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离开这儿，离开义理这个小城市。

这个念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陆晚空已经忘记了，反正应该是在他很小的时候。

其实那个时候的陆晚空远没有现在孤单，即使父母从来都无暇顾及他，但是他的身边总是有外婆陪着。

自从外婆去世之后陆晚空的钱包里一直放着一张她的就照片，但是他却很少会拿出来看，因为外婆满是褶皱但是却慈祥的带着笑意的脸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够清晰无比地印在他的脑子里。

外婆就像是他在这个小城里所有的情感寄托，是最温暖的依靠，可是无论记忆怎样深刻，人不在了就是不在了，现在的陆晚空对这里找不出一丝可以留恋的地方。

下课铃非常突然地响了起来，碳素笔的笔尖呲地一下在作业本上划出一条深刻的黑线，陆晚空猛地回过神来，余光里还瞥见林野朝自己这边看了一眼。

他抬头看了看墙上的钟表，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发了将近半节课的呆，陆晚空将这张写了一半的作业纸唰地撕了下来，团了团塞进桌洞之后，他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下节课是体育课，班上的同学已经开始嘻嘻哈哈勾肩搭背地往楼下走了。

林野还趴在桌子上没动，陆晚空站起来从后门出去的时候往他作业纸上看了一眼，发现他还在写上节课的一道数学大题。

这道题挺难的，不过林野已经快要解出来了，只是步骤上还有些繁复。

其实这个题还有另一种更加简单的解法，林野挺聪明的，只要稍微点他一下他肯定就能明白，以后做题还能节省时间。

正在陆晚空纠结着要不要和他说一下的时候，林野已经写好题站起身来准备去操场了。

林野的后脑勺猛地变成了林野的脸，陆晚空连眼神都没来得及收回去。

林野也没想到陆晚空一直站在他的身后头，他们两个人已经好几天没有说过话了，现在猛然间对视在一起，还真是有点儿尴尬，只不过就在林野打算开口打破僵局的时候，陆晚空已经先一步抬脚走人了。

这节体育课是文重理重四个班一起上，陆晚空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一二班的许多人正抱着课本从教室出来打算去操场背书。

他在脑子里一边回想着上节课老师在黑板上都讲了些什么，一边又在盘算着晚饭该去几楼吃。

今天学校二餐厅的三楼会有酸菜鸡块和麻婆豆腐，味道做得非常不错，但是二餐厅离着操场有些远，不过也没关系，这节体育课好就好在是下午的最后一节课，他可以提前溜了去餐厅打饭，不用和高三的一块疯跑抢食儿，而且还能挑个靠近空调和窗户的座。

正在这儿美着呢，陆晚空突然听见有人哼笑了一声，语调非常的欠揍。

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发现是楼下文重的一个男生正站在楼梯口，怀里抱着一个篮球，那人的嘴角像抽搐了一样一边向上翘着，正在看着他笑。

陆晚空简直莫名其妙，他虽然在办公室见过这个人几面，但是两个人并不认识，他只隐约记得有人提起过这个人的名字，叫周海浪还是周海花来着他已经记不起来了。

陆晚空心里头稍微想了一下，然后试着往旁边挪了几步，果不其然，他发现那个人看的其实并不是自己，而是走在他身后的林野。

只不过林野正在低着头看手机，手指还在非常忙碌地敲击着屏幕，连掀起眼皮来看一眼的工夫都没有。

“林野。”周海超喊了一声。

林野很是敷衍地“嗯”了一下，但是依旧没有抬头，一边慢吞吞地往楼下走一边打字，陆晚空在一旁看着都有点儿害怕他踩空了摔下去。

周海超对于林野的这个态度十分不爽，脸上连那个满是讽刺的笑容都挂不住了。

陆晚空看着两人，觉得气氛有些不对，于是故意走慢了几步。

林野从他身边走了下去，等他终于把手机揣进兜里抬起头来的时候，他已经面对面地站在了周海超面前。

“有事？”林野的语气里透着些不耐烦，好像一点儿都不想在对方身上浪费时间的样子。

陆晚空看见那个周什么眉头紧皱了一下，紧接着又变脸似地笑了起来，说道：“没什么，就是想找你约个球，正好一起上体育课，一块儿比一场呗？”

