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我比太阳还要耀眼，他说

飞鸟千羽充满恶趣味的话语结束，这里，迎来死一样的寂静。

星野泉呆愣愣地站着。

只能存活一个人？

在他和织田爱之间？

是噩梦吧？

如果是的话，快醒来好不好？

可是这只是他的痴心妄想，眼前的一切都真实得令人绝望。

这不是梦。

直到云层把太阳遮住，世界在转瞬间黯淡。星野泉这才知道，原来五月的天也可以这么冷。

他像被抽干了全身力气一样颓然蹲下，沉默地看着地板。

既然反抗不了，那么只能遵守规则——

先前用来告诫自己的话，此刻放在这里，是那么的无力。

遵守规则？

他和织田爱，只能存活一个，这种混蛋规则？

可是，能怎么办……

就像被困在了万米之下的深海，巨大的压力，无助，令人窒息。

反抗不了……最绝望的是，连反抗的念头都不能有。

拼死一搏的勇气被轻易击溃，先前无往不利的情绪的力量在这一刻成为了笑话。

没有人能够救他们。

“前辈……”

织田爱的声音在身前响起，然而他连头都没有抬。

死亡是什么？

——像水消失在了水里。

有人是这么说的。

而现在，仅仅十三岁的他就要作出这种抉择了：喜欢的人，还是自己？

选择让织田爱离开？

然后，独自面对死亡？

星野泉的眼前仿佛浮现了万丈深渊，黑漆漆的洞口，深不见底，只是看一眼，灵魂就要被冻结。

好冷。

那么，选自己？

只是这么一想，心脏就抽搐般的疼痛。

「前辈，我会始终陪着你的哦。」

「前辈，请和我前往同一个中学，让我们继续在一起。」

「我和前辈的命运是维系在一起的。」

「前辈是想要礼物，还是……想，要，我，呢？」

……

就在刚刚，他们抱在一起，勾着拇指，说着“契约达成”。

这样的女孩。

想要牵手，想要拥抱，想要一直、一直、一直在一起的女孩，他怎么能狠心舍弃？怎么能？

谁能告诉他，他该怎么做？他又能怎么做呢？

“前辈。”

女孩的声音再次响起。

“……”

星野泉抿了抿嘴唇，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看向身前的织田爱。

她的脸色很苍白，他应该也一样。

星野泉沉默着，吐出了长久以来的第一句话。

“不论哪个选择，我都会失去你。”

声音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

人为什么会害怕死亡呢？

答案并不统一，而星野泉的答案是：因为拥有了情感，而世界上还有让他留念的人。

现在他面临的选择是，无论是让他去死，还是让他走，都意味着，他跟织田爱，是彻底不可能了。

对一名十三岁刚获得情感的少年来说，这是最大的绝望。

所有的昂扬志气，前不久的意气风发，那个说着“我比太阳还要耀眼”的少年。

“我不想……”

只剩下近乎崩溃的声音。

为什么是他们呢？凭什么是他们呢？运气不好？

真的只能责怪运气吗？

罪魁祸首呢？

他连反抗的念头都不能有。

毫无退路，又毫无进路。

太阳落下，四周只剩下了令人沉默的漆黑，茫然顿首四顾，唯一的去处就是脚下的深渊。

能怎么办呢？

失神中，一双手捧上了他的脸，很冰，让他微微回过神。

是跪坐在他身前的织田爱。

“前辈，说实话哦，我并不害怕死亡。”

女孩浅蓝的瞳孔，一如既往地倒映着他。

“比起这个，想象到离开以后，再也不能见到前辈了……感觉，呼吸都停止了。”

她的话很轻，很慢，让星野泉想要崩溃，他用力扯了扯衣服下沿的一角，然后又无力地松开。

“我也是。”他说。

“我是个自私的人哦，这种窒息的体验，还是留给前辈承担吧。”

女孩一本正经地说，让星野泉只剩下了苦涩的笑。

这也算自私吗？

织田爱叹了叹气：“前辈，你是不是在想，这也算自私吗？当然没这么简单啦。”

她伸出小拇指，自作主张地勾起了星野泉垂落在地的小拇指。

“从今往后，前辈的单车后座上，不可以有任何女孩子，那里只属于我。”

