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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他的偏执

阿钰,你这一世都不打算再认我了吗?

这一句话即使他用了再温柔再卑微的语气,也犹如一把利刃扎进了她的心窝,她听见心中某处四分五裂的声音,正上演着一场兵荒马乱。

她抬眼看着眼前这个最熟悉又最陌生的人。

他的眉间褪去了少年的青涩,神态中的恣意也随着前尘烟消云散了,眼前的他,阴郁,乖戾,或许这才是他最真实的模样,朝夕相伴的那些年,他将自己的这一面藏于黑暗,不窥见天光。

他伤她,利用她,踩踏她的骄傲与真心。

如何再认?

离钰后退了几步,与他保持距离,别过头道:“如果你要说的话都说完了,那我就走了。”

话音落下,见郗容没有反应,她转身欲离去。

突然,一双手从背后抱住她,耳边是他下声怡气的乞求:“阿钰你留下,陪陪我,好不好?”

脖间传来冰凉的触感,似是他的泪珠顺着肌肤滑落,染湿了她的衣襟。

她好像从来没见他落泪,好像记忆中,他最难受时也只不过是红了眼眶而已。现如今,他埋在她的颈窝里竟然辞泪俱下。

离钰闭上双眼,道:“你想怎样?”

郗容搂着离钰的手搂得极紧,他惄焉如捣,怕一松手,她就会永远消失在自己的身边。

“陪我吃顿饭,好吗?”

只是吃顿饭吗?离钰缓缓睁开眼,看着前方铜镜内他们二人纠缠在一起的样子,是那么的可笑至极,他从来都没有真心待过自己,又何需装得如此情深意切。

沉吟后,她淡淡回道:“好。”

郗容等这一天等了三百年,他承受过百年的孤寂,也经历过遍寻无果的绝望。

但,为了她这句“好”,一切都是值得的。

仿佛这句话是世间上最诱人的毒药,他心甘情愿地饮下,任凭毒素蔓延到每一条经络,至死方休。

郗容为离钰设下了盛宴,侍女们端来菜肴,一道道前世在凡间喜欢吃的菜色摆在她的眼前。

可现下她却食之无味,如同嚼蜡。

“阿钰,这是你喜欢吃的。”

郗容夹起一筷龙井虾仁放到离钰的碗中,说是陪他吃,郗容自己一口未动,只顾着不断给她夹菜,似是想要把与她错过的时光内少看她的那几眼都弥补回来。

“我并不爱吃。”

离钰放下筷子,“啪”的一声打断了郗容夹菜的动作,他的手空落落地悬在半空中。

他双唇一张一合:“你明明……”

“是,我以前都是假装爱吃的,我并不喜这种清淡的口味,只是不想拂了做这道菜之人的心意而已。”

郗容也放下给她夹菜的筷子,边站起身边道:“那我去给你做。”

“我现在不会这样了,他不配。”

听到这话,郗容的嘴唇抿成一道线,身体僵立在原地。

一句不配将他的胸膛压的喘不过气。

“你要我怎么做,我们才能像以前一样,要是恨我,你想怎么样报复我都行,我都认,只是,只是能不能不要这么对我……”

离钰缄口不语,二人之间的气氛降至冰点。

郗容赢得了所有,却惟独输掉了她。

他转过来,缓缓俯下身,半跪在离钰的身前,覆上她的双手,她还是那样的风华绝尘,只是她由内而外的清冷,就连带着这双手也冰凉,他想要将她捂热,可犹如痴心妄想。

离钰冷眼看着他,抽出手。这样的动作过往的时光中他一共做过两次,一次故意害她灵核尽碎,一次骗走她的御魔大阵。

她只当这是他惯用的伎俩。

“比起你做过的那些事,我这点冷漠又算得了什么。”

郗容的手还放在离钰的膝盖上,只是掌心之下,空空如也,听到这样的回答,他攥紧了双拳,骨节咔咔作响。

他无法否认做过的一切,也无法反驳曾经对她的伤害。

大婚那日,他断情禁制破开后,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后悔莫及。可若重来一次,难道他就能为了她而舍魔族舍仇恨不顾吗?而她又能接受身为妖魔之子的自己吗?

他不知道。

在这过去的三百年里,他放纵自己体内的爱意肆意生长。

即使是对着一具冰冷的尸体也好,他在她耳边说着爱她的话,她虽无法开口,但他可以扯开她的嘴角,拉住含笑的弧度,也就当她是听到了,笑着回应他了。

总比如今,她的字字诛心要好得多。

郗容望着她,眼底通红:“阿钰,我爱你,你这样对我比杀了我还难受。”

离钰挑眉揶揄道:“爱?你的爱就是利用,就是欺骗,就是杀死她至亲至爱的人?”

