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剖白心迹

雕花木门应声而开，沈宁提着食盒跨过门槛，迈进室内。

也许是因为萧询喝醉了，怕打扰他休憩，房中的人鱼灯烛都被熄灭了，只有顶上挂了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柔和的珠光如水般淌落下来，铺满了整个房间，色调柔和温润，沈宁的眼睛很快就适应了光线的明暗变化。

屏风上影影绰绰映出一个人的身影，好像正躺卧在床榻上休憩，她抿了抿唇瓣，双手紧握住那只食盒，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敢绕过这扇屏风。

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就躺在房中那张紫檀木制成的床榻上，从沈宁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他清俊矜贵的侧脸，鸦青色的衣摆从床沿上逶迤落地，铺开了那支暗金线绣着的长节竹。

沈宁轻手轻脚的把食盒放在桌案上，将里头盛着的那碗醒酒茶端出来，暗褐色的液体因位置变动轻微晃荡，而后缓缓归于平静，被她稳稳端在手中。

她俯身靠近萧询床边。

醉酒让他有些不适，长眉皱起，让原本平坦的额间隆成一个“川”字。往日多情的双眸紧紧闭着，纤长浓密的羽睫乖巧的覆下来，在眼下投下了一片错落雅致的阴影。两颊因为酒意上涌，浮现了层淡淡的酡红，唇瓣湿润，呼吸平缓。

沈宁看着看着，笑了起来。她期盼了很久终于看见了心上人，也从没见过阿询这个模样，此时心中的欢喜倒是大过了疼惜之意。

看萧询的情形，应该一时半会醒不来，没空饮下这碗醒酒茶了。她只好先将这碗茶放至床榻边置物的小几上，双手放在碗侧感受了下温度，感觉热意熨烫在手心，想来再放一会会，倒也不至于太冷不好入口。

她轻轻撩起萧询散开的衣摆，坐在他的身侧。也许是方才送他回来休息的人动作太过鲁莽仓促，领口的衣襟都有些凌乱，露出了些许玉色的胸膛肌肤。头顶固发的簪子都倾斜了，被他压在脑袋后头，散开的发丝平铺在他颊侧的枕面上。

沈宁怕他夜间辗转的时候会戳到自己，便用左手滑进他的墨黑长发之间，垫在他的后脑上略微抬高了一点位置，再用右手将那支玉簪抽出，放在他的枕旁。发髻便毫无拘束的松散开来，在她指尖缕缕滑过，带来丝缎般的顺滑感。

而后她用手指拂过他皱起的眉间，抚平这道突兀的褶皱，眼前人便又变回了那个温柔可爱的萧询。

她忍不住想要噗嗤一声笑出来，却又硬生生将笑音阻在喉间，双颊鼓起，紧抿唇瓣，这才避免了吵醒他的可能。

阿询肯定不会想到，有一个人会用可爱来形容他。

“阿询。”她唤的小声又轻柔，萧询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仍是清浅的呼吸着空气。

沈宁情不自禁握住他放在身侧的那只手，轻轻摩挲着他的指节，感受他掌心徐徐传递出的温度。

她明白如果萧询现在醒着，肯定会惊觉她与上次见面的态度变化实在太大，她悄声开口：“献明山腹里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阿询根本不会听见她在说什么，但她仍然想开口解释，好让他明白自己这几日的心境变化。

“那个人”她顿了一顿，在思考现今到底要如何称呼那个人为好，几息之后方才思定：“耀渊根本就不是《青玄录》里记载的那样”

沈宁深深叹了一口气，耀渊这番行径大大颠覆了她往昔的认知，使得她出言之间声色都夹杂了几丝懊恼，而她却为了这样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败类

阿询明明知道实情，当时也不愿意辩解

“他为了达成自己飞升成仙的目标，利用数百修士心甘情愿的为他献出生命，还想要吸干你的魔气”

“他完全不像是我昔年熟悉的师尊模样又或者其实是我，一直没有发现他这邪恶的另一面。”

她定定神，不愿再回想山腹之中所见的一切，又将话题轻巧的引开：“你知道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么？”

“屠离和许泱泱串通一气，污蔑我和屠离有染。”想起那时她误以为弟子们口中的无垠城魔尊是萧询，面上一时又有些赧然，在温润珠光流淌下，两颊漫上了一层薄红。

“莫何师兄要将我就地正法，我只好叛宗出逃，一路从正阳殿中逃出，又破开了青玄剑阵。”她徐徐为萧询讲述自己逃出青玄宗的始末，就好像往昔无数个子夜时分，为缓解他的痛楚撰述的那一千零一个故事。

