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唯一出口

沈宁和张晨岚一前一后从这扇小轩窗中跃出，其余弟子却不敢大胆冒犯无尘殿内的历代先辈。

他们只能匆匆从殿中退出，绕到殿后，在旁侧的山坡上向下逼近半山腰的云桥栈道。

青玄宗诸峰之间皆设有云桥栈道相连，但宗门之内皆是入道修士，往昔出行皆是御剑居多，不会御剑的外门弟子们又无权靠近内峰。是以这些栈道自开宗立派至今的千百年间，并没有多少人真真正正的走过。

今日正阳殿内生变，早就封锁了宗门出口，护宗屏障又将整个青玄宗包围笼罩，沈宁如何能逃遁出去。可偏偏她不走寻常路，下山兴许还能突破出口处的封锁，这通过栈道往别峰跑又是什么意思？

这些小弟子们心中疑惑，却又不得不顺着她行进的路线，一路奔向半山腰。

沈宁在柏树梢上几个起落之间，已经如燕雀一般轻飘飘落在栈桥上，只晃得衔接桥板的陈旧锁链“吱呀——”一声轻响。前方栈道四通八达，分别前往天慧峰孤辰峰等各峰之地，她毫不犹豫，直直朝长庚峰的方向前行。

她在殿中听到莫何确认判罚的那一刻就已经想定，心知今日若想安然离开青玄宗，就只有那一个出口。

“宁宁”她行进速度极快，耳畔只余夜风呼啸，恍惚间却好似变成了那人的轻轻呢喃。湛蓝绸衫的英俊郎君就仿佛正陪伴在她身侧，指引着她一路朝长庚峰上的思过室逼近，而她确实也正和他身处的无垠城越来越近了

“有本座在身旁，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往昔缱绻的音色，消散在夜风之中。

她怀中的羊脂玉如意莹润升温，透过薄薄春衫一直不停的给予着她力量，支撑着她一路从正阳殿奔逃至此时。

其实一直以来

“你选那条朱雀路，一路坦途，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他的俊朗笑颜还在眼前浅浅浮现，融化在玉如意的微光里。

从扶余镇上相遇开始，被他抚过的那支如意嵌珠流苏，得他领路取到的这柄羊脂玉如意，秘境之中的巴蛇重雪莲，娄城遇到的庞姬纪元辅，瀛洲岛上的对剑喂招

献明山腹中的那七年，纵然失去了青玄宗的记忆，但相伴的情谊也做不了假。

如果没有他

如果没有他，她要如何安然走到今日？

阿询

一滴细小的水珠从她眼尾划过，折射出夜色中微弱的月光，转瞬便消散在风里。

半空之中有一物什飞速旋转的声音打破了栈道上的平静，张晨岚的圆钵已经越靠越近，意味着他也已经在她身后不远处了。

古铜色的圆钵虽然周身光滑圆润，但高速旋转时带动空气凝成小股风潮嗡嗡作响，声色嘈杂难听。

在瀛洲岛上的时候她就已经看此物非常不满了

此时弟子们仍未追到云桥处，张晨岚离她也尚有一段距离。沈宁调动周身灵力，齐齐汇聚在左手的执妄剑上，剑身光芒大涨，在夜色中犹如最炫目的一弯虹彩，散发着盈盈紫芒。

张晨岚看着茫茫夜色中突然亮起的那一点霞光，蹙了眉头，想不通沈宁为何突然暴露出自己的位置。他步下不停，极速朝前迫近，圆钵即将追上沈宁的身躯，笼罩在她的头顶。

突然前方的紫衫少女拧腰回身，纤足踏在栈道的木桩上，借力高高跃起。娉婷身姿陡然拔高，甚至超过了高悬于半空之中的圆钵，长剑奋力下劈，紫铜二色猛烈碰撞，在黑暗中爆发出烟花一般绚烂的色彩。

张晨岚大吃一惊，沈宁几日前已经晋升元婴境，二人境界相差已然不多。剑修一贯狠戾霸道，压制其余道法神通，她那柄执妄剑又是褚火峰的得意之作。本以为她在莫何剑影下受了重伤，想不到一路行来还能在青玄剑阵的围剿中毫发无损，她怀中到底藏了什么疗伤的宝贝

他正欲再往圆钵之中注入灵力，好能够压制住执妄剑锋，岂料他方才行进几步，就见前方紫芒大盛，铜光微熹。空中传来极为难听的摩擦声，是剑锋划过钵面带出了星星点点的亮光，往昔能够让他握在掌心把玩的圆钵已经摇摇晃晃掉落，撞在栈道的锁链上，跌进了下方的黑暗之中。

“沈宁！”

