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二）

苏瑾颜指腹间有些红肿，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般，但依然自顾自地拿起茶碗自顾自地喝起了茶。

“程六公子勿怪，我腿伤尚未痊愈，如你所见，我出行依然得依靠这轮椅，既不能行动，也不能陪你喝酒，等下次我定当当面赔罪”。

“苏二公子多虑了，方才之事多得苏二公子出手调解，再怎样卿绚也是要当着面道谢，如此机会正好，卿绚自饮三杯”。

苏瑾颜却出手拦住了他，才笑了笑说道：“程六公子怕是有所误会，伤到卢大公子纯属偶然。我见你只身一人在外，想机会难得，才邀你相谈”。

他把玩着茶碗边缘，单薄的双唇上翘，眼神流露着真诚纯净，看起来又不像是说慌的样子。

倒闹得程卿绚自己有些脸红，他还以为苏瑾颜有所预谋，好借机让自己承了这个人情，借机与自己交友。

“是我误会了，既是有言在先，我自罚三杯”，说完就拿起酒杯喝了起来。

三杯下肚竟有些舒服，这几日憋在心里的情绪都得以缓解。

“苏二公子方才说有事与卿绚谈，不知是有关何事？”。

程卿绚酒量着实堪忧，才三杯下肚，脸色就已经泛红，这会倒忘记了前几日让杨世绅邀请苏瑾颜拜访沈府一事。

当然，料他也想不到苏瑾颜今日把他堵在这里就是为了帮沈姝出口气。

包厢内安静敞亮，除了青松和一个青衣便服男子之外，没有其他下人，外面吵闹声丝毫影响不了包厢里的情况。

苏瑾颜道：“听说卿绚兄有意娶沈府大小姐为正室，瑾颜也是仰慕卿绚兄博学多才，沈大小姐才智过人，你们既良才女貌，又是天作之合，我总得亲自来道声恭喜之词”。

程卿绚不屑一笑，道：“你从前不是很喜欢追着沈姝跑吗？如今居然肯舍心割爱？”。

苏瑾颜听了展颜一笑，脸上一片坦然，道：“实不相瞒，我自然是不肯的，奈何人家沈大小姐连一个眼神都不曾施舍于我，我又能奈何？”。

程卿绚苦笑着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说完，又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酒饮下了肚。

几杯过后，不知是借酒壮胆，还是无所畏惧。

程卿绚手肘支着桌子，指着苏瑾颜道：“你不是心悦沈姝吗？怎么给了你机会，却不敢上前？”。

程卿绚醉意上头，意识渐渐恍惚，并没有察觉到苏瑾颜已经变黑的脸。

“程六公子怕是喝醉了，好端端的可不能毁了人家姑娘清白”。

“而且，是谁和你说我对沈姝有意的？这话，可不能乱说”。最后一句话苏瑾颜虽是笑着说的，可脸上的狂妄堪比从前，言语间却能听出他已是勃然大怒。

青松从来没见过苏瑾颜正真生气过的样子，这会既不敢出声去相劝，也不知该怎样去安抚哥儿，怕殃及池鱼，只能无助地看着云闵。

程卿绚突然提声大喊道：“乱说？众人皆知，怕是只有她沈家人不知吧”。

只见苏瑾颜已经站起，俯着身姿隔着小茶桌，怒气冲天地抓着程卿绚的衣领。

“哥儿不可”，青松双眼紧紧看着苏瑾颜，脸色吓得惊慌失措，真怕哥儿一拳下去，把开国县公宠爱有加的嫡子给揍了。

那这个祸就闯大了！

云闵还是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丝毫不担心正在发生之事。

没有任何的动作，苏瑾颜就这样拎着程卿绚的衣领，道：“有句话你说得对，菩提之心哪能是凡夫俗子能懂的。这意思，照样也很是适合你程六公子”。

既是喝醉之人，程卿绚的反应也变得缓迟钝，他冷笑了两声，语言不清不楚，神情忧伤，低头喃喃自语，不分西东。

“可怜了她，受尽沈家人折磨”。程卿绚说完便一头栽在地板上入睡了。

外面风雪扑打着纸窗一摇一摆的，有些雪花飘飘落在地板上，没过多久就融化成水，却湿透了地上的那块好地毯。

怕是地毯湿了还不够，地上的木头也是注了水，来年春天木头是要腐朽了。

苏瑾颜放开了程卿绚，坐回轮椅上，理了理凌乱的袖摆，眼神目空一切。

“既然程六公子已醉，苏某也不再叨扰了”。

苏瑾颜继续道：“至于这包厢算是苏某为了感谢程六公子所言之机，即便让你过上一夜也无妨”。

苏瑾颜才出了酒楼，坐在马车上，轻描淡写地吩咐青松道：“走，咱们去找杨世绅”。

这一听，青松直摇头，整张脸都抗拒地皱一起，道：“哥儿，这会出来有些时候了，回去晚了，夫人又该担心”。

闻言，苏瑾颜沉思了片刻，他修长的手指有节奏轻轻敲着木头。

青松暗自松了口气，以为苏瑾颜把话听进去了。

只是如今的青松自然猜不透苏瑾颜的想法。

只听苏瑾颜说道：“既然如此，你回去和我娘说我晚些才回家”。

这才说完，云闵就驾着马车离开了，还真的把青松留在原地吹着风雪，感受寒冷刺骨。

沈家郊外别院。

杨世绅赖在这里好几天了，就是不肯离开。

这日响午，他坐在湖心亭上围着软席盘膝而坐，连打了几个哈欠，看着小茶桌上摆着的黑白棋子和已经煮开的雪水。

透过袅袅生烟的烟雾看到下着雪的外面，放眼望去外面已经铺上一层厚厚的白衣。

偏偏在银装素裹的世界里竟站着一个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白衣男子。

男子正在枯枝败叶中寻找着什么，只见一会功夫便拿回了一枝素心腊梅。

花瓣颜色较淡，外面为黄色，花心渐有一层红晕，看这素心腊梅年份有些许久了。

甲魁双手接过沈云锡解下来的蓑衣斗笠，恭敬地退到一旁等候。

“来，我要把花插进瓶里”，杨世绅孩子气一样要挣着从沈云锡手里拿梅枝，在酒瓶里摆来摆去，最后调整了个自己觉得最好看的角度才肯摆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