“怎么样，够自私吗？”

织田爱突然挂起灿烂的笑。

真是，苦中作乐呢。

星野泉看着她嘴角的笑，愣了一下，缓缓点了个头：“是啊，很自私呢。毕竟，有那么多女孩想要坐在那里。”

“那么从今天开始，她们已经被剥夺了这项权利了。”女孩继续笑着说，“前辈害怕了吧？面对这么自私的我。”

“嗯，害怕。”星野泉的嘴角也挂上了笑意，“害怕到让我想抱着你。”

他注视着比天空还要纯净的双眼，里面是她最纯净的爱意，纯净到，他想拥抱她。

“唔……”织田爱眨了眨眼睛，松开捧着星野泉脸的手，用着无可奈何的语气说，“前辈，都这种时候了，还在想着这种事，真是无可救药了呢。”

随后，叹了叹气，往前一扑。

“勉为其难地满足一下前辈吧。”

星野泉猝不及防被扑倒在地。

洁白的云飘荡着的蓝色天空，照耀进了他的眼中。

“前辈，什么感觉呢？”织田爱问。

星野泉感受着身上娇小柔软的身体，伸出手，环绕在了女孩的背部，紧紧抱住了。

“还行，就是后脑勺有点疼。”他回答。

“太过挑剔了吧。”

“因为真的很疼。”

“难道说，前辈是在暗示我很重？”女孩声音透露着不满。

“关注点错了呢。”

“嗯，也是。”

织田爱只是轻轻回应一声，就不再开口。

星野泉也不再说话，躺在坚硬的水泥地面上，静静抱着怀中的女孩。

他看着天空，嗅着女孩身上的味道，冰冷的身体也渐渐温暖起来。

两颗心紧贴在一起，扑通扑通跳着。

这种淡淡的美好，真希望能够永恒。

可是他知道，这只是奢望而已。

“还剩一分钟。”

冰冷的倒计时终于打破了此刻的闲静，他们该做出决定了。

织田爱从他的怀里抬起脑袋，面对着他，轻轻笑道：“前辈，要记得刚刚的契约哦，用生命缔结而成的约定，不可以违约的。”

“我的生命，就拜托你啦。”

“代替着我活下去吧——这句话，前辈有没有觉得很浪漫呢？”

星野泉也笑了起来：“确实很浪漫呢。”

他轻轻推开女孩的身体，从地上站起。

带着女孩决绝的告别从此背负着她的生命就此活下去？浪漫？

的确，带着近乎凄美的浪漫。

可是，这种浪漫。

“我绝对不要。”

星野泉对着地上的织田爱，这样说道。

为什么害怕死亡？对他来说，不就是因为拥有情感，以及拥有值得留念之人吗？

如果要用重要之人的生命，换取他的生命，这又算什么呢？

这个选项，星野泉是绝对不可能去选。

那么，用自己的生命，去换重要之人的生命？

带着决绝的、凄美的、一往无前的残缺浪漫。

可是这不过是悲剧的另一面吧？

两个选项，无论怎么选择，星野泉所要面对的一个不变的重要事实：他跟织田爱将彻底分离。

他不接受这个事实。

星野泉转过身，看着在一旁无聊看戏的飞鸟千羽。

如果说，太阳已经落下，世界只剩下一片令人绝望的漆黑，没有退路，没有进路，只有脚下的万丈深渊，该怎么办呢？

星野泉此刻已经选择出了他的答案。

有时候，从恐惧到勇敢，仅仅只需要一个拥抱而已。

心脏有力地跳动，力量充盈全身，金色的火焰在他眼中燃起。

飞鸟千羽叹了叹气：“怎么，还想要反抗吗？”

一抹亮光从她眼中迸发而出，冲向星野泉，然后。

毫无反应。

先前能够轻而易举操纵星野泉情感的咒法，在这一刻失去了作用。

“为什么？”

飞鸟千羽皱着眉，问道。

星野泉一笑，带着轻松写意般的毫无畏惧，狂妄之极。

“太阳会落下，可我比太阳还要耀眼。”

勇气，化作猛烈的火，焚烧一切。

共鸣第三层。

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