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那晚态度模棱两可的是她，现在因为一个星期没见到人而感到失落的人也是她。苏漾自己都想唾弃自己。

好在黎慎似乎没在意，稀松平常地说道：“前些天我忙着实验室的事情呢，项目有了进展，每天都在开会，做各种汇报，我口水都讲干了。”

“哦，需要一杯西瓜汁吗？”苏漾问。

黎慎扬了扬下巴，说：“来一杯。”

过了一会儿，他撇下嘴角又说：“看来我不来不行，再忙也得来巡视巡视，不然留你一个人看店，让一些不良分子有机可乘。”

今天来的是地痞流氓，明天就有可能来的是black社会。虽然奶茶店开在大学门口，但大学以外的地方处处存在着危险，苏漾一个人很难对付。

苏漾颇为赞同，指向玻璃门说：“咱们在门口贴个告示吧，就写：流氓与狗不得入内。”

黎慎扯了扯嘴角：“呵，流氓与狗本来不想进，看到你贴的告示，不想进也要进来犯个贱。”

“”苏漾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黎慎真的说到做到，他之后几乎天天都来。有时候和同学一起来，在她的店里聊天甚至开组会。有时候自己一个人来，拿着相机给苏漾看校园里的阿猫阿狗，还会拍几张她的照片，说是物以类聚。

他们又成了亲密无间的好战友，只不过苏漾开始有意识地在细小的地方一点一点报答他。

可能是交房租费的时候多塞一点，反正他也不数。也可能是给他的朋友一律免单，替他挣面子。还有可能，就是一起去看电影，去书店，探讨跨世纪的思想差异。

眼前的美好总会让人晕头转向，不由自主地安于现状。苏漾承认，她存在着私心，希望维持这样的模式再久一些。在黎慎面前，她不需要遮掩什么，不怕做错了事，不怕走错了步，就好像，她也一样未来可期。

江如烟仿佛找回了当初被程滨追的幸福，每天泡在蜜里，和正值花期的栀子花一般散发着馥郁的香气。

迈出那一步后，程滨更黏她了，时常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蹭蹭她，说着令人脸红的话，把她哄得不着四六。

事实上，在程滨眼里，他们的关系并没有更进一步，这是他原本就料想到的结果，所以不算进一步。情场老手不会因为几次亲热就把心窝子掏给对方看。

但江如烟的确给他不顺利的生活添了几分愉快，在一切不如意中，只有江如烟最让他如意。

这可能是他最喜欢江如烟的一点。

江如烟心情好，连和苏漾打电话的时候都是眉飞色舞的。

后来苏漾叫程滨接电话，他们讲着讲着，程滨突然对着自己笑了，一定有猫腻。

等他们挂了电话，她凑上前眨巴眨巴眼睛，问道：“你们说了啥？”

程滨捏了捏她的脸蛋，懒洋洋地说：“她让我好好照顾你，好好呵护你。”他把两个“好好”拖长，说一个捏一下。

江如烟吃痛，柳眉蹙成一团，从他的手中脱离出来，嗔怪道：“少开我玩笑！”

“不开玩笑。”程滨勾起一抹流里流气的笑，低下头在她耳边说：“今晚别关门。”

江如烟耳朵通红，一把推开他，掩耳盗铃般去逗小侄女玩儿了。

程滨经常留宿江如烟的房间，经常到二人清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对方的时候，都已见惯不怪。

江如烟越来越像个妻子，帮程滨洗衣做饭，而且从不抛头露面，出去逛街也只是陪嫂子和厂里玩的比较好的女工们。

那档子事情做多了她也不像一开始那样害臊了，但始终保留着一份心动。有时候她还默默祈祷着，程滨也能像一开始那样，对她怀着十足的兴趣就好了。

她怕他觉得无趣，从很久以前就开始怕了。

国庆假期最后两天，江如烟和哥哥一家约了去徐东区的湿地公园，据说去晚了连公园的门都挤不进去，所以她便早早地起床收拾。

身旁的程滨还在睡，她看了一会儿，抿起嘴笑了。他只有在睡觉的时候才会看上去这么老实，没有令她胡思乱想的一颦一蹙，只是安静地躺着，好像一位运筹帷幄的大将军却只任她一人宰割。

他通常睡得晚起得也晚，江如烟没有吵醒他，蹑手蹑脚地穿衣下床。

她买完早餐回来他还没醒，只好轻轻推了推他，说要来不及去湿地公园了。

程滨醒了但没睁眼，嗓音沙哑地嗯了一声。江如烟无奈，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醒啦醒啦，快起床！”

