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左宸殊，燎原灼日。

燎原灼日，左宸殊。

蔚星双耳轰鸣，他听清了因陀罗说的每个字，却有些没能搞清连起来的意思。

燎原灼日那是高高在上的太阳，并非我等凡人可以随意触碰的存在，在蔚星最奢侈的幻梦里，他也不过是和燎原灼日见了个面，对那人亲口道了声谢，他根本没把燎原灼日和左宸殊这俩人联系到一块儿去。

那一瞬间蔚星想的是，我不是运气很好吗，我总能押中考试题，我随便开盒子总能开到最贵重的东西，可为什么我生命中凡是和燎原灼日有关的东西，总要与谎言和欺骗搅在一起呢？

在场人数众多，蔚星只茫然地望向他唯一信任过的那个，左宸殊的表情难看极了，在他望过去的瞬间神色闪躲。

左宸殊没有跟他否认，也就是说左宸殊等于燎原灼日这个公式是真的，这个冲击感来得实在是太强了，他张了张嘴，想叫一声左宸殊，又怕脱口而出一声骗子。

对面因陀罗显然对眼前戏剧性的效果十分满意，嘴角几乎要裂到耳根去，这人身后的沉眠夜雨也是一副看热闹的表情，蔚星茫然地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众人，最后还是定格在了左宸殊的脸上，男人这回没有躲开他的目光，只用那种他说不出的神色看着他，再也见不到半分游刃有余的模样，反而像一位忐忑的绝症患者，等待他这位死神宣判最终结果。

像是还嫌不够乱般，沉眠夜雨继续添油加醋：“但你也没亏多少，蔚星，他骗你归骗你，你也没少从他身上捞钱不是？怪不得他们觉得我们两个有点相似，这么一看我们两个还真挺像的。”

蔚星脑子乱得不行，可他还记得左宸殊那么骄傲的人，不是拿来随随便便给人嘲笑的，蔚星深吸了口气，看也不看沉眠夜雨，只凝视着左宸殊那双刚刚差点被他亲到的眼睛：“这是我们的私事，”他开了口才意识到自己声音有多哑，“还是那句话，我们可以自己解决，不劳您费心了。”

一向强势张扬的左宸殊眼里居然露出几分被救赎的可怜神色，那人试探性地伸出手，见他没有反抗后一把锁住向阳晨星的手腕，入手冰冷滑腻，那人的手和自己的一样满是冷汗，眼前白光一闪，是左宸殊拍开了传送卷轴，二人凭空消失。

那只抓住他手腕的手松开了，像是断了两个人之间最后的那点联系，好在左宸殊没走，只坐在了工作室沙发上，蔚星也顺势坐进他这几个月最喜欢的沙发角落。

夕阳余晖好看得惊人，血红的瑰金色透过落地窗洒在工作室大厅的地上，在座的却没有一个人有心情欣赏。

明明几个月前左宸殊还是坐在那个位置把他当成兔子一样调戏，几个月后两个人分坐沙发两端，彼此之间相隔楚河汉界。

“是真的。”左宸殊突兀开口，“他说的都是真的，我调查过你的所有个人信息，我也是燎原灼日。”

两句话不过十几个字，轻而易举地把蔚星的心脏捅了个千疮百孔，蔚星拉过沙发上燎原灼日的周边抱枕抱着，一呼一吸鲜血淋漓。

“为什么。”

这句话蔚星问得很含糊，为什么调查我，为什么骗我，为什么明明知道我在寻找燎原灼日却还是不告诉我。蔚星不是没想把问题说得更清楚些，他只是太疲惫了，他来不及措辞更多。

左宸殊沉默了很久，久到蔚星以为左宸殊不会再解释时才迟迟开口：“因为一点我个人的私心。”

是真的非常个人的私心，除了这件事之外，左宸殊没对小朋友撒过谎：当年沉眠夜雨受到张昊威胁，为了让北明有黎团队赛失利以操控赌局走向，沉眠夜雨确实是把燎原灼日洗了号，甚至因为害怕左宸殊在短时间内拼凑一套更合适的装备，把左宸殊的仓库也洗了个干干净净。

