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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7 章 希望(废墟之后,仍有新生)

回来的路上,我和梁山伯一前一后,突然扭捏了许多,我低着头,数地上的石子,红的黄的青的红的……

这种感觉仿佛将我拉回国子学,那时雨打着建康城翠绿的芭蕉叶,同窗们三五成群游湖泛舟,只有我嫌弃盛夏的潮湿暑气,窝在凉亭里,一抬头,梁山伯捧着那本泛黄的书倒在石桌上,睡着了。

我捂住嘴偷笑,挪到他面前,拿发尾搔他痒。

他一声呓语,

“文才。”

我吓得三魂齐飞,盯睛一看才发现他还睡着,我坐在石椅上,和他一样头枕在石桌上,时不时偷偷看他一眼,那时我只在想,他的容色像上好的白玉,他的鸦睫轻颤比女子还长,肤色白皙,鼻子又那么挺,唇很薄泛着水光,他比女子还漂亮。

“啊哈~睡了一觉,梁同窗有没有偷看少爷我。”

“瞎说什么,你一个纨绔不如多读点书。”

他的指尖揪了下衣衫,轻颤,若无其事地捧起书卷。

“读了,有个词叫做贼心虚。”

他轻咳一声,捧起茶杯,遮住半张脸,浅饮了一口。

不过,还有个词叫贼喊捉贼,说得便是少爷我。

——唔……亲一口不会被打吧,偷偷一口,啵,完了完了,少爷我怎么真干这缺德事了。

——完了完了,少言和阿娘要打死我了。不过他睡着了,哎嘿嘿嘿有个词好像叫贼喊捉贼啊。

重重扯过我的手将我从国子学拉回残酷的凉洲,宽大的手掌贴在我腰上,我轻轻喘着气抬眼望着他,他一个用力我便扑在他怀中,吻如九洲的暴雨倾泻而下,封住腥甜的喉咙。

梁山伯,你大概不知道,在国子学我就喜欢上你了,我却谁也不敢说。

一滴泪顺着我的脸颊滑落。

我埋在他肩膀,额头轻蹭,

“山伯,你记不记得国子学的盛夏,七月初七,同窗泛舟,你我同坐凉亭一处。”

他皱了下眉,

“嗯?”

我咬咬,继续提示,

“那天你我都睡着了,那什么你就没发现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他仿佛陷入回忆,

“那日我心跳得有些快,你说我偷看你,确实是,你睡着的样子温顺又无害,天差地别,有什么不对劲吗?”

我郁闷了,他是真不知道,我踮起脚,将唇印在他脸颊上,他的模样与少年的时光重合,那时两人还不熟,明面上又相互嫌弃,碰一下他都要皱半天眉。

我倒退一步,眯起眼傻乎乎笑着,终于可以明目张胆了。

年少的我仿佛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悠悠而去。

说是迟,一剑朝他刺来,他抱住我堪堪躲过。

少言握着那把剑,一个转身与我们错开,伸手拽住了我,梁山伯握住了我的手,我看了他一眼缓缓松开,便自然而然撞入少言怀中。

“梁公子当我是死的吗?”

少言一个胳膊抱住我,一个对他挑起了剑。

梁山伯俯身作辑,

“举止轻薄,子兰汗颜,万望……原谅。”

最后一句是我对说的,我看了少言一眼,小声嗯了一声,少言便瞥过脸瞪我,我便彻底噤了声。

“我家公子是士族的公子还有未婚妻,我希望梁公子明白我的意思。”

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再抬起脸,又是一惯的温和有礼,仿佛从未如此难堪过,

“子兰明白。”

少言拽着我,朝着落日的方向走,我回头,他的身影从未移动,直到变成一个衣衫翩跹的虚影,我仿佛听到他叹息的声音

——马文才,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少言将我拽回房间,甩在床上,又不忍地拽过我胳膊,指尖打着圈捏上面的淤红。

我则靠在窗台上,看落日的余晖波澜壮阔似地沉落,为整个光阴拉下一场轰轰烈烈的落幕。

“少言,你答应我劝阿娘的,你不该将我从梁山伯那里抢回来。”

“半个月了,公子的新鲜劲也该过了。”

