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完结：娶妻，生崽！

杨怀衍消瘦了，几天不吃不喝，脸上眼窝塌陷，面容发白，身体也虚弱不堪，林惘抱着杨怀衍也不会觉得吃力。自从自己死在牢里，也不知他有没有好好用膳？

思及此处，手心膈人的骨干让林惘更加懊悔。自己何苦要做那违心之事，早知自己死不成，两败俱伤的结果不就成了怀衍一人受苦？

自己不怨他的伤害，不怨他的抛弃。临终前是如何平静，现在就是如何难安。

好容易说服杨晚妍准许自己把怀衍移到“怀惘居”，虽然杨怀衍的状况是好一点了，但嘴里的叫喊却一直没有停过。

林惘一刻也不想离开杨怀衍，吃饭要看着他，睡觉要抱着他，做什么事都在那张榻上。

之后几天，林惘发现自己一跟他说话，他的情绪就会趋于稳定，自己只要稍微离开床榻，病况又会迅速恶化。

所以林惘就讲了自己小时候的事，又讲了自己母亲和养父的事，之后讲了遇到“英雄”的事。

杨晚妍看着林惘没日没夜的躺在杨怀衍身旁，跟他耳语，心中涩然。她有点心疼林惘，又有点心疼兄长，每日下朝后，杨晚妍总是不太放心寝殿里的两个人，回府第一件事就是往怀惘居去。

朝里还未曾有过女官摄政，亲王的胞妹替他上朝更是闻所未闻。不过，即便文武百官千万个不愿意，看到杨晚妍身上的龙牌也会立马闭口。他们忌惮的不是什么皇室正统，他们只忌惮自己的头能不能一直安在脖子上。

一开始丞相还颇有微词，但杨晚妍一句“老不死的”就让他在朝堂上当场吐血，之后便再没有上过朝。他的女儿刚从悔婚的阴影里走出来，看到自己亲爹被官兵抬回府门，险些又昏过去。

杨晚妍什么都不怕，龙牌蟒牌都在手里，龙印在她眼里也不好使。此刻的她最在意的就是府里那两人。整日不吃不喝，口中念念有词，旁的婢女侍从看到这副惊悚的样子也不敢上前伺候，只得自己去送水送饭。

每次去，杨晚妍都会听林惘讲一会儿他的故事。故事很悲，很凄凉，想安慰的话停在嘴边无法开口。

今日刚来，就听他讲到了自家兄长一刀刺死杨隆盛，本欲还想再听下去，林惘反而不讲了。

杨晚妍疑惑，问道：“为何不再继续了？”

“之后的故事，你应该也知道了”林惘对上杨晚妍的双眼，有气无力的回答，

“不过是兰因絮果，最后覆水难收。”最后一句话，林惘说的有些心虚。

“可你还未讲，你是如何再活一次的。”

林惘被杨晚妍噎住，心中最大的一块石头沉了下去。

其实，林惘确切是死了。只不过临死前好像有谁在呼唤他的名字，闭上眼睛沉眠后，那呼唤声越来越明显，好像在挽留又像在哀求，林惘不堪这样悲哀的情绪萦绕，努力睁开双眼，就发现自己躺在一家医馆里。

一个老医官走近林惘身边，给了林惘一碗汤药，之后便拄着拐杖离开。汤药里倒映着一张容貌倾城的脸，林惘觉得很熟悉又很陌生，下意识认为，这张脸真的是自己。

从医馆里醒来的第一个时辰，林惘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恍惚中用手在下腹抚摸，自己的肚子就立马开始收缩绞痛。

林惘喝下了汤药，继续躺在床上睡。

这次，梦里的声音小了，画面也从血腥黑暗的牢房变到了青葱恬静的柳岸湖泊。他看到一个女子和男子相知相恋，最后男子不辞而别。

又看到了女子诞下孩童，被一个医官救下。这名医官的面貌，怎和刚才那位老医官如此相似？

女子带着孩童奔波，直到被男子送入行院，画面就结束了。自己也醒来，眼前又是一碗汤药。

林惘有些犹豫，这碗药，似乎可以唤起自己的记忆？林惘又开始害怕。理智让自己不喝，脑海里的呼唤却让自己十分想了解过去发生了什么。林惘几番挣扎下，喝了这碗药。

梦里，自己的父亲正和三位看起来十分贵气的公子交谈，他们称他为老师，而老师的身旁带着一个瘦骨嶙峋，呆头呆脑的小孩……直到梦见三位公子中最冰冷的那位把小孩从池塘中救出，画面又开始消散，自己也开始大口喘气。