“没空，你找别人吧。”林野没犹豫地就拒绝了他。

“我就找你，不找别人。”周海超不依不饶，继续说道：“林野，要么约球，要么约架，你自己选一个吧。”

林野刚刚转身要走，听到这里的时候又停下。

陆晚空看见他朝着那个男生轻笑了一声，说道：“你这个人，真贱呐。”

林野的这句话让陆晚空不由地在心里默默给他鼓了个掌，杀伤力挺大，侮辱性也极强，而且原本就懒散里透着欠儿的语气再配合上此时剑拔弩张的氛围，简直拱火力度十级。

果然，那个周某人一下子就火了，抬起手来就想朝林野身上招呼，陆晚空一步迈下剩下的三个台阶，紧贴着林野站定，冷脸看着他。

眼看着敌方人数突然变成了自身的两倍，周海超的手在半空中拐了个弯，改成一根手指头指着林野的鼻尖。

他恶狠狠地朝林野放了狠话，“别想跑，操场上等你。”

然后还瞪了陆晚空一眼，抱着球走了。

身边的人突然笑了起来，陆晚空原本就因为白白挨了一记白眼有些不爽，此时就更加火大，语气很不好：“笑屁啊？”

“啊，笑你啊。”林野咧着嘴说道。

陆晚空转身从教学楼走了出去。

林野赶紧快步追上他，问道：“我就是有点儿没想到你会管我的闲事，你是害怕他揍我吗？”

陆晚空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我害怕他揍不死你。”

“喂，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林野抬手在他肩膀上推了一下。

陆晚空啧了一声，用力在校服上拍了拍，说道：“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他以前应该是在你邻班，按理说你们也不会有什么大矛盾，但我看他那个样子，应该是和你积怨已深了吧？”

“呦，你还知道他高一的时候在我邻班呢？”林野笑嘻嘻地看着他，“你是关心我呢还是关心他呢？”

陆晚空迎着他的嬉皮笑脸，冷淡开口：“就你这抓重点的能力你还好意思嘲笑我？”

林野耸耸肩，“我就是惊讶一下，毕竟一直以来你都挺看不上我的。”

陆晚空歪头看了他一眼，“我没关心你，也没关心他，我只是上楼给老师送作业看到过，所以就记住了。”

“哦，那你记忆力很不错嘛。”林野的语气依旧欢快，并没有因为陆晚空的否认而产生什么变化，解释道:“刚才那个男的叫周海超，从高一的时候就喜欢我们班班长。”

陆晚空一下子反应了过来，“所以你们俩是情敌。”

“屁的情敌，一直以来都是他单方面敌视我。”林野一脸不屑地说道：“我们班班长已经明确拒绝过他了，这傻逼还一直纠缠，后来有一次他对人家动手动脚的时候让我给拦下了，然后”

“然后你动手打了他一顿？”陆晚空问。

“然后从那以后这傻逼就记恨上我了。”林野说道：“我一个老实本分的学生，当然能不动手就不动手啊，我就是单纯地制止了他而已。”

老实？还本分？

陆晚空想不明白林野怎么会找这两个词来形容自己。

“真没想到你还挺有正义感。”他淡淡地说道。

林野彻底无奈了，“陆晚空，我真的想问问你，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形象啊？”

陆晚空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换了话题：“那你今天要和他打球吗？”

“打啊，你没听见他和我说别想跑吗？”林野抬起胳膊来抻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说道：“早把他打服了早了事儿，我真的受不了他整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吠。”

林野用胳膊肘碰了碰陆晚空，“你和我一起。”

