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姜家如今的当家人是左相姜秉文。

当年天子还是太子的时候，其父姜元是太子太傅，姜秉文也顺势做了太子的半个伴读，同天子情同兄弟。

常言道，虎父无犬子，从小跟在姜元身后学文识字的姜秉文也学到了其父那一身的才气。德庆四年考取状元后进了户部，又用了十年的时间走到了如今的左相位置。

姜秉文少时游历山川，经淮州时被人坑害失了周身银钱。幸得淮州首富蔺家的独女蔺如之相助脱困，二人也因此互生情愫。

成亲之后，蔺如之跟着姜秉文告别了从小生活的淮州，来到了晔都。很快，二人便有了第一个孩子——抱珠口中的大少爷，左相府的嫡长子，姜宁安的亲哥哥姜亦琮。

此后好几年，姜秉文膝下都未能再添丁。直至四年后才又有了孕事。

还是一胎双子这种双喜临门的好事。

这才有了姜宁安和同胎胞姐——也就是那个同她极像的女子，姜宁宜。

“你这丫头，让你跟着你哥哥一道回府你偏是不愿，这一路的马车坐得可还受得住？”蔺如之抚过姜宁安的脸，拉着她转身朝正厅走去。

而被她关怀着的姜宁安顺势倚在她的肩上轻蹭，像是一只雏鸟见到了久未归巢的父母后欢脱的扑腾着撒娇。

“母亲你又不是不知道，外祖父身子不好，女儿肯定得帮母亲多多照看外祖父啊。”

姜宁安知道，一旦她搬出外祖父和外祖母的名号，母亲定然不会再去说她什么了。

果不其然，一想到女儿所做的一切都是替自己在父母面前尽孝道，蔺如之对这个小女儿的怜惜之意更甚，“是是是，咱们宁安最是为照顾人了。”

跟在身后的姜宁宜迈着小步上前，挽上了蔺如之的另一边手臂，“母亲这话说得，难道宁宜就不孝顺了吗？”

蔺家虽然只有蔺如之一个女儿，但蔺行俭和其妻王氏都不是迂腐的人，做不出那等重男轻女的事来，连带着蔺如之也是对女儿家的喜爱更甚儿子。

别的人家儿女双全已是好事一桩，而她能拥有这样一对伶俐乖巧的双生女儿，岂不是福气更足？

从今往后，她的小女儿，也能常伴她身边了，让她怎能不心生欢喜。

姜家本族只两房。

除了姜秉文一家外，姜元还有一子唤作姜秉成，姜宁安称作二叔。

跟二叔和二婶何氏见过礼之后，姜宁安让抱珠递上之前一直放在马车里的盒子，“二叔二婶，这是宁安从淮州特意带来的。”

“二叔喜好山水丹青，这是宁安特意寻来的大家画作。”

“至于这个盒子，就要请二婶莫怪罪了。实在是宁安想不出什么样的东西才能配得上二婶，只好偷懒讨巧送上一套头面了。”

在淮州的时候姜宁安没少跟着祖父蔺行俭去铺子上巡视，旁的不说，这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她这个二婶别的毛病没有，只是有些爱贪小便宜，姜宁安顾全面子才特意寻了个说辞。

而她这番贴心举措，自然也换来了何氏的喜笑颜开，“宁安这是把二婶当做什么了？咱们宁安这么贴心的小姑娘，二婶疼爱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怪罪。”

淮州本就是富庶之地，蔺家更是淮州的首富，这个家里就连一门心思扑在经商上的姜亦琮，也比不过姜宁安得蔺家那老两口的喜爱。

同姜宁安处好关系，总是没错的。

姜宁安又让抱珠给二叔家的堂哥姜亦珏和堂姐姜宁宛送上了笔墨纸砚和胭脂水粉，这才算是完了每次回晔都都必经一次的认亲环节。

说来也是让人咋舌，姜宁安这个嫡出的五小姐，回到自己家中就好似在去亲戚家中走动一般，礼貌又克制。

姜亦琮处理完商铺里的事回到家中的时候，正巧遇上了下值归家的姜秉文。

至此，一家人才算是到了个整齐。

“妹妹，这一路还算顺畅？”随手将沾了灰尘的外衫递给一旁的小厮，姜亦琮还来不及落座便先关心起了姜宁安。

已经不知是第几次被家里人关心这一路的动向了，姜宁安捡起了已被她背得熟练地话语，“多谢哥哥关心，宁安这一路都好，吃得好也睡得好。”

被她这么平淡的语调敷衍着，姜亦琮也不恼，用手揉了揉她的发髻，看着小姑娘因为被他弄乱了青丝而抱着头瞪她的样子顿时觉得周身疲劳都祛了个干净。

“姜亦琮，你都多大年纪了，还欺负妹妹呢！”蔺如之自然也是护着这个许久未见的小女儿。

看见躲在母亲背后朝他吐舌头的姜宁安，姜亦琮佯装挥拳，看见妹妹瑟缩着身子往姜秉文身后一躲之后又忍不住笑了。

一旁的何氏看见这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模样，同女儿窃窃私语：“你说同样是妹妹，亦琮和宁宜的关系怎么不见着这么好呢？”

