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碧落黄泉

只是继续看下去，韩映秋也发现了苏母这封信的不妥之处。

苏母在信中说，虽朱家的帮忙叫他们苏府暂时得到了缓解，但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感激朱家众人恩情。

信中所言，苏家的唯一嫡长女苏月遥已同许州首富洛家议好了亲事，一年之后苏月遥便会嫁入洛府之中。

也知晓朱家的小女朱梅子快要到了及笄之年，若朱家愿意，苏家可将朱梅子接到许州城里头去。送到苏月遥的身边，给苏月遥未来的夫婿洛亭阳做个贵妾。

到了那时候，在洛家朱梅子也能帮衬着苏月遥，苏月遥也能提携着朱梅子，两人在洛家共同携手，也算是姐妹情深，总比旁的那些不知底细的女子送到洛亭阳的身边，要叫人放心才是。

信中大抵说了这些，其他的就是感谢的话语了。

看到此，韩映秋大约也明白了这朱家一家人来到这里的目的。

今年朱梅子已经十七整岁了，早就过了及笄之年，大约他们也觉得，与其让朱梅子在下头的庄子里含混一生，日后不知该嫁个乡下莽夫还是村口猪匠的，也是没有什么前途。

倒不如将朱梅子送到洛家来，即便是苏月遥已经不在了，但洛亭阳总算是看在苏家的面子上，也不能驳了他们朱家才是。

韩映秋看得明白，洛亭阳自然也看得明白。

只是看完，洛亭阳便将信放在了一旁，轻叹一声：“原来你们曾那样帮助过苏家，多谢了。此次来许州城，便安心住在洛家。若有什么需求，告诉下头的人就是，在洛家，不会有人怠慢你们。”

洛亭阳是客气的，但显然这不是朱家三人想要听到的话。

尤其是朱梅子，即刻抬眸看了一眼洛亭阳想说些什么，但又怕自己这算是不矜持，只能低了头，而后扯了扯一旁爹娘的衣裳。

朱大柱是个粗人，不怎么会说话。

那朱夫人的眼珠子倒是转了转，明白朱梅子的意思，上前一步，轻咳一声，看向了洛亭阳的眸色之中，带了几分期待：“咳咳，这事儿……你也瞧见了。原是表姐就说好了的，我们前两年就该来的。不过表姐走的早，后来月遥这孩子也没提起过这件事，这才耽误了。但……”

她拉了一把朱梅子，仿佛十分心疼这个女儿一般，摩挲着朱梅子的手背：“但我这丫头早已过了及笄之年，如今已经十七整岁了。若再不议亲，村子里的人也是要说闲话的。这才没有法子，拉着她咱们就厚着脸皮子，来了许州城，想问你们洛家一句，如今究竟是什么意思？”

娶妻纳妾，本是人之常情。

若韩映秋没记错的话，前两年苏母还在的时候，也问过她是否要给洛亭阳纳妾的事情。

那时候的苏月遥并不在意洛亭阳是否纳妾，只说让洛亭阳自个儿决定。可洛亭阳的房中别说是妾室了，便是个通房丫头都没有的。朱梅子的事情，苏月遥也就没有想起过。

如今……

韩映秋不由地看向了洛亭阳，的确不知道如今洛亭阳的心里，是否还如同当初一般的坚定呢？

洛亭阳也察觉到韩映秋的目光，反而将这事儿抛给了韩映秋：“阿秋，你说这事儿……该如何处置？”

韩映秋愣了愣，一时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想法。

若她还是苏月遥，只怕也不愿将朱梅子接过来吧？可她现在是韩映秋，早就没有了苏月遥的身份，和洛亭阳之间的关系也是时好时坏。

她……能说一句“不”吗？

韩迎秋垂眸，略微思索了一下。

却听得下头的朱夫人上前一步，有些不屑一般：“洛家外甥女婿，不是我要说什么啊！这是咱们苏家和洛家的事情，虽然现在我那表姐和外甥女都已经没了，可这事儿也轮不到其他人来说什么吧？咱们自个儿家里头的事情，自个儿关上门解决就是了！”

这话乍然一听，似是没什么问题，但其实处处都在针对韩映秋。

洛亭阳垂眸，叫人瞧不清楚他究竟是不是生气。

此刻朱大柱也上前，挠了挠头，对洛亭阳“嘿嘿”一笑：“是啊，外甥女婿，都是男人，那我也说一句吧。我家丫头送到你们洛家，也是伺候你来的。何况只做个贵妾，咱们也没有要求那正头夫人的能耐。这种事情，你做主就是了，也不必过问旁人的意见才是。”

这话，实在是让韩映秋又气又笑。

再看洛亭阳，他心下仿佛已经有了决断。

他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看向了韩映秋：“阿秋是我的夫人，明媒正娶。纳妾这样的事情，自然要她点头了才行。”

啊？

听闻此言，韩映秋的心头越发地不舒坦了起来。原来洛亭阳还真的生出了纳妾的心思啊？

从前还是苏月遥的时候，她分明不在意这些。可如今怎么就觉得这话像是一根针一样，狠狠地扎进了她的心里头呢？

“不过——”

韩映秋正这么想着，洛亭阳却话锋一转：“月遥还在的时候，从未同我提起过这件事。我也和月遥说过，不论往后余生如何，我都不会纳妾。”

他……还记得这句话啊？

韩映秋愣了神，想起洛亭阳曾郑重其事地对着她发誓。

不论往后余生如何，是纠缠是折磨还是快乐或者幸福，他都不会纳妾。他的身边唯有苏月遥一人，也只能有苏月遥一人。

他也曾说，若他先走，要苏月遥在这世上好好过。将他放在心里也好，归于尘土也罢。只要她开心，碧落黄泉他亦毫无遗憾。

若她先走，他也会留在这世上好好过。将她放在心里，完成他们不曾完成的事情，然后带着了无牵挂，去寻她。碧落黄泉，愿当她的影子，伴她左右。

这些话从前的苏月遥从未放在心上，可如今的韩映秋却恍然，好似他说那话的时候就在昨日，好似这些年的时光，她错失太多。

洛亭阳，洛亭阳！

她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知晓自己原来早已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