隔着浓浓夜色瞧不清张晨岚的模样，他愤怒的声音却还是很明晰。沈宁根本不管他蕴藏的滔天怒气，她行至栈道尽头，进入了长庚峰的阴影中。

但击落圆钵的行为到底还是浪费了些许时间，她纵然心中畅快了些许，也感觉到张晨岚步伐越来越快，二人之间的距离已经拉近了不少，他踩碎枯叶木枝的声音仿佛就响在耳畔。

长庚峰周围也逐渐嘈杂起来，她透过前方树枝间的疏影可以望见，夜空之中道道剑痕纵横交错。

想来是那些小弟子们看到她从云桥栈道逃遁，知道她欲往其余诸峰躲避，故而直接御剑在空中寻觅她的身影。

张晨岚显然也看到了：“她在这里！”

站在剑身上的弟子立刻调转方向，一个接一个降落在长庚峰上。而她也恰好跃出浓密的树影，暴露在月光之下。

思过室已经就在前方不远处。

此处已经是长庚峰的最高处，除了一个狭窄逼仄的思过室以外并无他物，石洞外是光秃秃的一片空地，只有几株孤零零的松柏树罢了。前几日与她逗乐的那只文须雀不知道去了何处，树梢上空荡荡的，并没有鸟雀栖息。

沈宁步伐不停，越过了思过室仍在朝前奔袭。

“沈宁，前方已经无路可逃，还不速速放下执妄剑，同我回正阳殿内接受掌教师兄的裁决。”

张晨岚劈手夺过旁侧弟子手上的长剑，飞身上前直指少女单薄的脊背：“不回头也好”

剑身狭长，即将割断她飞扬的发丝，张晨岚面上露出了一丝疯狂嗜血的笑容：“既不回头，就做我剑下亡魂吧。”

思过室前的悬崖范围太大，沈宁匆忙辨认记忆中萧询离开的位置，背上一阵寒意来袭，她左手手腕拧动，执妄剑身回转扫过自己身后。

“叮——”

张晨岚手中长剑不敌执妄剑锋利，幸而他方才凝聚灵力于剑身之上，才避免被斩断的危机。但剑身仍然被执妄大力撞开，失去了原有的准头。

“死在我的剑下，不好么。”

张晨岚口中喃喃，语气低沉，在黑暗石壁前显得有些阴森可怖。他一击不成，长剑身上流淌的灵力愈来愈多，水系灵力附着其上，渐渐凝成潭水般的幽深。出剑时点点水珠飞溅，滴落在粗糙石地上现出一个个浅浅的凹坑。

“被你杀”少女持剑侧身避开来袭的剑锋，不敢再用执妄剑击打他的剑身。

“那我还不如自杀。”沈宁手腕转动之间长剑下挥，去扫他握剑的右手，迫的张晨岚后撤了一步。

他二人斗的太狠，长庚峰周围的地势又十分险峻，周遭弟子们不敢贸然靠近，只摆了剑阵徐徐围在外侧。

“为什么”张晨岚手指在剑锋上轻轻划过，登时血流如注，鲜血映在银亮的剑锋上：“以此剑刺入你的心口，你我血脉相融”

他长剑横劈，奋力之下，水滴与血珠齐齐向沈宁方向挥洒而出：“死在我的剑下，你我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他出声极低，好似正被噩梦魇住，不复往昔清醒模样。

弟子们隔得略远并未听见对话内容，沈宁跃步后撤避开，黛眉紧紧拧在一起。

“你果然有病。”她对张晨岚的嫌恶再也不加掩饰：“而且病的还不轻。怎么，脑子刚刚被我气坏了？”

她飞身后退，逐渐靠近了悬崖边上，张晨岚却还如坠梦中：“你为什么不愿意”

他长剑出手毫无凝滞，招招逼向沈宁要害，出言却语不成句：“为什么你一直以来都不愿意谢泽屠离哪个比我好？”

“你为什么就不能像泱泱一样乖巧柔顺一些”

沈宁终于找准了萧询法阵的方位，她不欲再与张晨岚纠缠，趁他剑锋上水滴渐歇，执妄蓄力上格，挡开锐利剑刃，右足上提，重重踢在对手柔软的肚腹间。

男子颀长的身躯都被这一脚踢的后撤了三四步才能站稳，他匆忙抬头正欲再举剑锋，却见面前紫衫少女转身朝涯下跃去。

“阿宁！”

张晨岚如梦初醒，连忙扑身上前，想要勾住她的手臂。

他什么都没有够到。

菖蒲色的裙衫急速下坠，沈宁的身影很快就被崖间的云烟雾霭遮蔽了。

整个长庚峰都沉寂下来，只轻轻回荡他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