姜宁宛心头一跳，唯恐她母亲这番话让大伯一家听到了，忙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莫要多言。

何氏这才反应过来她这话若是落在旁人耳中怕是没那么好听了，目光看了眼因为不慎将筷子落了地正在吩咐丫鬟换一副的姜宁宜，忍不住吐了口气。

还好，她并未听见。

过几日便是姜元的七十大寿。

姜家不是个张扬的性子，但当今天子是个尊师重道的，姜老太爷这前太子太傅的身份摆着，年年都有人趁着其诞辰想方设法地递些东西进来。今年逢此大寿，想来试图攀关系的人只增不减。

与其背地里惹人猜忌，不如直接摆在明面上来。

自发妻离世后姜元的身子就大不如从前，于他而言祝寿不过是折腾他这把老骨头罢了。

不过实在是拗不过想要表孝心的两个儿子，便也就随他们去了。

况且除了给自己祝寿之外，姜家还打算趁此机会正式让姜宁安在晔都众人面前露露脸，搞得热闹些也好。

免得让外人说他们姜家不重视安丫头。

很快，就到了七月二十这日。

婆母去得早，蔺如之作为大儿媳早就当了姜家的掌事之人，此次给公公祝寿也是她一手操办的。

在闺中的时候蔺如之虽是被娇养着的，但也不是那等子不经事的，这样场面操持起来也不见她手忙脚乱。

姜宁安作为今日的主角之一，早早地就在抱珠和怀玉的伺候之下洗漱净面上了妆。

她在淮州的时候外祖父外祖母纵着她，什么事都是随着她的性子来，像这般早起确实少见。

直至望见镜中的自己，神志才算是清醒了过来。

和大大咧咧的性子截然相反的是，怀玉有着一手极佳的梳头本事，一个简单的垂挂髻在她手中似是显得姜宁安更为灵动。

抱珠递来的衣衫是从淮州带来的，蔺如之倒是给她备上了好几套新裁剪的衣衫，不过姜家信奉低调行事，喜好素净的打扮。

姜宁安倒也不是非要打扮得花枝招展才乐意，只不过这种场合，穿得着那一柜子月白杏黄的衣裙怕是镇不住场子。

倒不如她身上的这身绛红外衫配松霜绿长裙了。

从装满头面的妆奁里挑了个和腰间的金丝纹绣样式相配的项圈，姜宁安提着裙摆在铜镜前转了一圈。

“小姐真好看！”怀玉放下手中的玉梳，“这晔都的男儿们瞧见小姐，定会挪不开眼的！”

从前在晔都的时候，就有个读书读得呆了的书生，只顾着看姜宁安而忘了注意面前的树。没得到佳人的一个青眼就罢了，还惹得自己鼻尖鲜血直涌。

从那之后，挪不开眼就成了蔺家人打趣姜宁安的说辞。

“好啊你这刁奴，竟敢打趣主家！”姜宁安佯装发怒，“今儿就罚你好好跟紧本小姐的步伐，若是出了岔子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今日姜家上下迎来送往，她们主仆对晔都不熟，比起沉稳的抱珠，她更担心怀玉冒冒失失地冲撞了人。

当然，她姜宁安也不怕惹上什么麻烦。

“妹妹可打扮妥当了？”姜宁宜带着贴身丫鬟如霜到了姜宁安居住的烟澜院。

饶是每年回晔都都能见着这个双生姐姐，但毕竟自小没有生活在一起，姜宁安一直未能习惯这种有人顶着和她一样的面庞和她说话的场面。

“好了姐姐，是母亲有事唤我吗？”姜宁安抚平了被她拽出轻痕的裙摆。外祖父从青州带回的布料确实轻便透气，就是太易起褶了。

姜宁宜目光在她身上转了转，旋即上前挽住了她的右臂，“没有没有，只是我想着妹妹对晔都陌生，想着替妹妹引荐引荐同咱们家交好的那些人家，也好让妹妹有个伴。”

嫡亲的姐姐这么一说，姜宁安瞬间为刚才那瞬间的愕然感到羞赧，她们本是这时间最亲的姐妹，她怎能不习惯呢。

“这就是如之你的小女儿是吧？当真是跟宁宜一样好相貌。”

“要我说啊，还是如之命好，要是我能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陪在身侧，我真是睡着都能笑醒。”

“黄夫人您可真是贪心，是我的话能有一个就够了。”

偏厅中的夫人们交谈声不绝于耳，姜宁安作为话题中的任务，只顾着在一旁恬然地笑着，时不时再低着头推辞一番众人的夸赞。

卖乖这回事，对于她来说是信手拈来。

就在众人们忙着恭维主家的时候，角落里传来了一阵阴恻恻的女声。

“若是上天眷顾赐下如此千金，也不知这五小姐何故如今才回到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