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直面虚妄

宗门大比是将神州所有宗门汇聚一堂，每十年举行一次的比赛。各宗门派出名下精英弟子参赛，互相切磋比试，举行大比的宗门会出一件物品当做彩头，或是法宝利器，或是珍稀灵植，于修为很是有益，也算是这些勤勤恳恳修习功法弟子们的机遇。今年的大比就在瀛洲岛举行。

离大比尚有月余，这日她正在习剑，听薛无异说扶余山上出现了一个秘境。

扶余山是离青玄宗百余里的一座小山，山下有扶余镇，因此山在无量寺与青玄宗的正中位置，素日里往来的修者也较多，扶余镇上有开设供修者休憩的客栈茶楼，修士间又戏称其为富裕镇。

此番这个秘境开启，不知是哪个门派的上古大能留下的境遇，入内的修士凭借自身气运，兴许能获得些了不得的好处。秘境收获，总是利大于弊，便是里面有些小魔兽，也伤不了这些成群结队的修士们。是以诸派收到消息，皆派了弟子去探这秘境。

薛无异又说：“师尊让诸位长老和各峰峰主准备派遣弟子的名单，特意叮嘱弟子前来告诉小师叔。师叔近日练功勤勉，此番秘境正是历练的好机会。”

难得莫何夸奖她啊，虽然不是当面夸奖，但沈宁亦十分高兴。

“小师叔快去整理行囊吧，师尊怕别派先入了秘境，明日便要弟子们出发呢。”

沈宁忙不迭点头“嗯嗯，我这就回去。绝不辜负师兄期望。”

“对了小师叔。”薛无异叫住她。

“昨夜孤辰峰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师尊夜观天象之时，见承昱殿处荧光闪烁，应是开启了护殿屏障。不知是不是谢师叔练功之时出了什么差子？师尊无暇分身，觉得此事托付给小师叔最为妥当了。”

“明日出发在即，还望小师叔前去承昱殿看看，师尊也好放心。”

沈宁自然答应：“我这便去。”

她下了御剑坪，径直前往孤辰峰寻谢泽。

谢泽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到了需要开启护殿屏障的程度了。难不成真的是练功出了问题？

到了孤辰峰，还未看见谢泽，倒是见到王越正在殿前的树下给许泱泱喂招。

她也有七年未见王越，见他修为也与自己差不离了，身形面貌比她下山之前所见也算是长开了些，称得上俊俏二字。

今日她急着去见谢泽，并未在树下停留，分花拂柳走了出来。露出了些许声响，打断了王越和许泱泱的练习。

“弟子拜见师叔。”王越规规矩矩的握剑行了个弟子礼。

许泱泱也向她见礼：“拜见师叔，弟子学艺不精，让师叔见笑了。”

嗯？这是哪的话，她才刚来几秒，还没看见许泱泱使几招啊。下了早课还在这里开小课堂，这么勤勉，她身为师叔只会夸奖才对。

“师妹，你天资不错，又勤奋上进。这套回雪剑法使得如春水临波一般，威力又足。上回师傅都夸奖你呢，说比师叔当年”王越自知失言，悻悻的住了嘴。

好家伙，这短短几句话既吹捧了许泱泱，又嘲讽了她。她还就不信了，谢泽真能这么说？但师叔的架子还得端住，只好挥了挥手道：“无妨。”

诶，身为长辈，还能跟这些弟子一般见识？

时辰逐渐靠近巳时，日头高悬，坪上的树影随日光移动。沈宁的视线随着光斑，移到了许泱泱的剑上。

是落星剑。

这是一把泛着熠熠星光的宝剑，剑身呈现淡蓝色，星光坠其上，望着便如一条银河，轻柔的被许泱泱握在手里。

此剑跟她的横霜一样，都是入门时，师尊耀渊所赐的宝剑。谢泽登元婴境后，将其收入阁中，转而手持褚火峰打造的清寒剑。从前她习练之时，曾问谢泽是否可将落星取出来，让她用一用。

谢泽拒绝了，他当时说：“阿宁，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剑，它已择我为主，不能供你驱使了。若是硬要给你用，也发挥不了它应有的威力。”沈宁没有办法，只好另拖褚火峰的长老铸了一柄剑。

想到这她的眉头微微一挑。许泱泱观她神色，握着落星的手紧了紧，低头向她告辞。

“弟子回去收拾包袱了，请师叔自便，”不待沈宁回应，便躬身告退了。

“咦。”

沈宁见许泱泱进了偏殿，不由略微惊疑，各峰弟子居住在殿阁后的弟子居中，怎么许泱泱的住处在偏殿吗？

王越见她神色，开口为她解惑：“师妹上山时还年幼，又体质孱弱，刚被师傅带回来的时候总是有个头疼脑热，夜半惊醒之类的。师傅为了方便照顾师妹，让她在偏殿住着。”

