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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冬祭大典(一)

原本今年夏天就少雨,刚旱了一场;此时冬日已经过半,却仍未见半片飘雪。然而北风一吹,就像用钝的刀子划在脸上,又痒又疼。

这样下去,旱情恐怕要持续到明年。

范絮从外面回来,一进门就感到热气熏人,于是脱掉外袍递给侍仆,然后往内室去。推开一道竹门,里面的范知正一边烤着火炉,一边躺在仰椅上哼着范絮听了十几年也听不懂的小调。

“爹。”范絮凑过去。不过范知没有睁眼,只随口哼哼地应着。范絮眼神狡黠,故意凑近范知的耳朵:“我在路上远远瞧见了大内官的车驾,像是往咱家这边来了。”

几乎是立刻,范知便像抓了火炭般,手忙脚乱地从仰椅上起来,慌张地四下找鞋:“你怎不早说!”

范絮早料到他爹会是这般反应,憋着笑招人过来给老爷更衣。

阿长带人抵达神祇官府邸时,发现门口早有人恭谨等待。阿长对他们笑笑,抬脚往内院走去。不过还没走两步,就见范知拱手迎了上来。

“不知大内官驾临,有失远迎,万请见谅。”

几个小婢子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神祇官。她们以为的“神祇官”大人定是清逸出尘高高在上的,没想到竟是这般随和易于亲近。

阿长只是笑笑,将左手背向身后、同时右脚后撤屈膝;后面的一众小厮小婢见状,也赶忙向范知行大礼。

范知倒像受不起似地连忙伸手扶起阿长:“哎哟哟,大内官莫要客气,莫要客气嘛……”

阿长微笑道:“近来冷得出奇,陛下惦念大人您一向畏寒,故派小人送来些清寒暖胃的吃食。”说完,身后的婢子们便往前一步呈上一个个精美的食盒。

范知讪讪收下,直说自己无德无能不敢劳陛下费心。

“还有……”阿长稍稍侧身,身旁的小厮立马双手高过头顶,递上一张纸笺。他解释道:“这是糕点的配方,陛下特意叫小人一并抄来。”

范知马上态度恭敬,打算双手接过。可阿长却不是用递的,而是将纸笺反扣着压在范知手心。

范知感到手心被点了一下,很轻。

“天寒多病,陛下叮嘱神祇官大人务必要劳心身体。小人告退。”阿长的笑容不变,再看一眼范知,刚好四目相对。他领人最后行了一个大礼,然后退出神祇官府。

范知带范絮亲自把人送出门。直到大内官的车驾在拐角消失不见,他才打开手中的纸笺,看见上面写着“秘方”:腊月海棠,四两。

※※※

冬祭大典即将到来,那是京中仅次于年禧的盛大节日。可最近两日,阆都城里却突然传开了这样的说法:今年之所以少雨雪,全因皇城圣气不足,才致素巴山秽气聚积。不过何谓“圣气不足”?人们思来想去,最终想到了离京过久的朝君殿下——明清樊。

他已经离开阆都三年了。

于是百姓开始给御台楼写访文,请求陛下召回朝君殿下,让他一同参与冬祭大典。可多日过去了,御台楼却全无反应。直到流言传出的第七天,素巴山的山脚下一夜之间多出了五具没有伤口的猢鹿尸体。

猢鹿狡猾难捕,即便捕来又能做什么?耕不了地不说,肉也难吃。有人又猜兴许是误食了毒物呢?但马上又有人站出来斩钉截铁道:这不可能!理由是他家从百年前就在素巴山下生活,素巴山向来生息安稳,上百年来也没听说山上有何毒花毒草……更何况,怎么偏偏是五只?

当人深陷慌乱时,哪还相信“巧合”。

于是阆都百姓越来越慌,流言也越来越甚。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变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

买菜的刘阿妈就把在外面听来的闲言杂语带回了司祉营后院。晚饭后,一群人正在厨房唠得火热,不巧被路过的老夫人撞见了。刘夫人横眉怒斥:“这种闲话也敢拿来说!”瞬间,婆子丫头跪倒一大片,直说再也不敢了,求老夫人开恩。

刘氏夫人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把这群人吓得哆嗦不停,才板着脸叫她们引以为戒,再有下次决不轻饶。下人们自然感恩戴德,又连着磕了几个响头。但老夫人却头也没回地,直奔书房。

她将这事告诉给了儿子——司祉营掌营大人,于岭松。

“流言甚嚣,怕是不妙。”

刘夫人的祖父曾是御台楼营吏,所以她从小耳濡目染,深知即便是最平常不过的风雨雷电,对沛陵百姓来说,都足以成为令他们惶惶不安的隐患。如果无人出面控制,迟早变成一场骚乱。

于岭松看看上座的母亲,沉吟片刻,最终站起来向母亲作揖:“母亲提醒的是,儿子明日便向陛下奏明。”

但仿佛只有于岭松一人听说此事——第二天早朝,当他提及近来市井间的流言时,周围先是惊异之声不断,然后他们都不约而同避开了上位者的眼睛。

明岚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殿上众人。然后范知被点了出来。

“神祇官,确有此事?”