“我凭什么和你一起？”陆晚空一脸无语地看着他。

“你就不拍我打不过他么？”林野笑着说道，“高一的时候我可是看过你打球的，你那么牛逼你就不能帮帮我？”

“听你刚才的语气我感觉你也挺牛逼的，好像并不需要我的帮助。”

“那他刚才瞪了你一眼，我帮你报仇，然后作为回报你也帮我报仇。”

“我用不着你帮我报”

没等陆晚空说完，林野就伸手在他的手背上碰了一下。

“好的，那就这么说定了。”

什么说定了？

谁和你说定了？

单方面宣布两个人交易成功的林野看上去非常开心，陆晚空看着他脚步轻盈的背影，重重地叹了口气。

各班人到齐之后先在体育老师的安排下围着操场跑了几圈，刚刚跑完，周海超就抱着球身后还跟着几个人一起走到了林野的面前，“走吧，打球去。”

配合上他那一脸凶相，周海超这句话说得就跟“你赶紧来受死吧”差不多，这个时候几个班上的人都还没散开，不少人听到动静都在朝这边看。

林野正蹲在地上擦汗，宽大的校服衣领大敞着，里面的白色短袖领口歪到一边，露出了笔直的锁骨。

他两只手搭在额前遮太阳，抬头和正好站在他面前的陆晚空说道：“陆晚空，你再往我右边移一移，给我挡挡阳光。”

陆晚空听到这句话之后实在不知道该做何表情，但是守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决定还是暂时给林野留点儿面子，于是往右边挪了两步。

被完全挡在影子里的林野总算是舒服了，他放下手来看了一眼气势汹汹的周海超还有他身后的那几个人，那些人以前都在二楼，大家互相之间还说过话，几个人都和林野点了下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林野也点了点头，然后开口和周海超说道：“一节课就这么长时间，为了大家能按时吃饭，我只和你打二十分钟，而且无论最后谁赢谁输，我希望咱俩以后就安安稳稳地当个陌生人。”

周海潮听完笑了一声，说道：“行啊，我没问题。那谁和你一起啊，赶紧叫上一块儿走吧。”

林野应了一声，然后抬头在自己班里看了一圈。

这种外班人当场叫嚣自己班里人的场面很容易激起班上同学的集体荣誉感，以前就和林野同班的两个男生都往前走了一步，“林野，我们和你一起块儿打。”说完就整齐划一地黑着脸瞪着眼前的周海超几个人。

高宇航略有些害羞，不过也正在犹豫着想要站出去，颜梦涵看他磨磨唧唧的太费劲，干脆伸手在他后背推了一把将他推了出去，“林野，高宇航也要打，让他和你一起。”

“好啊，一起。”林野笑了笑，他站起身来，一只胳膊搭在了陆晚空的肩膀上，“再加上他，正好。”

一听到陆晚空也要打球，在场的不少女生都兴奋起来，一大群人跟着他们一起浩浩荡荡地去了篮球场。

林野把校服外套脱下来直接向后一甩扔到了地上，陆晚空很是嫌弃地看了一眼，然后将自己的校服外套搭在了一个空的篮球架上。

“嘿，你就不知道提醒我一下。”林野瞪着他。

“我看你扔得挺潇洒的，不忍心打扰你耍帅。”陆晚空在树荫底下活动了一下手腕，朝他假笑了一下就上了场。

林野一脸幽怨地看着他的背影，刚捡起衣服来要去挂，一旁的颜梦涵拉着刘雅晴跑了过来，“林野林野，我帮你挂，你快上场吧。”

林野朝她笑了笑，把衣服递过去，“那谢谢你了啊。”

“没事儿，林野你加油，打他们一个落花流水！”

