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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六月

星疏月朗,春虫微鸣,如练月光洒向人间,铺了一条条银光路。

谢持昀和秦梵在秦府用过晚膳后,一同乘轿回府。

秦梵坐在谢持昀右侧,满脑子都是今日婶婶和嫂嫂叮嘱的她的话。

“梵儿呀,你已为人妇,婶婶有些话须叮嘱着你,咱们女人啊,想要留住丈夫的宠爱,光靠年轻貌美,是远远不够的,还要有子嗣傍身。你夫君官至御史,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儿,日后纳妾在所难免的,你莫因此争风吃醋,须端出当家主母的气度来。”

“眼下你已成了亲,婶婶过几日便回苏州了,走之前,将这方子给你,这是咱老秦家祖传的方子,你看你大嫂,去岁不是给你生了个小侄子?”

“婶婶这次回去,不知何时能再见,听婶儿的话,在谢府好好过日子。”

秦梵一想到婶婶要回苏州,心里难受的紧,两只手交叠在一块儿,沮丧的垂着头。

谢持昀握住秦梵的手:

“可是,舍不得婶婶?”

听谢持昀问出来,秦梵瞬间红了眼眶:

“秦家祖辈都在苏州,叔父舍不得离开苏州上京都来,婶婶这次回去,不知何时再见……我是婶婶带大的,婶婶待我如亲女儿一般……”

眼泪从秦梵脸上珠串儿一般滚了下来。

见小姑娘红了眼,谢持昀不知所措,遂将人一把揽入怀中,伸手去擦她的眼泪:

“莫要担心,年底我带你回一趟苏州如何?按规矩,我当去苏州拜见你叔父一家。届时我再陪你去给岳父岳母上香,告其在天之灵。”

秦梵越哭越厉害,哽咽道:

“真的吗?”

谢持昀摸了摸秦梵的头:

“你夫君可像说谎之人?”

秦梵听到这儿是又羞又臊,头紧紧埋入谢持昀的怀里。

秦梵入府后,每日里,谢昭华有半日是陪着她的。

姑嫂二人常约上方宁,一同去兰金阁挑时兴的珠花首饰,去鎏衣坊制花色相仿的衣裙,回府的路上去芳香斋买刚出炉的糕点,三人年岁相差不大,甚有话聊,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姑嫂二人常在屋中说些体己话,谢昭华待人温柔体贴,处处思虑周到,秦梵十分喜欢和小姑子待做一处。

秦梵入府后,林如芝有意教她管家,正好谢昭华近日也在学,林如芝索性将二人带在身边,一同教着。

五月渐过去,转眼到了六月,京都慢慢燥热起来,姑娘们换上轻薄的细纱裙,人手执一把团扇,借团扇微凉消暑。

六月初,太后给宁王和方宁下了赐婚圣旨,着二人年底完婚。

圣旨一下,京都众说纷纭。

有羡慕方宁能做宁王妃的,也有等着看她笑话的。

毕竟京都谁人都知,宁王是个痴情种。

这其中反应最大的当属刘府。

刘凝脂的父亲是五品内侍省都知刘诞,刘诞虽有才,生了一副好样貌,奈何风流成性,处处留情,家中妻妾成群。

刘诞祖上经商,家中财力雄厚,刘诞父亲刘显一心望着子孙入仕,借此摆脱铜臭,好在京都挣个脸面。

刘凝脂是刘诞嫡女,母亲是扬州六品盐运司副使许棣之女许碧君,下头有个十岁的胞弟刘晖,除此之外,刘凝脂的庶弟庶妹数也数不过来。

刘显原本以为,孙女刘凝脂能顺利嫁进宁王府做王妃,届时能给刘家带来诸多便利。

没想孙女竟被燕王抢了去,为保清白自戕了。

当时燕王势大,刘家不敢闹,燕王草草赔了金子便了事,刘家的算盘暂时落了空。

燕王府倒下后,刘家的算盘又支棱起来。

没了刘凝脂,还有底下的庶女。

秀姨娘的女儿刘凝怡,相貌和刘凝脂肖了六分,品□□好更是似了八分,知那宁王痴情,至今未娶,刘家本将希望寄在刘凝怡身上,未想太后竟突然赐婚。

太后赐婚,方宁是尚书家的女儿,家世背景样样都胜过刘凝怡,这下刘家可是急了。

刘显急,刘诞急,秀姨娘急,可刘凝怡却不。

她很聪明,知道自己是庶女,从未想过要做王妃。

但是,王妃做不得,宁王的心她还抓不住吗?

嫡姐如此讨宁王欢心,她的样貌又肖了嫡姐六分,嫡姐能做到的,她自然也能做到。

方宁心思单纯,她压根儿不放在心上,让她做王妃又如何?

是以,刘凝怡只等着宁王娶妃,然后进王府,好做她的侧妃。

“宁王殿下好事将近,宣某特地带了上好的贡酒,今夜,一醉方休才好。”

宣祈手提两坛贡酒,踏入梁景书房,贱兮兮调侃。

“致之表兄总是这般戳本王的心,也不怕本王哪日,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梁景放下手中书卷,直勾勾盯着宣祈。

“宣某再如何不济,也是长公主独子,宁王殿下亲亲的表兄,何来‘怕’这一说?”

“世子官从二品,是宣王和安阳大长公主的独子,刑部大权在握,不日更是要迎娶太傅幼女,世子如此,尚称不济,本王这闲云野鹤,岂不无颜见人了?”