不是转移材料的盗窃，而是彻底湮灭在数据洪流中的销毁，在沉眠夜雨的操控下，燎原灼日用掉了身上最后一张传送卷轴，更是全服最后一张传送卷轴，将燎原灼日传送到雪山上，让燎原灼日孤零零地坐在雪地里，一如他与他的初见。

在漫天寒风中，可怜巴巴的向阳晨星让左宸殊想到了八年前的自己，八年前的燎原灼日没有得到任何好心人的帮助，八年后的左宸殊却不忍心一个与自己相似的孩子冻死在风雪里。

但这样的相遇也太过巧合，说是没有人刻意策划左宸殊是完全不信的，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燎原灼日被洗号这件事情，连周吴都不知道燎原灼日决赛那天最后是在雪山被冻成了一具尸体。所以左宸殊不得不查，他本该拿到团队赛三连冠的那年只有十七岁，正是少年最意气风发的时候，沉眠夜雨伤他太深，他本能地假设向阳晨星是沉眠夜雨派来再捅他一刀的人。

三连冠失利的那天下午左宸殊从游戏仓中坐起身，任凭场内粉丝的呼声逐渐从期待转为质疑，对于青青子衿的疑问他只是摇了摇头，直视同样从游戏仓中爬出来的沉眠夜雨，平静地对他剩下的三位队友宣布自己决定退役的消息。

左宸殊是生意人家庭出身，又带着那么点天才的自傲在里面，他生来不是那种主动把关系闹得不死不休的人，凡事想着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更何况那人是沉眠夜雨，是他最为亲密的至交，他们曾一起通宵，曾一起过本，曾一起谈天说地，曾一起奢望未来。

沉眠夜雨是他第一个全心全意信任的人，又陪他创造了十几年来曾经最美好最宝贵的一段回忆。

左宸殊不舍得把这点回忆也毁了。

在那之后正好左宸殊被老爸叫回去接手自家的部分生意，为了试探刚找来的从熙与从仲的能力，左宸殊让他们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抹去网上所有现存的与燎原灼日现实部分相关的信息。

左宸殊也是在那时候认识的同样被家里人丢出来历练的周吴，两个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年轻人一起摸爬滚打，直到一切走上正轨。

左宸殊几乎没再碰过燎原灼日，只在实现财务自由后才用自己不为人知的本名重新创建了现在的这个角色，左宸殊比创建燎原灼日那时候长高了也长开了不少，也不再为了装神秘使用系统自带的机械音，两个角色除了发型之外近乎找不到任何相似之处，玩家只知道定做装备超级牛逼的左宸殊，也知道时代眼泪的燎原灼日，除了为数不多的知情者之外，竟然没有任何人认出左宸殊是当年陨落的一代传奇。

“我……没打算刻意瞒你，当时我以为你是在明知道我身份的前提下刻意接近我，所以没和你提过我是燎原灼日，后来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不想让你的喜欢变质，更不想让你因为以前的滤镜才喜欢我。”左宸殊面色苍白的笑了笑，“后来我也没怎么上过燎原灼日那个角色，为数不多的几次是——”

“——为了我。”向阳晨星默默接上左宸殊没说完的后半句，有点委屈地搓了搓脸，像个难过的小孩子，“我知道了。”

蔚星最后还是对左宸殊弯了弯眼睛，一向明亮清澈的眼睛里布满伤痕，眼睛红红的，倒是更像兔子了，蔚星要下线，左宸殊没拦，任凭那人刚好够一抱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柔软的沙发角落里。

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左宸殊没再见过蔚星。

左宸殊父母常年在国外定居，这回有一个很重要的展会需要左宸殊全家人出席，于是不得不坐足足十小时的飞机飞到地球的另一端，然后还要反复在几个国家之间来来回回，左宸殊去的时候只带上了周吴和从熙，从熙从不过多过问老板的私人事情，只有周吴多长了张嘴，结果第一次跟左宸殊八卦蔚星近期动向的时候被左宸殊骂了一顿，周吴便也不多说了。

一来二去左宸殊竟真的开始对地球另一端小朋友的现状一无所知。

周吴当时说得没错，自己承认总比被别人捅穿强，他那时还说要给小朋友一个天大的惊喜，结果却变成了天大的惊吓。

小朋友的灵魂干净又赤诚，带着一腔莽撞，闯进他的生命里，这是他这辈子可能拥有的最美好的东西，然后终于被他亲手弄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