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王姬

纸魔背着李承睿，花荣搀扶着郑天寿，连柴慧一行五人在天黑之前终于到了华山脚下。马还栓在路边的树干上，二仙女和沈钺却不见踪影。

“二姐，沈钺，你们在哪儿？”

柴慧一声呼唤，叫出来的人不是二仙女和沈钺，是牵着狗的杨戬。

“我在这里坐了七天，没看见半个人影。本以为是线报有误，今天打算回去的，你们下来的可真不是时候。”杨戬逐一看过柴慧等人，问道，“怎么弄得这般狼狈，山上有什么妖魔？”

柴慧不知他的来意，没敢吭声，花荣答道：“鲜血淋漓看着唬人，不过是头上破了点皮。我跟李先生在山里切磋武艺，一时没收住手，哪里是有什么妖魔。”

杨戬怎会轻易相信花荣信口胡诌的鬼话，他们为何受伤并不重要，沈钺的下落才是他此行的目的：“天宫收到线报，理应在仙女楼坐镇的沈钺出现在华山脚下，你们可看见过她？”

柴慧装傻充愣道：“沈钺？她不是仓山的渡劫刑官吗？当年我和李承睿进来时，还是你去仓山送的我们。”

“别跟我装糊涂，浪费时间。”

花荣见他来者不善，低声对柴慧说：“他有求于你，希望借助五行结界存放的神识想起过去，不要怕他。”

“我知道，三姐说过。”柴慧走到最前面，仍用老套的法子吓唬杨戬，“你说沈钺应该坐镇仙女楼，那你就该去仙女楼查看，不该为难我们。李承睿需要下山修养，把路让开，不然惊动泰山神，你也不好交代。”

几乎忘记怎么笑的杨戬差点被她逗乐了：“你用泰山神慑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如今天帝势大，泰山神已臣服于天宫，沈钺的行踪正是炳灵公向我透露的。意外吗？”

这么快就降了，够没骨气的。柴慧在心里骂了泰山神一句，接着开始担心以后的路该怎么走。隐元他们躲躲藏藏，所畏惧的正是泰山神，万一他们知道泰山神投靠天帝的消息，岂不是要把渡劫世界搅个天翻地覆？

再蹩脚的神仙也比凡人强啊。

“怎么不说话了，为自己的处境感到担忧是吗？没关系，告诉我沈钺的下落，我就当从来没有在渡劫世界看见过你。开阳，我想你很清楚，天帝对付的人是天极殿的魔君们，只要和他们划清界限，你还是很安全的。”

“你不是从隐元和厄鬼手中救过我吗，难道不知道隐元恨不得置我于死地？我对天极殿大部分人都没什么好印象，没理由非跟他们掺和在一起。但是面对相同的敌人，大家唇亡齿寒，只能互相关照。”

“好吧，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们说出沈钺的下落。”

察觉到危险的花荣握紧手中的赤羽箭，纸魔也全神贯注，随时准备应战。

杨戬冷笑一声：“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他凌空一握，将三尖两刃刀横在众人面前。

就在这时，哮天犬从他手中挣脱，跑到石壁下朝上空狂吠。杨戬知道有人在上面，他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回转身来睁开眉间纵目，神光射出，令坐在石壁上的女子无所遁形。

她长发披肩，头戴铃兰花环，身着白襦黄裙，青纱披帛在背后翩翩飞舞。微风拂起裙角，露出她交叠的双足，纤细的右脚腕上，一对玉环闪闪发光。

杨戬看得呆了，不由自主地走向石壁。他看得清清楚楚，女子柳眉倒竖，灵动的美目中带有一丝愠怒。

她生气了吗？

只是片刻的出神，那高高在上的美人已飘然而下，缓缓朝他走来。每一步都伴随着玉环碰撞的清脆声响，再加上若有若无的馨香之气，杨戬几乎要醉了。

“我不曾扰你，为何以神目伤我？”

佳人的声音也似春日山间的潺潺流水，温柔地淌过杨戬的耳畔，他只觉呼吸一滞，心跳也漏了半拍：“误伤仙子实非本意，万……万望仙子莫怪。”

他说话时仍呆呆地看着眼前超凡脱俗的女子，直看到人家更加恼怒。

“真是无礼。”

仙女于胸前结个手印，口中念念有词，无数闪着银光的白色蝴蝶自下而上围绕着她飞舞起来，蝴蝶消失不见时，方才让人心醉的仙女居然变成了男人！

杨戬仿佛挨了一记闷棍，瞬间清醒过来，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儒生。

只听柴慧在身后说：“怪不得二姐要打扮成男人，刚才的模样连我看了都如痴如醉。”

花荣也称赞道：“她就是二仙女啊，真真担得起‘仙女’两个字，方才我看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跳出来了吗？”

柴慧斜睨着他，吓得花荣赶紧补救：“没跳出来，我心有所属，容不下旁人。”

“油嘴滑舌，大骗子。”柴慧自己都看得直发愣，自然不会苛责花荣。

她在天宫多年，从没见过二仙女这般容貌气质皆上佳的女仙。杨戬若不干这腌臜的差事，跟她倒十分相配。

“开阳妹妹，你们找到赤羽箭了？”