梦中窒息的感觉十分真切，迫切想要得救的感觉更是逼真。林惘一时无法从梦中回神，脑袋里刺痛无比，全身冷汗直冒。

门外的医官看着他似十分痛苦，踱步后还是推门而入，把一碗同样的汤药带给了林惘。

就这样，每次醒来后，林惘就陷入梦境中的痛苦无法自拔，期间几欲疯魔。那双目涣散，涕泗横流的样子配上他美艳的脸显得诡异。好不容易清醒一次，林惘又毫无犹豫的灌下一口汤药。

直到记忆全部回笼，知道了自己是谁，门外的老医官是谁，梦里的冰冷公子是谁，自己为何要跳河，又为何要挡婢女泡得茶，最后又明白冰冷公子为何刺死那狗贼，幻境便消失得彻彻底底，无影无踪。

榻上还有一碗药，梦里的自己却警告道，千万不要再喝。

只要你喝下去，无尽的痛苦又会在你身上驰骋，失去和悔恨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最终，这碗药，林惘没有喝。记忆永远停留在杨怀衍一剑刺死杨隆盛那晚，不多不少。

梦境强行入脑的痛苦，林惘不愿再体会第二次。那五脏肺腑扭曲相撞的阵痛，非人能承受。

林惘告别医官后，就只身前往江南，亲自去看了一眼梦里的行院。

记忆里的行院身处湖泊岸边，四周环水，可如今一看，行院怎么成了书斋？

湖泊也被人砌出一堵石栏，石栏里围着一个蓬头垢面的老人，一动不动的呆在石栏里，似乎断气了。林惘定睛一看，原来是梦中行院里的嬷嬷。

熟悉的地方改头换面，林惘忍不住在江南多逛了一会儿。

这一会儿就是半年，并非自己不想走，只是冥冥之中，脑海里的呼唤让自己在这里等人，等一个梦中的痴情公子。

直到林惘拿着一把糖葫芦在街边吆喝，偶然看见一个和梦中之人一模一样的男子，这场如梦如幻的荒唐旅程才结束。

跟着他，很亲切，很安全。

他怕自己害怕，还给了一把刀，让自己随时要他的命。

林惘哭笑不得，原来梦里的痴情公子真的存在，不是假的。

…………

老医官在林惘走前，给了林惘一封折子，让林惘遇疾再看。

差点被杨怀衍疯魔的病况吓出心悸的林惘，这才回想起医官给自己的东西。

折子上诗句一行，告诫一句，花卉一朵：

“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

离别，才是相逢。”折子外夹着一朵干枯的茶梅花。

林惘大悟，第二日就准备启程离开亲王府。

走前，林惘把那茶梅放在杨怀衍胸口的里衣内，虔诚温柔地在他天庭上落下了一个吻，怅然道：

“花开花落，执子之手。我在书斋等你。”

说完就欲离开，可自己的衣袍被杨怀衍的一只手死死拉住，不得动弹。林惘欣喜的以为杨怀衍醒了，结果回头，杨怀衍脸上还是一样惨淡，双眼紧闭，手上的动作恐怕是出于身体本能。

林惘狠下心，脱开他的手往府门外跑，门外的杨晚妍已经等候多时。

她不愿也不会做违背林惘及自家兄长之事，二人生死离别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但这次一别，也不知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

林惘踏上了回江南的路，怀惘居里的杨怀衍也在林惘走后次日醒来。

没有闹着找林惘，没有发狂，没有陷入悲伤。唤来侍从的第一件事，就是吃饭喝水。

杨晚妍诧异，又十分高兴。兄长好似又变了许多。

杨怀衍想的只是吃饱了，才有力气去娶妻。

又一日，杨怀衍身体恢复了力气，提剑就上丞相府斩死了丞相。

杨晚妍说他这事办的不好，杨怀衍却说：

“这次，我定不会让人伤害林惘。我们还有很远的未来，万一他跟我回府，想让我继续在朝廷上为政，看我翻云覆雨威风的样貌，自己怎可留下祸患？”

