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她双腿犹如灌了铅，沉重无比乃至寸步难移。更加糟糕的是她的嘴唇，吃了太多风，已经燥得发白，又颤颤发抖。

苏漾呼吸不过来，一若陷入恶疾发作的无助。

她在脑海里不断地质问自己，不断地说服自己，不断地责骂自己。

你应该去阻止他们啊！傻站在这里干什么！快去分开他们，他们不能在一起，不能相拥，不能呼唤对方的名字，一切都不能！

快去啊……

程苏漾，求你了……快去啊……

她几乎是哀求自己，压抑不住之时死死地捂住了嘴巴，眼泪在那一瞬间决堤。

是自责决堤了。

苏漾离开了，应该说是，逃走了。

好难受。

看到爸妈依偎在一起她好害怕。

更痛苦的是，她竟然鼓不起勇气去破坏那美好的画面。

程苏漾，你太自私了。

背着这项罪名，她跑了一圈又一圈，不停地跑，不停地跑。

……

房间里。

江如烟将有气无力的程滨扶至沙发，端来解酒汤，下意识地要喂他。

程滨哑笑：“我只是醉了，不是老弱病残了。”

江如烟立马羞红了脸，放下勺子说：“苏漾经常让我这么喂她，我给弄糊涂了。”

她把解酒汤端到他面前，又道：“你快喝吧，不然没效果了。”

程滨没接过，而是包住她暖烘烘的小手，连碗带手一起捧到自己嘴边。江如烟一惊，想抽出来，但被握得紧，只觉手背被他粗糙的手心磨得痒痒的。

程滨一饮而尽，松开了她的手。

脱离沙粒般的包裹，江如烟又矫情地不愿缩回手，愣愣地捧着空碗。

“不把碗放了？”程滨说。

江如烟回过神，“哦……”

她把碗放茶几上，这下手里手外都变得空落落的了，只好矜持地相叠放在腿上。

而程滨再次握住了她的手，一时间兵荒马乱。

“差不多该答应我了吧？”他说。仍旧一脸的醉态，但眼神清明。

他指的是和他谈恋爱。

要江如烟说直白的话，比登天还难。这一段时间，是她生平经历过的最梦幻的时光，每天都被裹在棉花糖里。起先她并不奢求两情相悦，以致对程滨的示好感到惴惴不安，生怕那只是他的一时兴起。

可如此这般，她不愿再纠结下去了。如果不接受——光是想想如果——她便已经后悔了。

江如烟抿着嘴巴，轻微地点了点头。

答应了，我答应你。

程滨绽开笑容，手握得更紧，看她害臊的样子更想逗逗她。

“如烟，我跟你说哦，你是我追过最久的一个女朋友了，我追人从来没有追过这么久。”

他的意思不就是将她放心上了吗？江如烟心里甜蜜，面上佯装生气，说：“少来，你才追过多少人呐？都是人家女孩追的你。”

程滨嘻笑：“以后不给她们追了，我现在名草有主了。”

“少贫。”江如烟也笑了。

他们用眼神酱酱酿酿了一会儿，江如烟才道：“你要不要上去给我哥看看合同？”

“不急，煮熟的鸭子又不会跑了，明天再说。”

“噢。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喝了那么多酒，可不能再熬夜了。”

程滨眼神无辜又委屈：“刚在一起就想着赶我走啊？”他环顾了四周，才发觉屋里少了一个人：“苏漾哪儿去了？我们手都牵这么久了，她怎么还不出来蹦跶？”

江如烟扯了扯他，示意他收敛那些明目张胆的发言，解释道：“她夜跑去了，应该快回来了。我是真的担心你好不好？赶紧回去休息！”

“好好好，你关心我。”

程滨慢悠悠地起身，拿上合同往门口走，走了几步回过头，看向身后的江如烟。

“怎么了？”她问。

他折返，来到江如烟跟前，俯身亲了下她的嘴唇。

蜻蜓点水的一吻，把江如烟惊得脊梁骨发软，傻傻地愣在那儿，眼睛都忘了如何眨，心跳震耳欲聋。

程滨痞痞地笑，得逞似的摸摸她的头顶。

“我走了，明天见。”

说罢，他哼着小调离开，留刚失去初吻的江如烟一人在沙发上久久未能回魂。

太不真实了，江如烟想。这是她从未踏入过的领域。

她好歹是个成年人，男欢女爱之事不可能不懂。可真当亲身体验之时，仍旧满身紧张和猝不及防。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种事对情侣来说再正常不过了，以后还会有……

江如烟打住了自己的遐想，红着脸漫无目的地给自己找事儿做。整理沙发，清理厨房，看看时间，嘟囔苏漾怎么还不回来。然而脸上的红晕丝毫未减。

……

苏漾一共跑了一个半小时左右，把身体跑到倒头就睡的程度。她喘着气儿，回到家默默地脱鞋，逼自己不去在意程滨来过。

“哎？回来啦？今天怎么跑这么久？”江如烟欣喜地去迎接。

苏漾听她的语气便知道她很高兴，心里更加苦涩。

“心血来潮，想破自己的记录。”苏漾掩饰道，一边躲避江如烟的眼神，直径往房间走。

江如烟发觉了她的不对劲，问：“你眼睛怎么红红的？咋啦？”