他的手指温柔的打着圈,我仍在说,

“可是我喜欢上的是一个人,不是阿猫阿狗,一个摆件,一个……”

少言出声,让我委屈的声音暂时停下来,

“人多的是,士族的公子什么样的找不到,清贵的寒门以后公子想总可以找到类似的,况且你的未婚夫——祝英台,他比梁山伯好一千倍,一万倍。”

我低下头,

“我不知道祝英台是不是比他好一千倍一万倍,我只知道祝英台不是梁山伯。”

我啜糯一声,扯了扯少言袖子,

“去劝阿娘。”

少言有心无力地靠在床上,闭上眼,声音疲惫,

“少言没有说一定会成功,公子你和小时候一样好奇,喜欢新鲜的事物,摸鱼花魁溜马,每次被夫人教训得委委屈屈,哭哭啼啼,公子你能不能收收心,让自己少受一点伤。”

我俯身,长发垂落,支在少言身前,

“少言,是不是我满足你,你就会听我的?”

少言忍无可忍地推开我,

“马文才,你看看你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

我摸了把脸上的泪,绝决地起身,他吼,我吼得比他还大声,

“少言!梁山伯不是阿猫阿狗,不是个摆件,我也不是!我那么喜欢他,我用国子学七年的春夏秋冬喜欢上了一个人,至于要用下一个七年的春夏秋冬去遗忘,但我感觉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你能管住自己的心还是我能管住,你若能管住,就不会一次又一次纵容我!”

我一步一步上前,揪住他衣领,泄愤似地吻住了他的嘴,少言能做什么,他只能闭上眼逐渐沉沦,心痛地追逐着我,一点点主动。

当我们倒在床上时,门突然被推开,我惊恐地抬起头,梁山伯就站在门口。

他修长干净的手指按住门扉,青色的长衫垂落,他的面容永远温和,永远是悲悯的,他没有说话。

满室旎旎,荒唐之下,他只是眼眸轻垂,在日光下呈现琥珀色的眼瞳永远都是怜悯悲叹的。

我讨厌这双眼眸,它让我看到我浮华之下的渺小平庸,戳穿我加上优越的出身也比不上他那一身清风傲骨,满腹才华抱负。

它让我明白了我与众生无异,眼前的人随时可以转身便走,不留恋,不遗憾,因为我只是芸芸众生里普普通通的一个。

而现在我的胳膊环着少言的脖颈,少言低着头吻落在我锁骨处,还在继续,两人的外衫与衣带、发带交缠在一处,我闭上眼,恍恍惚惚中想到,芸芸众生是多么愚蠢,用一个错误修正另一个错误。

无尽的黑暗将我拖入,直到一只手将我拽出。

两人同时拔出剑,鲜血溅出,我仿佛被扼住喉咙,忘了该怎么尖叫。

我靠在梁山伯肩上,闭上眼。

咣当一声,少言松开手,初雪掉在地上,他眼尾依旧泛着情丨欲的绯红,却是一声苦笑,捂着肩上的伤倒退几步,那把初雪上没有血。

“带她走。”

少言背着身,看着整个萧瑟的城,终于出了声。

梁山伯留下一瓶金疮药,抱起我,走得毫不留恋,

“自己处理好。”

行到一处台阶他将我放下,我低着头,揪住他的衣袖。

“你们吼得那么大声,我听见了。”

他的指尖蹭掉我脸上的血,清瘦的身体靠在我肩上,继续低语,

“对不起,喜欢上我,让你这么痛苦,我可以退一步,你去处理祝英台吧,如果不行,我……”

“山伯,那日我偷偷亲了你一下。”

他的手掌盖在我冰冷的手背上,

“我知道。”

我头一歪,轻轻抵着他,

“我喜欢你。”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月,莫子初回来了,带着十船粮食草药,苟延残喘的人们走到船港,去迎接他们的希望。

有时候我还是比较相信黑暗终会迎来希望,如同风雨飘摇,整个黑暗的晋朝,也依然走过唐宋元明清,奔向文明盛世,步入二十一世纪,成为新中丨国。

年少的我喜欢上一个人,我骄傲地等着他向我屈服,骄傲地认为那不是懦弱,但现在拉着我手小公子让我敢踏出那一步。

爱情所有的美好中,勇敢是最珍贵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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