去泰山，女鬼周身慢慢升腾起阵阵味道刺鼻的雾气，雾气中还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

雾气越来越浓，熏得三仙女想吐。她有心先离开芦苇丛，一抬腿才发现腿脚已经不听使唤了。

“喂，你怎么好坏不分啊。”

在不知道对方底细的情况下走为上策。三仙女气愤地看着女鬼，口中念念有词，用护体神光挡回毒气后，再次借水遁离开了芦苇丛。

谁能想到一时恻隐会给自己惹上麻烦？陶缙云没找到不说，还让女鬼给伤了元气，三仙女坐在沙滩上呕吐不止，吐出来的精气不等落地就散成星星点点的亮光消失在夜空。

三仙女哪里知道，陶缙云正在找的就是这个女鬼，她像机警的兔子，每次要追上时就会在眼皮底下消失。

苦寻无果后，陶缙云回到半空中的云朵上休息，偶尔俯身观察脚下的水泊。皇天不负有心人，黑夜中五彩斑斓的光芒太过显眼，她跑不掉了。

这一次，女鬼沉浸在对三仙女的恐惧中没察觉到陶缙云在慢慢靠近。他无视这漫天毒雾，从女鬼身后放出缚魂锁，将她牢牢捆住后提出了芦苇丛。

与此同时，三仙女正仰面朝天躺在不远处的沙地上，她已经把能吐的都吐出来了，再有一回，从嘴里出来的可能就是她的精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