“风吹的，跑太久了。”苏漾拿出睡衣和洗漱用品，又直径往浴室走，“我先去洗澡了，身上不舒服。”

“哦……好吧。”

江如烟一个人坐在床边，思索着如何告诉苏漾自己已经和程滨在一起这件事。说实话，她不确定苏漾会是恭喜还是反对。苏漾老是跟程滨拌嘴，却也仅限于拌嘴，真遇上事儿，就像上次讨论商业计划书那样，他们也合得来。她搞不懂苏漾，但瞒着是不可能的，她只有苏漾这么一个可以毫无保留地全盘托出的朋友了。

磨磨蹭蹭半个多小时，苏漾洗好澡，往常她在睡前都要擦擦面油、梳梳头发，这回她什么都没做，一声不吭地爬上床，盖好被子。

江如烟也跟着躺下，扭扭捏捏地说：“苏漾，我有件事跟你说。”

“嗯？”苏漾故作困乏，“明天再说吧，我好累好累。”

江如烟犹豫，她没想好措辞，嘴巴张了张还要说什么，苏漾先一步熄了灯。

“明天再说吧，我真的太困了。”

“好吧……”江如烟妥协，心道再想一夜也好。

她不知道的是，苏漾那天晚上根本睡不着，也不敢掉眼泪，怕浸湿了枕头留下端倪，和她上辈子住进继父家的第一天晚上一样，总觉得自己什么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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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滨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功，直接给服装厂的业绩提高了一个档次。和达万商城签订一个季度的泽西衫，就算是一个门店里的一个角落，销量也有大大的保障。江渐远那嘴角就没下来过，哪怕程滨提出要拿百分之十的利润他也欣然答应了，还说要办庆功宴。

所有人都在为这事高兴，只有苏漾心不在焉，当他们拿着扩音器，给全工厂的女工分配季度新任务时，她一个人留在办公室，看上去精神憔悴。

“这个季度的订单量有所上升，大家再接再厉，一起努力，下个月起，我给每个人涨工资！”

江渐远挥舞着共产主义的拳头，发表完鼓舞人心的发言，服装厂内响起噼里啪啦的掌声，以及银铃般的欢呼和讨论。

江如烟高兴，不但鼓掌，还高举手臂地鼓。程滨适时搂过她的腰，把她吓了一跳。

“渐远，顺便说一下，你妹妹现在是我女朋友了。”他对着江渐远说，脸上带着笑意。

江如烟用手肘轻轻怼他，小声说：“干嘛啊你。”

程滨低头在她耳边说：“你不会要反悔吧？我昨晚的确喝醉了，但这件事我可记得清清楚楚。”

“不是反悔，是……”江如烟偷偷略略地瞟哥哥的脸色。

江渐远眼神微妙地扫了他们一圈，揶揄道：“你俩这么明显，我又不是瞎的。”

“你看，你哥早同意了。”程滨非得搬到明面上来。

江如烟无地自容，还是不敢看哥哥。

江渐远清楚自家小妹的脸皮，只有小拇指指甲盖儿那么大，有时故作沉稳，实则内心脆弱。这样好拿捏的性子，他还真有点担心会被程滨欺负，论上心机，程滨分分钟可以完胜她千百遍。

但他也知道，江如烟真心喜欢程滨，除了他这个当哥哥的话，她便只对程滨的话言听计从。罢了，小妹也要有自己的人生，她喜欢就好。

江渐远搭上程滨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也要对她好点，我就这一个妹妹。”

江如烟红着脸嘀咕道：“我又不是要出嫁了……”

被两个男人听到了，引起几声轻笑。

“她的意思是等我娶她了你再说这话。”程滨调笑道。

“才不是！我干活去了！”江如烟挣脱开他的手，仓皇而逃。

程滨就是坏，老误解她的话，逗过多少回了都。

江如烟气鼓鼓地坐回工位，她毫无发觉，自己现在的脸上正春色满园。

今天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天。

昨晚不算。

“如烟。”

有人叫她，是隔壁的女工，她应该叫阿姨了。

江如烟凑过耳朵。

“刚刚看那样子，你和程滨正式在一起啦？”阿姨问。

江如烟点点头，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欣喜的情绪藏也藏不住。

但阿姨似乎一点儿也不替她高兴，而是神叨叨地问起苏漾。

“那苏漾呢？她最近是不是很没精神？”

被阿姨这么一说，江如烟发现确实这样，她也不明缘由，迟疑地点了点头。

“啊……”阿姨生怕被人偷听了墙角，刻意压低声音说：“如烟，最近厂里有传言说你们俩姐妹抢一个男人。现在你和程滨正式在一起了，苏漾就不高兴了，传言是不是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