程滨抓过她的手往下带，害得她不得不俯下身，他压住她的后颈，按在胸口，闷闷地说：“马上别吵。”

这样的姿势其实江如烟并不舒服，侧腰很吃力，但她没反抗。她不信程滨马上就能起，于是口头上继续催醒。

“没时间了程滨，哥哥他们早饭都快吃完了，你再不起就来不及了！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今天要去湿地公园啊？你现在起来吧，我早饭已经买好了，可以路上吃。”说着她还拍了拍他的胸口，“起来呀，你还去不去啦？”

程滨觉得耳边很聒噪，松开了她，迟缓地睁开眼。

“我不去了。”他说。

江如烟啊了一声：“怎么又不去了？不是说好的吗？”

程滨双手撑起身子，活动活动脖子，说：“阿峰找我有点事情。”

江如烟很失望，哪儿有讲好的事情突然变卦的。

“怎么突然有事啊？晚点儿不行吗？我们难得出去玩一趟。”

程滨抓了抓头发，随性地说：“我给忘了我已经答应他了，玩什么时候都能玩，下次再一起去吧。”他半阖着眼睛，似乎还在困和清醒之间做缓冲，补充道：“我们上一笔投资不是黄了嚒，还欠了对方一点，跑不掉，那钱阿峰今天给我，赶紧还上赶紧解脱。”

“哦”江如烟不好说什么。

程滨潇洒的时候特别潇洒，失意的时候也是极端的失意。她佩服程滨的勇敢和毅力，摔过一次跤还要继续跑下去。

和她正好相反，她就希望好好过日子。给哥哥打工够过日子了，甚至还比其他打工人优渥许多，每月尚有闲钱买点儿衣裳什么的。

不求大富大贵，她只求和程滨在一起，过细水长流的日子。

既然程滨都说了有事，江如烟只好一个人去，她临走前的神情明显没有一开始那样兴奋了。

程滨都看在眼里，却没有任何回应。等她走后他才慢吞吞地起床，下楼回自己的房间刷牙洗脸。

上午去还了钱，阿峰问他待会儿去哪儿。

他们就像两个无业游民在街头流浪，兜里没有几个子儿。不过在路人的眼里，骑摩托车，戴机械表，穿夹克的人，不会落魄到哪儿去。

程滨看了看表，时间尚早，但他不想回去，也懒得去湿地公园和江如烟碰面，于是说：“去打牌。”

生意一亏亏一个月，这一个月他从意气风发的创业人成了日日眉头紧锁的负债人，不想管那些拧成一团的烦心事的时候，他便会去棋牌室麻醉自我。

打了半个上午的扑克，阿峰突然对他说：“程滨，我不做了，过两天就回柏溪。”

程滨抓牌的动作顿了顿，他知道阿峰说这话的理由，任谁碰了钉子都要缓一缓。但他还是问：“为什么？”

“我们的启动资金太少了，没有人愿意真心和我们合作。就像这次，以为傍上了大款，结果被当成背锅的。出事儿后他们整个团伙跑得无影无踪，我们呢？钱包被人抠干净了还得替人还债。”阿峰粗鲁地啐了一口，表达对欺瞒者的痛恨。

程滨没有他那样愤世嫉俗，他的恨藏在心思里，从不在面上显露出来。

“我想了一下，最主要还是我们的方案有问题。和徐北区那边的人谈得挺好的，完全有下一次合作机会，只是在货源上我们吃了亏，大不了我们亲自去三角洲跑一趟，不靠别人。”他说。

阿峰叹了口气，他折腾不动了，说：“再等等吧我回塑料厂上几年班，存够了钱再跟你搞。”

“几年？”程滨荒唐地看他，“机遇可遇不可求知道吗？这个想法我现在想到了，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别人想到，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别人先一步占了市场？”

“那也没办法啊！”阿峰一摊手，急乎乎地说：“我们拿什么去赌啊？！我们还剩下什么啊？！你难道想借高利贷？”

程滨沉默了一会儿，手里的扑克牌被揉捏变形。他眼底似有浪潮汹涌，没一会儿又恢复一片死水。

“那你走吧。”他说。

阿峰反问：“你不走？”下一秒他自问自答：“哦，你在你女朋友哥哥的厂里上班。”

程滨没肯定也没否认，只是阿峰提到江如烟时，他心里有股异样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