结果不日丞相府上下就被逐出皇城，永世不得入宫，子嗣儿女，亲戚旁支不得为官为商，一生无法摆脱平民百姓这个身份。

杨怀衍还说了：“只要他想，自己也可放权出宫，与他一生一世不分离，游历天下，执手偕老。”但，唯一不许的，就是再离开自己，再让自己体会生离死别的痛苦。

杨怀衍说到就要做到。

…………

次年夏日，杨怀衍把龙牌和蟒牌一起交给杨晚妍，让她在朝堂内任自己的职位。其实说是职位，倒不如说是每天去看看幼年天子收的折子多了还是少了，每天下朝后就提防哪方官员、势力要勾结权势、推翻政权罢了。都是琐事中的琐事。

又一月，杨怀衍启程前往江南，待了不到半月又匆匆回府。回府时，杨晚妍看见杨怀衍脖子颈项上全是斑驳暧昧的红痕，心惊自己竟不知道外表静雅的嫂嫂私下如此孟-浪！

杨怀衍心虚的避开杨晚妍的视线，手却一直在挠脖子，生怕自己胞妹看不见，急着要炫耀此行收获了阔别已久的爱情……却不知自己的耳鬓红成了什么样……

此后，杨怀衍就不时缺席朝政，一缺席就是十天半月，每次回府都是一副神清气爽，回味无穷的样子。

百官看着天子跟前轮流当值的亲王府兄妹，早已见惯不怪。若是杨怀衍哪次多在朝中留了几日，那才是出了大事。

杨晚妍起初还不太适应，在杨怀衍的帮助下，处理朝政越发得心应手，魄力不逊于自家兄长，反而有青出于蓝的迹象。

幼年天子每次看到杨晚妍都吓得不敢上朝，有次更是直言要传位给杨晚妍，让他做晟朝的第一位女皇，只求杨晚妍能饶自己一命。

又是一年夏季，杨怀衍这次出行足足离去了一个月，回来时竟然抱了两个看起来不大的襁褓婴儿，而身后的林惘腰间裹着一圈红绳，一头连着自己，一头则连着杨怀衍。

林惘无语，声称偌大的亲王府，不给自己留地方住就算了，还偏要自己住他的寝殿，每日不得离开他半步，吃喝拉撒都要一起……

杨怀衍仔细一想，确实有些失礼，又即刻命人把腰间的红绳换成黑色镶金的丝绸。

这下不失礼了！

…………

杨怀衍放权后，就跟林惘下了江南安顿住宅，顺便成了个亲。

成亲当日，轿中坐的是人高马大的杨怀衍，在轿子外面掀帘子的是绝色佳人林惘。路过的百姓都十分奇怪，为何高山流水的美貌公子要取一个彪形悍妇？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林惘牵着杨怀衍的手坐在船上时，岸上的女子都说想要嫁给这新郎官做妾……

杨怀衍听得差点掀了盖头冲到岸上去，不过红布刚揭开一半，就看到眼前面容发光，熠熠生辉的夫君，正面露痴情的盯着自己，哪里听得见岸上女子说了什么……

杨怀衍看得出神。罢了，今晚洞房再让他好看！

成亲后，林惘和杨怀衍就把俩孩子交给了乳娘，自己和妻子还沉溺在新婚的喜悦里，打算去游山玩水，“增进感情”。

此后每一年，他们都会去晟朝各处游览，每到一处，林惘属于自己记忆就深刻一分。

直到自己和他垂垂老矣，两个孩子也长大成人，各自开了府门，了无遗憾时，才双双牵手离世。

临别前，林惘交待，每年春节，都给自己捎一朵茶梅花，给杨怀衍捎两朵。

杨怀衍赌气不干，偏要给自己捎两朵，给林惘捎四朵。

林惘没有继续跟他顶嘴，反而露出了岁月里千万次显露过的依恋的眼神，就这样默默盯着杨怀衍。

杨怀衍了然，拉着林惘的手相拥而眠。

时光荏苒，爱意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