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获得了自由，咳好几下，双手抚着脖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喘气。
夜幕，才刚刚降临，日光灯管照得人脸色发白，夏伟才瞪着眼睛好像一只凶狠的狗，随时准备靠近我，猛咬一口。
夏伟才一下子拽开我手上的板凳，他的气力大得惊人，我双手的虎口被凳子的棱角震得发麻。但他并没有用板凳砸我，而是竖起来放在脚边，然后冷笑着，拦手将我逼到角落。
他的影子一下子盖在我的身上，一片灰暗笼罩着我，我惊慌地吼道，“夏伟才，你想干嘛”
我心慌的要命，只得吓一下他，“我告诉你，你可别乱来我能够借钱还了你的高利贷，也能让那些人重新找上你你忘了当初被高利贷追着不放的日子吗你忘了你为什么能有今天安稳的日子过吗夏伟才，你无情无义，别怪我不择手段地对付你”
夏伟才阴测测地笑了，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呵呵，林哥跟我说过这事。他说你丫头背后有个大靠山，让我别惹你。今天也没外人，你就告诉我，那个靠山究竟是谁他凭什么帮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嗯”
他粗糙的手捏住了我的下巴，一股恶心的鸡屎味儿扑鼻而来，捏得我下巴油腻腻的。
胃部一阵痉挛，我强压下恶心的冲动，瞪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关我什么事这他妈的当然关我的事了，你是我女儿，一个又老又丑的个糟老头上了你，以为给点破钱就完事了我当然要去找他算账他算什么东西一百万就能买了我闺女”
夏伟才瞪着眼睛一副很愤怒的表情，其实嘴边深陷下去的法令纹已经出卖了他那是遏制不住的贪婪的笑容。说得好听我是他的闺女，说得难听，他不过是想借此机会再讹一笔。
我在心里啐了一口，渐渐冷静了下来镇定地看着他，“夏伟才你说对了，他就是个糟老头，可他有钱有势还有权，稍微捏捏手指，就有大把大把的钞票往下掉。你有吗就因为你一无所有，所以一看到那几个放高利贷的就吓得的屁滚尿流。他在那些人面前，眉毛都不挑一下，你能吗呵，你敢动我跟我妈试试要是我跟我妈有什么三长两短，只要我吹吹枕边风，你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夏伟才的表情更加丰富，脸颊上颧骨上的肥肉都凸了起来，阴险地看着我，“你倒是对刘春丽很上心。那你知不知道，这些年她究竟在外面做什么”
“你别说了”我妈忽然扑了上来，死死地抱住夏伟才的腿，“求求你别说了。”
“别说”夏伟才一把抓住我妈的头发，将我妈拽了起来，“我不说，她恐怕就要得意到不认识自己了。你以为这些年你妈一直在酒店打工，哼哼，从你上大学开始，我们就在翻身河东开了一家洗头店，你妈负责接客周洁，别把自己想得多高尚，你大学四年的学费，都是丽丽卖身赚的”
夏伟才的话如同一道闪电，劈中了我。
我妈靠在他的脚边，泪流满面，“求求你，不要说”
“你以为你妈是个好东西要不是我手上有她的把柄，她刚开始会同意让你帮我还钱幸亏我留一手，不然这臭婊子早就自立门户，远走高飞了，还会来理我”
“求求你，别说了”我妈跪在夏伟才面前，杂乱的头发垂了一脸，脸上脏兮兮的，却挂着滢滢泪水。
如果说放弃裴修明，是在我的心上捅了一刀，那么现在我知道这些年来我妈收到的委屈，就是万箭穿心。
我忽然想，不如我们母女俩就这样跟夏伟才拼了，两人合力杀了他，要不然就是被他给杀死，一切玩完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突兀的手机铃声从夏伟才的裤兜里传来，夏伟才按了接听键。
“夏总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等你等到现在了，是不是你家那婆娘硬要你交了公粮再出来整个古溪能让我张勇等的，除了乡长，你是第一个啊。”老年机里面传来清晰的声音。
夏伟才立即弯了腰，“那肯定的，我拿了点钱，咱们晚上好好玩一局。”
“夏总爽快人，我喜欢。我已经准备好了钱，就等你来赢”张勇爽朗的笑声传来。夏伟才一脚踢开了我妈，嫌恶地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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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的毛巾将裤子上的鼻涕眼泪擦了擦，便将开着电瓶车掉了个头，消失在夜色里。
