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次日清晨

卧房内，方彩云明显已经等待多时，只是没想到的是，今日沈笙笙也同在屋内，悠闲自在的躺在太师椅上。

她从小受宠，便是在爹娘面前也松松散散没个大家闺秀的模样，但沈虎二人却从不在意，老来的一儿一女，自然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但其实细想来，按照沈笙笙这般蛮横的脾气，从小到大可不知道是犯了多少错，闯了多少祸，小的时候更是在一班玩伴中得了个野蛮小姐的恶名。

可即便是这样，从小闯祸多短的沈笙笙也从未被打过一下，骂过一声，只因为她犯的错，皆有沈千歌代为受过累。

“千歌给母亲问安。”沈千歌递上一杯早茶，站在了边上，眼睛却控制不住的往沈笙笙那边看。

自打沈笙笙明白自己犯错皆有她来受过后，反而预加过分了，有时更是故意犯事。只为了看看她被惩罚后狼狈的样子。

倒是沈若羽，自小而后在不曾顽劣，只是不知为何，从小闯祸多端的个性，到了如今确是沉默寡言的很了。

方彩云笑意满满的接过茶，却是随手放到了一边。转而一改往日严肃的神情，亲昵的伸手抓住沈千歌的手握住，缓缓的拍着她的手背，语重心长道“千歌，仔细想来你到沈家也有些年头了，就没有想过离开？”

听此，沈千歌顿时提高警惕，不知道她这此葫芦里装的又是什么药，只能低头掩住因怀疑蹙起的眉，继而微微颔首，不卑不亢道“千歌为沈家担忧祈福乃是福分，不敢有其他的想法。”

听到这话，方彩云满意的点了点头，看似漫不经心的又问“你年纪也不小了，细数着也是到了要嫁人的时候了，心中可有中意的人选。”若是让旁人听去了，到还真以为是个为女儿操心的良母。

沈千歌心中猛地一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再不明白什么意思可就真的是个傻子了。慢慢的想要抽回手，却发现双手被握的更紧，方彩云脸上的笑意也更大。

“我呢，怎么说也是收了你做女儿，总不能对你的终身大事不管不问，我这会儿啊，已经挑选了个朗朗才子，你呀，就等着放心嫁过去就好了。”

嫁过去，嫁过去，嫁人！方彩云居然想让她嫁人。

这几个字不停的在她的眼前转悠，沈千歌一时有些站不稳，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在地。方彩云看着她这副病怏怏的样子，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嫌弃神色。

而正是这样的表情让沈千歌明白，事到如今，沈家是真的准备弃了她这个棋子了，而这次婚嫁或许就是自己对于沈家最后的利用价值了！

“母亲，事情仓促，女儿还没准备好，还请母亲三思。”不行，她还没有开始自己的生活，她怎么可以嫁人？她怎么能嫁人？

方彩云抬了抬眼，慢慢笑道“这你不用担心，我已将你的出生纸给了人家，你只安心等着嫁过去吧！”

什么？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一脸无所谓的方彩云，如鲠在喉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她本想自己只需再过几年，等自己熬到二十五岁，一切都会变好的。可事到如今，她的出生纸居然再一次被给了旁人！？

她又一次被卖了！

那从今以后，她要如何才能恢复自由身？她难道要这辈子都被沈家死死攥在手里吗？

“可，可我再过几年就可以离开……”

“膨”

还不等她把话说完，就被这声响打断，方彩云一掌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眯着眼睛审视着已经跪在地上的沈千歌。

她没想到，这死丫头居然当真一心想着离开，难怪这两年，非但没给家里挡什么灾，还生了二心了。

真是岂有此理！她沈家什么时候养过废物，这次的婚，她嫁也得嫁，若是不嫁，就是死，也要给江家送过去。

“呵，你就悄悄这京中的替女，有哪个活的比你滋润，过的有你潇洒的，我们沈家不仅让你活到了现在，还给了你一个好归宿。”

沈笙笙翘起细长的指甲指了指沈千歌，俨然一副救世主的模样，又道“你沈千歌可不要给脸还不要啊。”

她说的对，即使自己这么多年来一只把二十五岁的离开当做目标，可其实谁都知道。

替女命贱，到了本家就已经成了一个东西，而不再是人，挨打受罚，替跪受辱，这么多年来，又有多少活到了二十五岁，又有多少最后真的能够离开呢，说到底，终究是她痴人说梦了。

这般刺耳的言语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可这次她没有办法忍受，也不能忍受“母亲，千歌，千歌愿意一辈子留在沈家，还请，还请母亲不要……”即使是这样，她也想要最后为自己努力一把。