“那都是过去凡间的事了,你是神女,那些人与你……”

这话说得再也无法忍受,离钰猛然站起身,打断了他的话,居高临下道:“魔就是魔,说得话都冷血至极!”

郗容被离钰推开半跌在地,他垂着眼帘,鸦羽般的睫毛遮住了他眼中的神情。

仙魔终究有别,他永远都得不到她的原谅。

他爬起来,拂去衣袖上的尘灰,把因刚才狼狈摔倒而垂到胸前的长发撩回身后。

“我是魔,所以,你永远都不会再爱我了是吗?”

清冷的声音回答的果断:“是。”

“那以前说的那些喜欢都不作数了吗?”

“当然都不作数。”

郗容慢慢走向她,眉眼中还保留着温柔的缱绻,道:“就算,骗骗我,也不可以吗?”

离钰轻笑一声:“当不了真的话,又何必再说。”

郗容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万般坚定道:“只要我肯相信,那便是真的。”

字里行间都是他的执着,就算是自欺欺人他也愿意。

渐渐地,他俊美无俦的脸上表情逐渐扭曲,眸光间甚至带着一丝害怕被反驳的狂躁。

“阿钰,我是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要走?你想都不要想。”

离钰:“你要做什么!”

郗容拽着她往屏风后走去,边说道:“做我一直想做的事情。”

他拂袖一振,床榻上的白骨与嫁衣尽数消失。他把她压在那具尸体曾经躺过的地方,悄然间,一道红光在二人周身设下了结界。

他低头想要吻她,可迎上来的却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郗容,你卑鄙!”

郗容覆上自己的脸庞,被她打的那处泛着火辣辣的疼,直疼到他的心坎里。

离钰推开他,但他已为她设下樊笼,逃脱不得。她转头看向那个几近疯狂的男子,只见他双唇翕动:“阿钰,我别无他法了。”

“放我走!”

“杀了我,你就能走。”

这道结界是他设下的死界,杀了他,才可破这道结界。

他现在是一无所有的赌徒。

离钰吼道:“你真的以为我不会杀了你吗?”

郗容笑着变幻出一把匕首,递到了离钰的手中,道:“死在你的手上,我甘之如饴。”

话音刚落,一瞬间,郗容握住离钰的手,把那把泛着银光的匕首刺入自己的心口半寸。

鲜血迸溅,沾染上了愣在原地女子的眉眼。顶上的结界红光散下了三分,郗容所言非假。

离钰猛得松开手,往后仰开。

过往的片段仿佛在她眼前重现,大婚那日,她也是毅然决然刺向了他的心脏。只是那会她手无神力,伤不得他。

现在不一样了,她是神女,她可以就此杀了他。

为什么她做不到!

郗容见她僵坐在那,便拔出匕首丢向一边,他催动魔力,伤口慢慢止住了血。结界的缺口也重新被红光补上,他抬起手擦去离钰白皙脸庞上的血渍,温声道:“阿钰,睡吧。”

离钰躺在一边背对着郗容,郗容抓着她散下的青丝发梢睡了下去,这是他三百年以来从未有过的安稳。

仿佛刚才他做得疯狂的举动都是过往云烟。

事已至此,她寻找着一个让自己躺得舒服一些的姿势,倏地她摸到枕头下露出来的一角绸布。她将它缓缓抽出,印入眼帘的是触目的红色,那是她曾经亲手撕碎的婚书。

上面破碎的裂痕还在,但被人用笨拙的手艺重新缝合,做这件事的人像是盼望着能将他们之间的鸿沟也重新填起。

寝殿内微弱的烛光摇曳,她似乎看见那人坐在床榻边,坐在他所谓的妻子尸体身旁,神色温柔地修补着那张支离破碎的代表誓约的婚书,一针一线皆是他对她的眷恋。

离钰伸出手,抚平上面翘起的一个针线。

可,婚书上斑驳的血迹仍在,白头之约又岂能作数。

“阿钰,对不起。”

身后传来那人的话音。

离钰把被郗容重新缝合好的婚书塞回了枕下,她转过身,身后那人双眼紧闭,眉宇微蹙,刚才那话只是他的梦呓。

欲继续转身背对他时,离钰瞥见郗容抓着她的发丝,正准备将发丝从他手中抽出,只听见他又喃喃呓语道:“阿钰,不要离开我……”

离钰顿了顿,片刻后,她还是将发丝从他的指尖抽离。

她想要和他再无羁绊。

可他却想要和她此生相守。

两个相悖的愿望,又如何能够同时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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