梁景待人一向谦让有礼,唯独对宣祈,嘴上绝不留情。

“若说好事将近,也是致之表兄在先,若本王没记错的话,再有一月半,致之表兄便能拥美娇娘入怀了,着实羡煞本王。”

宣祈不愿输了嘴仗,往太师椅一坐,贡酒随意一放,右眉轻挑:

“方姑娘倒是天真跳脱,方尚书上回在祥记酒楼谈公事,正巧抓了女扮男装出门听戏的女儿,回去可是好一顿训。”

宣祈以为梁景这回无话可说,端起案上的庐山云雾,得意洋洋抿了一口,等着看梁景吃瘪。

不想那人脸上一片云淡风轻,甚至了带几分笑意:

“致之表兄得的消息不假,却也不全。”

“方姑娘被抓回府后,方尚书断了她大半年的月钱。也不知方姑娘后来从哪儿来的钱,改不了贪玩的毛病,依旧在外头大吃大喝,出手阔绰。”

“致之说,方姑娘的银钱从何而来?可别是去谢府,问昭华表妹借的吧?方姑娘在祥记酒楼一次要花二十两,这两月来一共去了八次,算上珠宝首饰的开销,方姑娘至少得问昭华表妹借二百两银子。”

梁景也端起案上的茶,满意地抿了一口:

“哈哈,听闻致之表兄给谢府的聘礼,足足抬了一百八十八担,不知去了致之表兄几年俸禄?”

“本王未过门的妻子能得致之兄出手相助,实乃乐事一件。”

“你派了人,盯方家姑娘?”

方宁在祥记酒楼被方尚书抓回府这事儿,方尚书一早派人封了消息,手底下的人好不容易才打听到。

梁景不仅知此,连方宁出了几次府都记得清清楚楚,定是派人私下里盯了方宁。

“致之不也查了方家?宁王府未来的王妃,底细如何,自要知晓。”

梁景轻轻摩挲着白瓷茶杯,若有所思。

“宁王殿下的人可查出甚么?”

“心思单纯,天真烂漫,喜甜食,爱玩闹,尤爱扮男装上茶楼听书。”

许是觉得有趣,说到这儿,梁景淡淡一笑,眼中透出几分好奇。

“太后是个会挑人的,方姑娘和你一动一静,实在般配。”

“左不过一个小姑娘,太后让我娶,我娶了便是。宁王妃的位置迟早要有人坐,换谁都一样。”

“我心中只认凝脂一个妻子便是。”

宣祈摇了摇头,本以为他能放下,没想竟越埋越深。

也罢,情爱一事,向来轮不到他置喙。

“多谢太后赐婚,妾无以为报,这是兄长自西北送来的何首乌。何首乌生在深山灌丛,得天地滋养,比寻常何首乌大了两倍不止,极为难得,妾特此奉上。”

惠贵太妃挥手,宫女端着放何首乌的雕花木匣,走到太后跟前。

“惠太妃有心,哀家是宁王的嫡母,赐婚不过随手之劳,哪值如此难得的何首乌?对了,沈大将军远在西北,身子可还康健?”

太后盯着成色上佳的何首乌,面露满意。

“回太后,兄长来信说,一切安好。只是远在西北,思念岚儿和奉贤,有些想念京都了。”

言外之意,西北苦寒,兄长想回京都。

“对了,惠太妃可得了消息?昨夜撷芳殿来报,沈妃诊出身孕,已一月有余。”

太后突然想起,沈妃有了身孕。

撷芳殿昨夜亥时方派人禀的消息,惠贵太妃今日来得早,并不知情。

听太后这么一说,她喜出望外:

“当真?妾今日来得早,并未得到消息。”

“沈岚是你侄女,此番有孕,你这个姑母要费心些了。”

太后用银叉取了一块芙蓉糕,放入嘴中,细嚼慢咽,眉眼舒展,似笑非笑。

“方才你说沈大将军思女?惠太妃啊,你我都是宫里头的老人儿,自该知晓,你、沈妃、还有奉贤,若想在京都安然无恙,西北的兵权和回京,你兄长只得选一样。”

惠贵太妃诚惶诚恐,双手置地,低头下跪:

“沈锦多谢太后提点,妾回去定当修书一封,告诫兄长。”

“好了,你我之间,不必如此规矩。沈妃初次有孕,有些事儿难免不周到,你这个做姑母的,快去撷芳殿看看吧。”

太后身边的嬷嬷将人扶起,沈锦福身告退后,一路往撷芳殿去了。

坤宁宫。

“皇后娘娘,撷芳殿宫女来禀,沈妃昨夜诊出有孕,已一月有余。”

皇后顾婉端坐于铜镜前,手上那支金凤镂花长簪怎么也戴不好,遂放下长簪,选了支简而华贵的步摇,果然一下就戴好了。

“彩莲,你去库房挑些上好的人参燕窝,翡翠首饰,本宫要去撷芳殿。”

铜镜中那人告诫自己,既坐了皇后这个位置,就得端出国母的气度来。

这些年,不都是这般过的?

梁悯,不可能只属于她一个人。

沈妃一向安分守己,构不成威胁,自己又失落什么?

顾婉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梁悯对她,已经够好了。

尊她为后,正位中宫,每月宿在坤宁宫的时日最多。

荣和宠,梁悯都给了,身为国母,她不允许自己奢求太多,比如,梁悯独一无二的爱。

泪湿罗巾梦不成,深前殿按歌声。

红颜未老恩先断,最是无情帝王家。

她一想到沈岚承欢梁悯身下的场景,心就刺痛起来。

这天下,有几个女子舍得将夫君分给她人呢?

顾婉对着铜镜苦笑,拿起妆奁上的脂粉,试图遮住脸上的失落。

调整得当后,顾婉挂上她大方端庄的笑容,带着一大堆赏赐,往撷芳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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