“找到了，二姐放心。”

二仙女朝他们走来，经过杨戬身边时瞥着他冷哼一声，仿佛对他的为人很是不屑。

“仙子留步……我们是不是旧相识？”

“你没病吧。”柴慧拉过二仙女的手，生怕她被杨戬抢走似的，“看见漂亮的仙女便说是旧相识，谁跟你是旧相识？”

“我在跟她说话。”

二仙女不想让柴慧无端被人斥责，于是回答道：“我在岐山孤苦伶仃地过了大半辈子，三妹心肠好，可怜我一个人过得辛苦，便把我搬进仙女楼。此后我闭门不出，只认得几个姐妹和她们的夫婿，没见过旁人。将军是天宫声名显赫的人物，哪是我们轻易能够结识的？”

“再久一点呢，比方说封神之战？”

二仙女摇摇头：“我不记得。”

“你不是不记得，是不肯说。”杨戬失落地走向路边的石头，颓然地坐了下去，“你们明明知道我的过去，但是都不愿意告诉我。为什么，我想不通。”

二仙女背过双手，在身后朝花荣等人比了个下山的手势，自己则走过去挡在杨戬面前。

哮天犬亲昵地依偎在二仙女身侧，没有对偷偷溜走的花荣等人吠叫。

“瞧，我的狗都熟悉你，它是不会骗人的。”

二仙女反问他：“我很好奇，将军为什么一定要打听自己的过去？听说封神的人大多都会忘记过去，他们也会通过各种途径去了解以前的自己，但是恐怕没有像你一样执着的。”

“想不起过去就不知道自己是谁，更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样的事。”

“荒谬，这就是你为自己臣服于天帝而找的借口？”

“你说什么？”杨戬语气中带有三分怒气。

“别生气，不然我会说你恼羞成怒。”二仙女说话慢吞吞的，声音也很轻柔，可对杨戬来说，她每一句话都能使自己有如坐针毡之感，“瞪我做什么，你不愿意听，我可要走了。”

“没有不爱听，愿闻其详。”

“听三妹说，你如今是天帝最信任的人，有些机密的事想必你也清楚。害你的天狐，害你母亲的天帝，还有无恶不作的群芳坞，他们都是一丘之貉。你很喜欢他们吗？”

“怎么可能？”

“不喜欢为什么还要留在天宫，就为了向天帝讨回那些没价值的记忆吗？别自欺欺人了，你丢失的是记忆，不是脑子，你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但是你妥协了。那些不愿意跟你说起过去的人有他们的理由，讨厌你的想看你沦陷，关心你的对你失望透顶。丢失记忆不影响你判断是非，你投靠天帝，敢说自己没存破罐破摔的心思吗？”

杨戬蓦地抓住二仙女的双手，神目再次将她变成女子装束。佳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花容失色，挣扎着要摆脱杨戬，却是徒劳无功。

“我好心劝说将军，你因何几次三番对我无礼？既然说不动你，我离开就是，快些放手！”

杨戬激动地捧着她的手，脸上竟浮现出一丝笑意：“师妹，你终于来找我了。”

二仙女诧异地愣在原地，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叫我师妹？不可能，你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记得，怎么会记得我？”

得到她的肯定，杨戬喜不自胜：“我不记得你，但是有人跟我说，就算全世界都抛弃我，师妹你不会。我问他怎么才能找到师妹，他说当我深陷泥潭时，会有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女孩子来找我。她恨我，怨我，却放不下我，哪怕无力回天，也会试着来拯救我。”

“是谁跟你说的混账话，三妹吗？”

“你不许她说，她不敢说。”

“还有谁这么好管闲事？”

杨戬脱口而出：“万象宗师，众星之主，紫微大帝伯邑考。”

“我大哥？”二仙女不相信伯邑考会向着杨戬，“大哥最疼我，他若知道你我的事肯定会替我出气，绝不会帮助你。”

“你只猜对一半。在天宫共事的日子里，他没少跟我过不去。”杨戬无奈地看着哮天犬说，“我的哮天犬本是白狗，有一天受惊发狂，闯进紫宫咬伤了紫微大帝。他没有过多计较，只是把哮天犬推进墨池染成黑色，以示惩戒。关于此事，天宫流传着不同的说法，不过我心里清楚，他是在讽刺我黑白不分，善恶不明。”

“你就是黑白不分，善恶不明。大哥看得真切，为什么还要帮你？”

“他不是帮我，是帮你。如果你心里没有我，不会因我的沉沦而难过，他又怎会管我死活？”

二仙女无言以对，事已至此只好接受现实：“我是你要找的人，没什么不敢承认的。只不过我到此地是为了仙女楼的千秋大业，不是为了拯救你。”

慌乱代替了杨戬眼中的欣喜，他不解地追问：“为什么，你刚才苦口婆心地劝说我，难道是假的吗？”

“我不过是想掩护开阳妹妹他们离开而已。”

“你撒谎。”杨戬拭去她脸上的泪水，“为什么要哭？”

“哭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