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人情世故

顾九笙过了午饭时分才匆匆回家，手里还提了一个沉甸甸的竹篮子。

“阿娘，你看我带了什么东西回来？”一进门她就歪着脑袋跟吕氏炫耀。

吕氏刚给顾老爹喂完饭，还在灶房收拾，听见闺女回来顾不上锅灶连忙迎了出去。

看见她手上沉甸甸的篮子，吕氏皱起了眉头：“怎么现在才回来，这是从哪儿借的？”

顾九笙放下篮子，喘着粗气朝她笑：“阿娘，不是借的，是我在镇上买的。”

吕氏一听买的，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她忙去掀那篮子上的帘布，看清竹篮里的东西差点没惊掉下巴。

“青……青菜，面粉？闺女，你哪来的钱买这么多东西回来？”

也不怪她惊成这样子，要知道现在这种世道，青菜比肉还贵，像他们这样的穷苦人家别说买，就连想都不敢想。

看这新鲜的程度绝对是天价，还有这么大一袋面粉，起码五六斤，她是想都不敢想的。

除了这些还有一些生姜之类的配料，这些倒是不值钱。

顾九笙只当她是高兴，满不在乎道：“阿娘，我去了趟当铺，当了点东西。”

“闺女！你不会……”吕氏一脸惊愕，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顾九笙拍拍她的手，笑着解释道：“阿娘放心，不是外祖母留给您的那套。女儿今日去了县衙，县老爷已经下令咱们和王家明日相互归还礼金，我当的是龙王老爷赠的那套。”

说罢还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递给吕氏，里面是她今日在当铺换来的六十两白银，她用了一点儿，还剩五十多两。

吕氏脸上的惊愕变成了惊喜又转变成狐疑，眉头皱得更深了：“闺女，咱家就算吃糠咽菜都没关系，你可别背着爹娘出去做什么昧良心的事儿啊……”

九笙一听这话，就明白吕氏并不相信她的话，反而怀疑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她心下一叹，想着以后还是少用空间里的物资为妙，不然迟早给她爹娘留下一个烧杀抢掠的印象。

她拉着吕氏认真解释道：“阿娘，这是龙王老爷给女儿的唯一一套妆面，女儿把它买了给阿爹养伤，还有咱家四口人总不能干望着空灶吧？”

吕氏张了张嘴，却没再说什么，只推她：“还没吃饭吧，娘给你留了饼子在锅里，洗手吃饭去。”

顾九笙笑着应声，去拿了个大米饼就着早上的粥吃过午饭，然后去了炕头给老爹换药。

吕氏则将她带回来的银子收好，然后拿了一把青菜去了隔壁朱家。

寒冬大雪天青菜虽贵，却不及邻里乡亲的情谊重，在王家村借住这大半年里朱家可没少接济他们。

吕氏到敲开朱家的门，就看到朱大叔带着儿子阿俊在宰羊，她笑着把青菜硬塞给朱婶子便把目光落在了一片狼藉的院子里。

吕氏笑呵呵地问了句：“朱大哥又从哪儿贩来这么肥的羊子呢？”

朱大福抡着刮刀除羊毛，一面跟吕氏搭话：“隔壁村张老汉买来的，不是年关了吗，他儿子在镇上书院读书要给夫子送点年礼，嗳！城里人不稀罕咱们这些腥臭玩意儿，他家只好卖了，换点银钱去买上得了台面的礼品，这才叫我捡了个大便宜！”

朱大福手上动作干脆利落，他儿子也跟着他的节奏帮他翻身摁羊，吕氏笑着夸道：“朱大哥真是好福气，勤快能干，还生了阿俊这么个懂事的孩子。”

朱俊是个闷性子，为实诚勤快，听她这么一夸不由耳根子一红，闷声说了句：“婶子夸赞了。”

吕氏见他腼腆也不逗他，只笑盈盈地看着他们父子宰羊。

父子二人动作麻利配合默契，说话间三五下就将一只羊身上的大半羊毛都刮了下来。吕氏看着看着就红了眼眶，想起自家老头子，心下不由紧了紧。

朱婶子从灶房出来见她这模样，知她定是心中难过，忙上前拍手安慰了两句。

两人又聊起青菜的来源，吕氏脸上这才有了些许笑意，感慨一声：“老天保佑，我家笙丫头病好了也知道心疼人了。”

吕氏听完也替她高兴，又拉着她说了几句体己话。

朱大福宰了小半只羊腿，让儿子拿了根草绳套好让吕氏拿回去吃，吕氏又惊又喜却还是连连拒绝。

“朱大哥，你们已经帮了我家不少忙，欠那么多情都没还呢，这羊腿子我万万不能收！”