“住了这几年了，还不曾搬么。”沈宁言语之间带了点严厉，想起落星被她握在手上，心里就老大不舒服。

王越从未见过她这般疾言厉色，以为是自己先前言语有失，得罪了她。怔怔的说：“师傅不曾开口要师妹搬啊”暗自腹诽：怪不得张师叔说她自小被师祖和师尊惯坏了，这般骄纵不饶人。

玉衡峰峰主张晨岚单系水灵根，主修水系功法，为人桀骜乖张，从前向沈宁表白被拒，一朝变脸，成为她在青玄宗最处不来的人。原来这么多年趁沈宁不在，到处散播坏话，影响她的形象。还好沈宁听不见王越的腹诽，不然更要生气。

见王越这么呆呆的样子，她也不愿再多言，问明了谢泽的位置，便往正殿寻他去。

沈宁进殿之时，谢泽正在看桌案上的一幅山水图。她敛了敛心思，踏步而入，双手撑在画上，阻挠了谢泽的视线。

“师兄！”

“阿宁来了，可是为了扶余山秘境一事？”谢泽只好将注意力转到她的身上，先将山水图放在一旁。

“什么都瞒不过师兄，我确是为此事来的。”她笑嘻嘻的问“师兄与我同去吗？”

“嗯，我正想带王越和泱泱去扶余山，他二人入门后都不曾下过山，正好趁此机会历练一番。”

沈宁侧目看去，见她往昔送给谢泽的青玉剑穗还好好的挂在清寒剑上，心下稍安。“掌教师兄也夸奖我近日勤勉呢，让我去秘境瞧瞧。师兄入了秘境之后可别只顾着你那两个弟子，也要看看我的表现呀。”

谢泽摇头失笑，伸手在她额上轻轻一弹“得意忘形。”

她故作夸奖“啊呀师兄，好疼的。”

话题被谢泽带到了探索秘境一事，她都差点忘记了刚才薛无异说的话了。但现在观察谢泽面色，也看不出什么问题啊。

但沈宁该问还是得问：“师兄，今晨掌教师兄说，你昨天夜里开启了护殿屏障，可是出了什么事？”

谢泽笑容微微凝滞：“无事，昨夜引气入定，怕王越他们有事打扰，所以开启了屏障，免得他们打扰我练功。”

哦，原来是这么一件小事。

她又想起方才被许泱泱握在手中的那柄宝剑，望着谢泽清俊带笑的眉眼，轻轻问出了口“师兄，从前你惯用的那把落星呢，去哪了？”

“落星么？”

谢泽愣了一愣，好像完全猜不到她在此时会问出这个问题。他脸上的笑意逐渐一点点冷却了下来“泱泱入门的时候，我送给她了。”

他好像也回想起从前有个人也曾向他讨要过这柄宝剑，也想到眼前这个小师妹在逐鹿原上遗失了自己另铸的佩剑。

他定定的望着她充满希冀的面庞，终于下定了决心。

“阿宁，以后你还会遇到旁的好剑的。”

沈宁读懂了他的言下之意。

谢泽的话就像一柄长剑，一下就戳破了她长久以来的自欺欺人。

她一直希望，能够永远陪伴在谢泽身边，就算只当一个永恒的小师妹。没有别的女孩子，会比她离得更近。假如有一天他能够回过头来，对她招招手，她更会急奔而至，绝不后退。

但她错了，谢泽永远不会有所回应。他就像镜中花水中月，捞起来一看，才知道都是虚幻的。

其实她早就明白这最后的结局了。

沈宁虽然自幼娇宠，但心性也算豁达。明白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道理。她之所以这多年以来对谢泽之心不曾断绝，也算有谢泽从来没有拒绝过她的缘故。无论正面侧面，谢泽都不曾对她说过一个不字。

但现在谢泽说出了口，她虽然难过，却有隐隐有些释怀。就好像你在走路，前方看不见终点，但你已经行进了很久很久。终于有一天有个人告诉你，可以了，不需要再走了。但是回望你走过那么长的路，多多少少总是有些遗憾可惜的。

他二人眼神相对，沈宁面上有些茫然无措，但眸中水光盈盈，显然是已经听懂了他的意思。

“师傅，弟子都准备好了。”

她回头看去，许泱泱正在殿门口行礼，微垂着头，看不见神色。

也许是她没有面对现实，谢泽的身边，已经不再需要她了。

“明日便要启程，我也要回去准备了。”

“师兄，告辞了。”她头也不回，握紧了横霜，从许泱泱身侧而过。

许泱泱抬头看去，谢泽却望着沈宁的背影，脸上神色淡淡，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