我妈被踹了一脚，整个人像是傻子一样，目光呆滞地坐在地上。
我惊魂未定地伸出手去想要拉我妈起来，却被她避开了，“妈，地上凉，我先扶你起来。”我走过去想将她抱起来。
她生气地推开我的手臂，朝我吼了一句，“别碰我”
“妈，妈”我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讲我心里这种汹涌的感情。从小到大，都是我妈在养着我，供我上学，我不知道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为什么会这么难。
我妈年轻的时候很美，也很温柔，她总是跟我说女孩子要守住自己的底线，要做个干净的姑娘，这样以后才能找到好人家。
我一直以为我妈爱着夏伟才，其实现在才发现我妈其实一点都不爱他。她只是太过爱我。因为爱我，她决定嫁给夏伟才，给我一个正常的三口之家；因为爱我，她不断地出去打工，以至于后来被夏伟才这个烂人逼良为娼；因为爱我，所以不想破坏自己在我心中的形象，一次又一次地容忍夏伟才，一次又一次地忍受他的暴力跟辱骂。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平息她身上的绝望；正如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浇灭我心中的怒火。这怒火烧得我的心快要熔化成灰烬，我“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妈，您起来吧。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别这样。”
我张开双臂紧紧地抱着她，颤抖着手将她脸上的发丝理到了耳朵后面，然后笨拙地为她擦眼泪。
“妈，妈”我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让她振作起来，我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回报我妈对我的养育之恩，只能胡乱地亲着她的额角，一下，又一下
我们两个人在冰冷的地上坐了好久好久，我不怕夏伟才再回来，真的不怕。
我在我妈的眼里，看到了绝望。
就好像一个濒临死亡的人，眼睛里没有一丝微光。
我怕的，是我妈眼里的这种绝望。我宁可她像今天上午到古溪街上接我的时候那样，眼里带着温柔的笑，就算是假的，也让我心安。
过了很久，我妈的嘴唇颤抖着说，“小洁，之前我不懂，就跟着他帮我找的师傅后面学了洗头。开店之后，才知道这是给男人服务的，我不肯做这样的生意他就打我，他拍了我的裸照，说是要威胁我。我害怕这些影响你学习，而刚好，你考上了大学，需要交学费，当时家里没那么多钱。”
“我第一次接客的时候，夏伟才趁我不注意，拍了很多照片。他说，如果不听话，就把这些照片送到公安局里面去，让警察给我定罪，这样大家都知道我是个，婊子”
我妈说到“婊子”这个词的时候，全身都在发抖。
我的心揪着，恨不得立即死掉。为什么我妈生下了我，还要受这么多的苦
指甲嵌在手掌里，疼得我麻木。我知道，夏伟才对她的伤害，这辈子都无法抹除。
“要是他把照片公布出来，妈就不活了可是小洁啊，你还没成家，还没找到一个真心对你好的男人，妈不忍心弃你而去妈妈永远都记得刚刚生你的那会，你那么小小的一个宝宝，皮肤皱巴巴的，一张小嘴巴吸着我的奶，吸着吸着，就真的出了奶。当时我感觉，我跟我家小洁骨肉相连，你就是妈妈的宝啊。就算奶奶他们重男轻女，不喜欢你，我都奋不顾身地护着你，生怕你受一点点伤害。”
“一晃，你都25岁，是大姑娘了，但在妈妈眼里你还是个孩子。你上学的时候，我害怕你被别的孩子欺负，到了大学我又害怕你早恋，工作了又怕你压力大，做了母亲，总是各种操心只好多赚些钱给你，让你能稍微过好一点。别人有的，你也买得起。我没时间陪你，你会不会怪我”
“我不会，我不会。”我抱着她，感受着她的心跳，她的呼吸，这才感受到她的瘦弱。她要是知道她赚的那些钱一大半都被夏伟才挥霍一空了，一定更伤心吧。我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妈，别担心，照片的事情我来想办法。你先起来好不好，要是冻出病来，不还是我同你一起去医院”
我妈就是舍不得钱啊，这辈子太苦了，受尽了委屈赚了些钱，到头来都化作了灰烬。一听说要去医院，得花钱了，这才让我给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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