吕氏说罢就转身往院门外跑，早知道他家在宰羊她就晚点过来好了，也怪她自己嘴贱跟人家多寒暄了两句，搞得像是专程去想人家似的。

朱婶子见她要跑，眼疾手快，一把上前抓住吕氏：“顾家妹子就别客气了，邻里邻居咱不说什么情不情的话。”

吕氏被她拖住，却怎么也不肯要那羊腿，直到朱婶子生气了，她才没再挣扎。

心里却想着自家没什么东西还礼，到底是收还是不收。

忽然她目光落在阿俊手上正欲丢弃的羊蹄子上，她猛地出声叫住他：“阿俊啊，这羊蹄子可是要丢？”

阿俊闻声顿住了，他爹却洞悉了吕氏的意图：“嗳，这玩意儿又脏又腥，还没肉，白送都没人要，咱们也就不拿出去污人眼睛了。”

吕氏面上一松，狡黠笑了笑：“我家老头子就喜欢啃蹄子，你不要就送我吧，保管老头子比腿子还喜欢。”

朱大福听她这么一说，心底虽有狐疑却也没说什么。

吕氏趁机从旁边抓了一把枯草，从阿俊手里接过蹄子，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就匆匆溜了，留下朱家人原地叹气。

她一口气跑回家，才长舒了一口气，妈耶，这朱家以后还是少去为妙！

“阿娘，你躲啥呢？”

九笙从炕头出来，就看见吕氏手上捧着血淋淋的什么东西，狐疑问道。

“闺女，我跟你说啊，咱以后少去你朱大婶家，更别要他们什么东西，这人情债欠多了咱还不起。”吕氏边顺气边将自己刚刚悟出来的东西教给九笙。

九笙走近看清她手上的东西，眼前一亮，惊喜道：“阿娘，您这好东西哪儿来的？”

“啊？”吕氏被她眼底的惊喜整懵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你朱大叔家宰羊，非要送羊腿给咱家，我不好意思收随便捡了点不要的玩意儿，你……”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九笙打断：“还有吗？”

吕氏不解，摇了摇头。

顾九笙一看就知道她娘对这玩意儿也没多大见识，她又问道：“阿娘啊，你问没问朱大叔家羊下水什么的怎么处理？”

吕氏更不解了，皱眉道：“下水？什么怎么处理？”

九笙无奈叹道：“就是羊肠羊肚羊的内脏什么的。”

“哦，内脏啊！他们扔地上的啊！”弄明白她的意思，吕氏还是不明白闺女问这么做什么。

顾九笙听完却是没再搭理她，拔腿就往外跑。

“闺女，做什么去？”

“去朱家买下水。”丢下一句，她就消失在了自家院子里。

半刻钟后，顾九笙用草绳提着一吊羊下水从隔壁回来。

“阿娘，今天运气真好，朱大叔说这玩意儿没人要说什么也不收钱，咱今天捡了个大便宜呢！”她一进门就朝吕氏扬了扬手中的东西。

吕氏深吸了一口气，才捂着鼻子问她：“闺女，咱家今晚不会吃这玩意儿吧？”

顾九笙抬头冲她笑：“阿娘，这玩意儿弄好了可香了，您快去帮我烧水，咱们今晚吃汤面疙瘩和羊杂汤！”

吕氏冲她无力笑了笑，忍着恶心从她手上接过那羊下水，应道：“是是是，你要吃啥娘都给你做，快回屋歇着吧，别冻坏了。”

顾九笙把东西交给她，跑去灶房拿了盆，又抓了一把面粉和盐，接过羊下水就徒手搓揉了起来，抬头见她娘还愣着忙催促：“阿娘快去烧水，还等着洗下水呢！”

吕氏见她忙得正欢也笑着去烧热水了。

热水烧好，她便用手边洗边搓，吕氏在一旁看着，强忍着胃里的不适，顾九笙没让她帮忙，只是多烧些热水。

前后洗了六七次，异味才淡去。

羊蹄用刀刮去毛和外壳，清洗了几遍后就丢进锅里和羊肝一起用大火熬炖。

她只从朱家要了羊肝羊肠和羊肚，羊肠切段，羊肚切成条块一起放热水中煮。

做完这些她又放了自己中午买回来的生姜、花椒、干辣椒、桂皮、八角等配料，然后对吕氏说了句：“阿娘，大火煮一刻钟，然后转中火煮两刻钟，后面用小火熬着就成！”

吕氏还有些愣，见她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生涩，惊得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阿娘？”顾九笙看出她的异样，轻声喊了一句。

“哦，闺女啊……你这是从哪儿学的，娘以前没教过你这些呀！”吕氏反应过来，还是问出了声。

顾九笙狡黠一笑：“以前在莱州的时候，我从书上看来的。”

吕氏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终是没出口。

顾九笙也不管她信不信，找了块抹布边擦手边说：“您先看着火，我去看看阿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