可是，还不等她话说完，沈彩云就捏着眉心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下了最后的通碟“行了行了，就这样决定了，你回去吧。”

就这样决定了？可是我连那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是个何许人也不是啊！沈千歌顿时有些悲凉。

小院里

“小姐，要不我们逃吧。”茗儿双眼噙着泪水，嘴巴也瘪了起来，一脸的不甘心。

逃，逃到哪里去，这些年来想要逃跑的替女还少吗，可她们的下场呢，那个不是死的状貌惨淡。她又有什么能逃得了呢？到了这种时候，自己除了一死，还有什么退路呢。

看着她一副向死的模样，茗儿咬咬牙终于忍不住说出了自己在屋外听到的话“小姐，您这分明是替二小姐受罪嘛！”

替笙笙受罪，这是什么意思？沈千歌一把抓住茗儿的手死死地盯着她。

茗儿心虚的看了她一眼，终于说出了实情。

方彩云年轻时候有个自小长大的好姐妹，只不过那位江夫人嫁的远，二人便不好联络。当初江家好不容易得了两个孩子的时候，那名江夫人也曾前来贺喜过。两位夫人感情热络，两家在生意上又颇有往来，正巧江夫人前些年得了个大胖小子。酒过三巡便给两家孩子定了个娃娃亲。

可谁知江家下面的几年日况下降，生意惨淡不说，还在官场上得罪了一些大人物，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事。再加上他们家的那个儿子长相丑陋不说，还甚爱赌博，日常往返于赌场娼院之中，家产没几年就被霍霍的差不多了。曾经自作主张与旁人合伙做生意，哪只对方卷了钱财早逃的不知踪影了，硬是将江老爷气的撒手人寰。

自此之后江家便只剩下这一母一儿聊过此生。而近期那江家小子不知怎的得知自己自小有那么一门亲事，对方更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便起了个娶媳妇得彩礼的心思。更是不远千里来到沈家，撒泼耍混，说是若他们不了了这桩婚事他便在城中大肆宣扬他们沈家是怎样的忘恩负义，当初江家是如何帮助他们的，而他们现在面对落魄的江家又是如何的。

沈虎向来是个看重自己脸面的人，哪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当即答应了他的要求。可自命不凡的沈笙笙又怎么会同意，自然是一哭二闹三上吊，闹得方彩云不得安生。

方彩云自然不会同意把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这样一个废物，于是把目光放到了沈千歌的身上。

说到底，什么替她着想，什么嫁个好人家，都是假的，她居然会相信了这番鬼话，全是假惺惺！

她这会也算是明白当日在佳隐寺沈笙笙说的“得意不了几天”是什么意思了。

沈千歌双手握拳，细长的指甲死死地嵌入白嫩的手心中，牙齿咬住嘴唇的痛楚逼迫着她不要难过。要坚强，这种时候难过是没有用的。

可泪水还是不争气的从眼眶中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沈千歌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坚强毫无意义，这么多年来，她隐忍，她坚强，她忍气吞声憧憬着最后的美满，可结果依旧给了她当头一击，毫不留情的嘶吼着，她的努力毫无意义！

“千歌……”沈若羽站在她的面前，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今日刚回家便听到妹妹给自己讲了千歌替她出嫁的消息。他听到后就急匆匆的来了小院。

可看着眼前泪水满面的人，他忽然不明白自己是以什么身份来的。

罪魁祸首的一份子？受害者的弟弟？儿时的好友？还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

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他忽然有些不清楚自己是否该来。他只能站着这里，却不知如何开口。可是沈千歌盯着他的目光是那样的寒冷，那里面没有亲近，没有悲伤，甚至没有对他的疑问，有的只是深深地冰冷与怨恨。

这让他的心如同被人攥在手心不停揉搓一般的揪痛，即便从前他们不甚亲密，可却不曾像今日这般让他如坐针毡。

“你来做什么，是来看新娘子最后一面，还是奉旨看住我以防逃跑的。”这一次，她没有顾虑，没有坚强，剩下的只有刺骨伤人的言语。可那又如何呢？与他沈家相比，自己何尝不善良很多了。

“千歌，如果我说这件事我完全不知情，你会你会……”沈若羽的声音越说越小，他忽然觉得此刻他无论说什么都是苍白的，无论说什么都弥补不了沈千歌心中的怨恨。

一个疯狂的念头忽然涌上他的心头，沈若羽坚定的看着泪流满面的沈千歌，沉默良久，说道

“你放心，这一次，我不会抛下你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