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月儿，好久不见

恰在这时，那人也转过头来瞧她。涂山月得以看清正脸，果是同阿池十分相似。

见她看得久了，身旁的宫女悄声出言提醒，“涂山姑娘，快莫要瞧了，这样很失礼的。”

涂山月不得已继续微低着头向前走去，心潮却有些翻涌。

会是阿池吗？救他的时候猜测他是个富贵出身，难道竟会和皇家扯上关系？

真会有这样巧的事情？我今日刚到乐都，一进宫居然就碰见故人？

到了殿前，在于公公的提醒下，涂山月这才收了心思，整顿仪容，缓步走了进去。

行过礼后，老皇帝为涂山月赐了座，竟同她话起家常来，问她一路行来的感受体会，倒像个十分和蔼的老伯。

涂山月坐在下首，见皇帝语气柔缓，循循而言，便抬起头去瞧。

只见皇帝须发微霜，眉目含慈，面色虽有着养尊处优的圆润富态，眼下却有一对青灰垂坠的大眼袋。

皇帝瞧涂山月倒是喜爱得紧，她同自己最小的十女儿同岁，竟能有如此巧思，实属难得。

况且她还生得这样美貌，仪态气质也好，头一次进宫面圣，竟能不卑不怯。

她往这殿上一坐，倒像是又一个公主似的。

虽不是正时候，皇帝却命人布了桌案，摆满琳琅满目的点心和菜肴。

他含笑看着涂山月用膳，柔声开口，“在京城要多住些日子才好，之后朕也还有些事情想同你商议。

“乐都的风光可是闻名天下的，来京城一趟不容易，各处都可好好去游赏一番。”

“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向于贤开口就是了。”

垂手立在一旁的于公公，忙连不迭地点点头。

用过膳，皇帝又向涂山月问了些梁州城下各处的民生民情，和她家中的情况。

涂山月便将近来所发生的事情挑拣着说了。皇帝得知她小小年纪，竟能有这许多壮举，更是赞叹不已。

皇帝摆摆手，吩咐于贤捧过来一张礼单，递到了涂山月手上，

“朕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觉着有意思的就都送了些与你。

涂山月低头看去，簇红的折页上赫然写着:黄金千两、香云纱百匹、璎珞十对、玉镯十对、金钗十对、琉璃盏十二只……

整整十数页的御笔。

“多谢陛下隆恩，民女都很喜欢，”涂山月跪谢了，又请身旁的宫女将她带来的包袱递交给皇帝。

“民女亦有礼物回赠陛下，虽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也略表民女的心意。”

“哦？给朕回礼的朕倒是头一次见，快呈上来。”

皇帝有些意外。他在这大殿上赏赐过无数能臣贤士，却是第一次见着回头礼。

他打开包袱，里头是些乡间风味的腌腊点心、自制的酱料、数十方丝绸金线绣帕，还有一颗涂山月在须弥之境里拿的硕大无比的夜明珠。

“这绣帕竟绣得这般栩栩如生，”皇帝拿起绣帕细细翻看，爱不释手，“你若是开了衣庄，朕定然第一个光顾。

“对了，方才说及你通晓岐黄，于贤今早告诉朕，苏神医同你一道来的，他可是收了你做徒弟？”

涂山月不便当着皇帝拂苏应年的面子，便只道，“苏伯伯是我外祖母的师弟，现今便作亲戚论。”

出宫前，皇帝又让于贤领着涂山月前去太医院，领了不少孤竹罕见的珍稀药材。

回到星云楼，见苏伯伯同薛航还没有回来，涂山月便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在乐都的街道上游逛起来。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她去过最繁华的地方无非是梁州城。可同乐都一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涂山月望向街道两旁，林立着无数高耸的雕梁画栋，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古建筑群的雄浑壮丽。

既然要在京中多留些日子，就不必急着买要带回去的东西。

从星云楼出来前，涂山月就向小二打听好了，这乐都城中各处好吃的好玩的铺子都在哪儿。

于是在大致游逛了几圈后，她便径直向着一条隐藏在老巷子里的街道走去。

乐都最大的糖人馆前，有位须发全白的糖人师傅，正领着一众徒弟，在门前支起的长摊上，演示吹糖人的技艺。

虽然这一整条街上都是吹糖人卖糖画的，但要论水平技术，谁家也比不过这位师傅。

他家吹出来的糖人不仅栩栩如生，甚至还能根据客人的形象，来吹制独具特色的糖人。

云舟逸走在这街道上，被满目五彩斑斓的糖色缭乱了眼。

十公主姜婉婉拽着云舟逸的衣角，向他撒娇，“逸哥哥，我们也去那里买糖人，好不好嘛？”

云舟逸无甚表情，只轻轻点了点头，向最大那家糖人馆走去。

从宫中出来时，他本想拒绝孤竹国皇帝让十公主带他在乐都游逛一番的好意。

转念一想，十公主年幼得宠，大抵心中不会有太多城府，能从她口中得到些关于孤竹的实话也不错，便谢过皇帝，欣然接受了这安排。

一路上，云舟逸一直在回想，在大殿前与他擦肩而过的涂山月。

从前隔得天远不能相见倒不觉什么，今日匆匆一瞥，却是思忆绵绵，无法绝断。

一开始他确有怀疑，那是否只是与涂山月长像相似之人，毕竟她与他记忆中的阿月，到底有许多不同之处。

待到回驿馆让人一打探，才确认无疑。一年不见，他的阿月长高了，也出落得愈发亭亭了。

涂山月行至巷子拐角处，忽地被一片阴影遮住。她抬起头来，只见煦日和风中，那人缓缓开口，

“月儿，好久不见。”

她眼角一酸，正待开口，却见云舟逸将一个锦囊放进她手中，笑笑，“姑娘，你的锦囊掉了，小心些。”

涂山月见他第二句话放高了声音，知他此刻定是有不得已的情况，便也装作不认识，道过谢转身离去，不再回头。

姜婉婉举着两个胖墩墩萌哒哒的小糖人，撅起小嘴，死死盯住涂山月离去的背影。

那锦囊分明是逸哥哥随身带着的，他却这样送出去搭讪！她可看得一清二楚！

晚间涂山月同苏应年薛航吃过晚饭，便早早回了房间。

她将临街的一扇后窗半开了，吹熄烛火，在沉默的月色里静坐着。

她在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