明桓的声音总是很轻。但他语气越轻,范知抖得就越厉害。周围人一边同情范知,一边把头埋得更低了——阆都人向来在意神明之说,他们可不愿惹上这方面的麻烦。

范知哆哆嗦嗦叩礼:“是……于掌营大人所言非虚……”

果然,明桓的语气一下子变重了:“范知!你愧为神祇官!”

这一吼,吓得范知脚一软,立马扑在地上。于岭松为人向来端正,自然十分敬重前辈,于是他躬身替范知求情:“陛下,想必范大人仅是一时失察,望陛下息怒。”

于岭松说话确有分量,座上明岚王的震怒之色似乎真的平息了许多。他徐徐倚靠一旁,抬眼问于岭松:“要于掌营说,该如何打算?”

“臣以为,今年确是少雨少雪,百姓心中甚是不安担忧明年大旱合情合理。但流言甚嚣,以致人们深信异象都是皇城圣气不足所累,加之前日在素巴山下发现的那五只异死的猢鹿……”于岭松顿了顿,俯得更低了些,“臣以为,不仅要将长殿下召回,还应……还应将四城少君一道请入阆都,参与冬祭。”

四城少君?周围人倒吸了一口气。

没等明岚王说话,范知此时却反应极大,仿佛于岭松说了天大的昏话:“于大人请慎言!此等小事大可不必如此惊慌……怎、怎敢惊劳少君们入京……”

范知这话虽说得怯懦不堪,但也可以理解——四城少君自被册立以来,由于身上肩负戍边重担,可是半步都未曾涉足阆都。

果然明岚王只是看了看众人,并不言语。于岭松却不赞同范知所言,他反驳道:“范大人此言差矣。民心所向正该是你我群臣奋力所往,何况我沛陵百姓一向信奉神明在天,否则又何须设您这神祇官之头衔?如今百姓心中已有不安,若不加以管控,后果岂不难以估量?”

这番驳斥有理有据,不偏不倚,恐怕也只有于岭松敢说出口。范知或许也被羞煞,只叩倒在地,不再多话。

明岚王不动声色看着眼前的争论。片刻后他站起身来,留下一句“就按于掌营说的办吧”,便径自离开了正殿。

群臣散去,只有范知慢腾腾地从地上站起来。于岭松反思自己刚才的语气有些冲,于是他走近范知,恭敬作揖赔礼:“刚才情急,晚辈冒犯了。”

范知却面带笑容,似乎刚才那般紧张的对峙不曾发生过。他掸了掸身上的灰,眯眼笑着问:“我家中刚刚采买了一批暖茶,于大人可赏脸?”

于岭松不明范知为何突然请他喝茶,可又不好多问,便应承下来:“晚辈自是恭敬不如从命。”

※※※

明岚王的旨意当天就被使者送往四座官城。

飞环谷内四季如春,纵使外面天寒地冻,也不妨碍满谷的珍贵药草茂盛生长。这里是百阐城的宝库。

进谷的入口只有一处,由于平时几乎无人来,因此,此时出现在那里的一抹身影尤其显眼。

水格没有背药篓,而是在左手臂上擎着一只约莫十寸身长的大鸟,喙形尖长,眼睛碧绿,通体暗褐、只有背上一道艳红。这是只精明能干的尾尾鸟。

水格往前走了会儿,来到一处潭水边。她抬头环视一周,总算在一段半腰处找到那抹身影。她亮了嗓子:“姐——姐——”

山谷不大,又幽静,这一声传得够远。果真,那抹身影转了过来。

被叫到的是个女子,看上去约有十六七岁,身形瘦小,让人不禁担心她身后背的药筐是否马上就要将人压垮;她肤色说不上白净,像是常年在外风吹日晒的结果,手臂上隐约还能看到几处新旧伤痕。要说什么最特别,恐怕就是那双眼睛。

左侧一只瑞凤眼温柔细长,另一边却盖着黑色的绒罩。看样子是只坏眼。

水格看准了方向,左臂微微一抬,尾尾鸟就展翅飞开、径直落上高处那姑娘的肩头。不同于刚才桀骜的模样,大鸟在这个单薄的肩头上却变得温顺起来,甚至拿头去蹭那人的脸,发出讨好的咕噜声。

赫连央笑了。她摸摸尾尾鸟的头,随手掏出一些谷粒样的东西——叫麻稻,是尾尾鸟最喜欢吃的食物。大鸟吃得正香,赫连央趁机取下绑在它爪上的信轴。

上面是季长营的笔迹:少君入京,可要同行?

赫连央收了信笺,放飞尾尾鸟后自己从半腰上顺着藤索下去。她走到水格面前,水格接过她手里的纸条。

“我们要等长营哥哥一起上路吗?”

赫连央摇头:“不,跟他说我们先走一步。”

水格点点头。两人往谷外走去。

“使者昨天就到了,但城主一直压着……他恐怕是不愿你入京的。”

“他不就是这样。”赫连央轻笑。她们在谷口停下,看向外面的天空。傍晚的百阐城真美,不过这大概是最后一次看到这样美的黄昏了。

“只是人活一场,又怎能事事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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