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这又是在作甚？

太子的老师不好当，太子老师的书童更不好当。

昨日林楚崎匆忙离去，一眼也没看被他扇倒在地的养子。眼看日落，宫门要关，上午引见他的太监才踱步到他跟前，命人把他抬回林府。

府门紧闭，抬自己回来的人也离去，眼下又只能在门口将就一夜了。林惘往门前的石狮子里蹭了蹭，蜷身窝在狮子屁股后面，上眼皮一抽一抽的打着下眼皮。

每到一个安静无人的夜里，林惘就忍不住胡思乱想。幼时在想，明日母亲会不会按时给我喂饭呢？稍微大了一点就会想，父亲是什么呢？为什么我只有母亲呢？再大一点又会想，每天跨进院门的男子，明明钟情于楼中最娇艳美丽的大姐姐，而最后都只会伏在一个随手拉来的女子身上？

到现在，自己十一岁了，想的却是白日里惊鸿一视的二皇子。肚中空空，身体发虚，丝毫不影响脑海里二皇子明晃晃的目光从帘中突刺，快速折射在自己脸上时的模样在脑海中浮现。

想想二皇子，自己就不饿了。

…………

林惘被林楚崎踢醒，让他快点随自己进宫。

又是一抹晨曦照在门前二人身上。大人脸上面无表情，甚至还有一点愤懑。

暖阳斜照，雾霭迷蒙，模模糊糊高大的身躯，正正好是小孩心中梦寐以求的父亲模样。

小孩则半梦半醒，神态娇憨，望向来人的目光还没有收回梦中的眷恋。

林惘不明白，收自己作养子，他们之间却不像真的收养关系，许住寝殿，但不许上饭桌，家中仆从不得空自己就没有饭吃，得空就能吃上剩菜剩饭，与之前的生活没有区别。以往自己勤劳一些，还能换得更多吃食。

唯一不同的是，养父会给自己足够多的衣物，发带，筒靴……一切和衣着外观挂钩的东西，养父处理的事无巨细。

每次养父给自己换衣服时，眼神里都有一股迷恋和期待。林惘努力想从中汲取关心和亲情的意味，可林惘办不到。这和母亲的眼神完全不一样。

…………

殿内的三位，衣着同昨日一致，林惘也跪在帘外。

帘子里檀香弥漫，暖炉四散。原本被寒夜冷得毫无知觉的身体逐渐苏醒，饥饿和彻骨的冷意终于袭来。

二皇子今天一早，就站在城楼里俯瞰。回忆起昨天少师带在身边的书童，心中一阵好奇。

那小孩一见到自己，就两眼放光，目光呆滞。比起以往妄图攀权附贵的男男女女，眼前人的手段露骨又拙劣，自己本该不屑一顾的，毕竟活在皇城内外的臣子杂戚，哪个不是心思复杂，神智早开？

那□□裸的目光在自己师长前也不知收敛，活脱脱一个蠢货。连自己听课时也不放过，浓烈的目光暴露在自己身后，让自己心烦意乱。

那时的自己只想回头喝一声“滚出去”，让他在凛冬里跪到课业授完。

一回头，朱玉帘坠晶莹剔透，折现出很多双汹涌澎湃，热切猛烈的眼睛。一时间，自己竟没说出口。帘后之人却先一步垂头，抬手去遮烧红的耳朵。

暗道这孩子实在狡猾，自己竟没看出他勾人的法子，更让人深觉可憎！

这堂课便在自己懊恼的情绪里结束。

昨天的种种重新浮现，二皇子不知不觉中回头看了眼跪在帘外的小孩。

林惘全身颤抖，长久的饥饿让他疲惫不堪，指甲嵌进了下衣袍，面色惨白，看起来十分虚弱。

这回又是在做什么？是欲擒故纵？还是想现在苦，后甘来？好像又都不像……难道是真的冷？

昨日少师在城楼外教训书童，自己观完全程，只觉这二人心计颇深。一个暗里出谋划策，让养子做书童，带到宫里来妄想巴上皇脉；一个完全执行，手段高深，着实让人厌恶。

如若不是自己心性坚定，那热切的眼神都几乎让人以为他真的对自己抱有浓烈的情意。

哼，一个小孩儿，哪来的浓情？可笑，哼。下次，下次如果他还不知死活的露出恶心的眼神，自己就让他滚出去！

…………

课业中途休憩，林楚崎也不管林惘，独自去偏殿进食，留他在厅里收拾笔墨书本。

三位皇子仍留在帘内消化少师留的作业，林惘只能颤巍巍的直起身子，缓缓踱步到帘内拿林楚崎的书箱。

帘内除了檀香外，还有一股特殊的纸墨香，林惘第一次闻，就觉得香味独特，沁人心脾，如今再闻，又觉得肃穆萧瑟，不近人情。果然，任何东西和皇家沾上关系，就变了。

林惘全程不敢抬头，一个劲儿跪在地上捡林楚崎堆叠的文书。

文书突然四散，屋内哪还有庄重严格的书塾样貌？林惘忙不迭的把头埋得更低，四脚并用去捡离自己最近的五皇子脚下的文书。

一张又一张的文书被叠好，两道目光却垂在林惘颤抖的身躯上。

林惘正欲直起身磕头认错，刚抬头就看到二皇子和五皇子桌上摆着的桂花糕，一时竟傻在了原地。

自己太饿了，真的太饿了，冷了一夜又饿了一夜，身子渴望进食，也不论好不好吃，只需能吃就行……眼前的东西，很香很香，似乎可以吃……

思绪被一声轻笑拉回书塾，眼前的五皇子正对自己露出微笑。

林惘大惊失色，惨白的脸此时像冻僵了的尸首。

“这个，给你吃。”说着，五皇子把装有桂花糕的与拖往前推了推。

林惘不敢动，只能眼巴巴的看看五皇子，再看看桂花糕。

五皇子又笑着把桂花糕往前推了推，朝林惘点头。

林惘终于拿起了一块桂花糕抿了一口，随后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像是真的饿极了。

五皇子笑的更灿烂了，还给林惘倒了杯茶。

林惘边吃边咳嗽，眼里充盈起一抹水汽，还不知羞耻一脸幸福荡漾的看着五皇子，就差把谢谢写在脸上了。

二皇子气极，这书童，变心太快！昨日看向自己时还一脸春意，现在就能一脸满足的看着五弟，这就是他的权术吗？还真是高深莫测呢。二皇子吃味的冷哼。

昨天就不该心软，让他滚出去冻死算了！

心里愤恨的想着，右手的食指却又把自己桌前的托盘往前推了一点。

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心里又开始唾弃自己太容易着道，别人又不领情，自己还做这么多，在他看来自己应该是像个憨货罢？这个小孩，仗着自己比其他侍从长得更漂亮几分，就如此胆大妄为，实在气人！

二皇子放在桌上的手霎时收回，交叉在左肩上，同左手一起抱在胸口，做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旁的正在研习课业的太子，看着旁边生气的二皇子，捡了片桂花糕塞进了嘴里，继续埋头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