“其实也不算是破开了剑阵，只能说是从剑阵中脱身而出吧。那个讨人厌的张晨岚一直在身后追着我，我实在忍不了了，就一剑斩断了他的圆钵。”

“我顺着云桥栈道一路上了长庚峰，最后还是通过涯边那道传送法阵来的。”

“真不知道是机缘巧合还是命中注定”沈宁自嘲的笑了笑。

“我竟然从青玄宗脱离而出，到了这无垠城中了。我曾极力将你推走，不过才过了几日，就”

“就心甘情愿来到你身边。”笑意又逐渐扩散开，她不敢对萧询直言的话语，恰好借这个机会全盘托出。

爱恨此消彼长，彼此磋磨。

在入了这城主府之后，爱意就覆盖了她全部的心神，无论何时何地，她从未将萧询从心头放下。

“说起来其实多亏有你”她轻轻捏了捏萧询掌间的软肉：“若不是在扶余秘境中得你指点，取了那柄羊脂玉如意，我可没有机会能够斗过张晨岚，也无法在短时间内修复伤势，安然无恙的出来。”

如果没有那柄羊脂玉如意，她也许根本出不了青玄宗，早就被张晨岚捉回去，成为末宵的剑下亡魂了

沈宁再也抵挡不住汹涌的爱意，长久的精神紧绷又让她感觉分外疲累，萧询醒后她要如何应对，今后该何去何从，二人能否避过长庚峰上的伤心回忆和好如初，这些一切的一切，她心中都还没有思定。

她只知道自己一心一意爱慕眼前英俊的郎君，而阿询是否被她伤透了心，是否还愿意接受她

都可以暂时抛开。

起码此时此刻，阿询毫无感觉，还可以任由她肆意妄为。

沈宁甚至心中怀抱着一丝窃喜，她往后轻移几寸，继而俯下身去，将脸放在他摊开的那只手掌中。

萧询手中因为常年握剑，虎口处生有一层薄茧，现在跟她面颊上柔嫩的肌肤轻轻摩擦，带了一点点难耐的痒意。但她感觉鼻腔都充盈着一股熟悉的松柏香味，使她整个人都得以松弛下来。

只要他在身侧，自己就是安全的，什么都不用怕。

这是两个人相遇伊始，她就已经领悟到的道理。

“我很想念你”她又难以抑制自己在萧询面前露出最脆弱的一面，这个动作让她的双眼被阿询修长的指节遮盖住，眼前陷入一片黑暗虚无，只有些许夜明珠的微光透过眼睑渗透进来，让整个视野边缘渗出浅浅的白。

“我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没有人可以告诉我”

“明明身为正派之首的青玄宗首座被万人敬仰追崇数年，《青玄录》上那记载最功高志伟的事迹，却原来通通都是假的。”

“莫何师兄也不问是非黑白，为了许泱泱的一面之词，要杀我”

“阿询，我不明白”一滴眼泪从她眼角滑落，流淌进了萧询的掌心，又因为与她面庞相接而又沾回到了她鼻尖。

她唯恐惊醒萧询，连抽噎几声都没有，只是默默的淌泪，泪水在她两颊和萧询的掌心往复，方才流了两滴，就觉得沾的满脸都是湿意。

“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也许你根本不愿意再见我，醒了要是看见我也会很生气，会叫我”

会叫我滚。

沈宁自觉想起那天晚上自己对他说过的那个字，让他滚，说自己讨厌他，再也不愿意看见他

一想起那番话和他当时那个落寞的背影，只要一设想萧询也对她说这样的话，她就觉得自己的心也被针扎一样，被密密麻麻的痛意席卷，喘不过气来。

“你就容忍我这一个晚上在你醒来之前，我就走。”她颓然的将脸按在萧询的掌心，有些丧气，却惊觉他指节微动，轻轻点在她的额间。

沈宁连忙将头抬起，见床榻上躺着的这人并未醒，也许是方才有些不适在睡梦中移动了下身躯，一缕鬓发受力拂动，正遮在他的眼睛上。

她轻轻拱起脊背靠近了萧询的脸，伸手欲为他撩开这缕调皮的发丝。

却在此时，原本应该坠入黑甜梦乡的人睁开了眼睛，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按住少女的后脑勺，吻住了她玫瑰般娇艳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