“加油！”刘雅晴也说道。

林野笑着点了点头，转身跑到了球场上。

颜梦涵抱着林野的校服站在原地傻乐了半天，最后还是刘雅晴和丁达延拉着她去把衣服放下。

孟雨薇此时也站在球场旁边的树荫下，她收回自己看向一旁的目光，开始专心关注在场上打球的林野。

说实话，周海超包括他叫的这几个人打球都很不错，还有一个人高一的时候在校队代表学校打过篮球赛，得了市里的第二名，不过林野非常相信陆晚空，陆晚空绝对能制服他。

剩下的几个人林野根本不需要管，他只需要盯着周海超就行了，因为的周海超的目标也只有他。

比赛开始，围在周围的女生比一开始又多了好几倍，有的人手里拿着冰水，有的人手里拿着雪糕，尖叫声和加油声一浪高过一浪，让人有一种此时篮球场内正在进行的是nba篮球赛的错觉。

篮球场上身影交错，急促重叠的脚步声连续不断，还夹杂着鞋底在水泥地面上摩擦的声响。

林野被周海超紧紧缠住，男生带着汗水的身体时不时碰撞在一起。

现在球在陆晚空的手上，那个校队男一直在他对面步步紧逼企图截球，但是都被陆晚空灵活地躲了过去，他抬手一投，篮球在半空中画出一个漂亮的抛物线，稳稳地进了篮筐，周围立马爆发出一阵尖叫。

林野笑着朝周海超抛了个媚眼，然后在对方恨不得喷火的眼神中走向了陆晚空，笑道：“班长，很厉害嘛。”

陆晚空神情明显愣了一下，他看了林野一眼，似乎是对他叫自己班长有些诧异，不过此时林野早就已经转身和其他人说话去了，金色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洒到他的身上，将他脸上的汗珠都照得发亮。

陆晚空看着他高挑的身影，抬手用力抹了一把下巴上的汗。

二十分钟的时间说过去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林野越过周海超飞身一个扣篮将比分追到了15：13，周围的女生已经开始欢呼提前庆祝胜利了

周海超狠狠地骂了一声，看着他，“你别得意，还有两分钟呢。”

林野嘴角擎着笑从他身边走过，云淡风轻地说道：“我没得意啊，明明是大家对我们比较有信心而已。”

高宇航和其他两个人都围了上来，高宇航一脸崇拜地看着他，“林野，你刚才那个扣篮也太帅了吧。”

“就是就是，怪不得周围女生喊那么大声，我要是女的我也喊。”另外两个人笑道。

林野笑了笑，说道：“你们是男生也可以喊啊，赶紧喊几声满足一下我的虚荣心吧。”

“林野牛逼！”高宇航十分配合。

林野笑了几声，他转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陆晚空，朝他眨了眨眼睛，问：“班长，我帅吗？”

陆晚空喘了口气，然后一边抖着t恤一边走过来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赶紧赢了比赛，我饿了，要去吃饭。”

林野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转身追上去在他后背上轻轻拍了两下，“没问题，肯定不会饿着你。”

最后两分钟的对抗明显比之前更加激烈，周海超一步不离地守着林野，连让他摸球的机会都没给，高宇航那边也被防得很死，陆晚空朝他大喊了一声：“高宇航，传给我！”

“好！”说完之后，高宇航一个假动作晃过了防着他的那个男生，但是却将篮球直接给了另一个队友。

对方球员都有些始料不及，接到球的这个男生趁机传球，周海超眼睁睁地看着球被顺利地传到了陆晚空的手里。

“操！”他愤愤地骂了一声，然后转身去拦陆晚空，林野也抬脚跑了过去。

时间已经进入了倒计时，陆晚空敏捷迅速地越过对方几个球员，跳起来抬手将球投了出去，然而就在这时，周海超突然从他身后跳了出来，一胳膊肘就顶在了陆晚空的肋骨上，另一只手将球拦了下来，而且就在落地的时候，他的一只脚正好踩在了陆晚空的脚腕上。

林野在后面将他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他甚至都能看到陆晚空摔在地上时脸上痛苦的表情和从下巴上低落的汗珠。

林野两步冲上去将球从周海超的手里用力拍了出去，然后在他胸口上狠狠地砸了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