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回程

“许大人，是个好官……“

涂山月盯着岸边渐渐缩小成一个黑点的许由，半晌，才说出这么一句。

云舟逸沉默着点了点头。

水浪轻拍，鸥鸟翻飞，涂山月站在船头，凝望着安城的方向，眼眸沉沉。

好一会儿，她才收回目光。

涂山月转身回舱，舱内是一个极为宽敞的前厅，穿过厅门后进内室，由楼梯往下走入舱底，是条细长的通道，两旁各有八间房，通道尽头的右手边那间，与云舟逸相邻，就是她的。

室内布置精美，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还用帘子隔出了里间，侍女正在桌旁整理物什，见她进来，行了个礼，道：“公子，厨娘说船上剩余了些鲜果，我来给您送一篮，空出仓库来好等到了下个埠头多补购些。”

涂山月点点头，道了声谢。

她出行在外，女扮男装自然更为方便。

涂山月躺回榻上，回想着这阵子的事，治汛筑堤虽已结束，但赈灾这些日子来，所遇到的阻碍，桩桩件件都在说明回京之后还有场硬仗要打。

她叹了口气，虽不必自己亲自面对这些事，但她总还是想替阿池分忧的。

洪灾虽已结束，但几个州县的百姓仍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富庶些的地方还喝得上白粥，严重的几县吃树皮和观音土都是常见的事。

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他们一行本是为了重铸河堤而来，明明在安城得知几州汛情时就已从户部拨下了大笔的赈灾银，还减免了两年税赋，怎会如此？

因着这些事，他们不得不多逗留了些时日。

贪墨一事并不难查，款项拨给了谁，又经了谁的手，盘查之后也能知晓。云舟逸本就身份高贵，此次又是作为钦差出行，自有处置的权力

可贪墨牵涉了多少人才是最大的问题……这么大一件事，竟能有人能阻拦如此多的关口，叫京中不得知晓此事。

明明每个州都有专门的监察官，可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贪墨赈灾银的事还是发生了，云舟逸本来还压制着火气，想着回京再禀，只修筑了堤坝，安抚了灾民，叫下面的官员将账目送上来。

只不过这些个地方官员对云舟逸虽然尊敬，却似乎没有多少重视，往年也不是没有皇子来督工，但他们也是好吃好喝伺候着，其余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做。

见云舟逸要看账本，也没推拒，第二日便将账目呈了上来。

那账目厚厚一本，却狗屁不通，新鲜的连墨汁都未干，云舟逸震怒，当即连斩了两州的监察官，才得到真正的账本。

因为最初的任务更多是治汛而非赈灾，他们带来的人大多是工部的，但也有那么两个户部的人看得懂账本。

因着距离安城还远，船上也无事可做，他们便查起了账目，等到回京也能更好的禀报。

几人连着两晚几乎没睡，将这几本一窍不通的账目翻遍。

“王爷请看，这一笔粮食去向不明，并未写清去处……粮仓通常都会做专门的防潮处理，粮食哪会霉变那么多？”

沈修竹也觉不妥，道：“就算是霉变了，也仅仅是一部分，不可能全数都做了废弃处置，这不合理。”

另一人凑过来看了一眼，“咦！是啊！这笔粮食去了何处？”

户部郎中陈扬没有立场，既不归属康王，也不归属三皇子一派，说话也不客气，没有任何遮掩的意思：

“按照以往的惯例，多半是被贪墨了。”

云舟逸怒急反笑，“可还有？”

陈扬指着另一处，“这里，王爷请看，这笔粮食说是不堪食用，竟然去喂了马。”

他摇摇头,“去年并非丰年，存粮本就有限，京中拨下的粮食虽是陈米，也不至于不能食用，人都尚且吃不饱，怎可能去喂马呢？”

“该死！真是该死！竟然敢打赈灾钱粮的主意！”云舟逸冷声喝道！

贪官，哪个朝代都有。

这个没有谁敢说一定有办法杜绝。

不过贪官也分个三六九等！

有的贪官，只是凭借职务之便，为自己和家人谋些便利。

这样的，对百姓，对其他人的损害不会特别大。

勉强还算在忍受范围之内。

还有的贪官那就过分了！

只要是过手的钱粮，那必须过一水，说是雁过拔毛，也丝毫不为过！

而且这些人，连赈灾粮都敢贪，拨下的赈灾粮一层一层，落到灾民手上的，尚不足十分之一！完全不顾百姓的死活！

这等贪官，心肝只怕都已经是黑了的！

他们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又是谁给他们的底气？

答案其实已在脑中浮现。

云舟逸静了静，对着几人道：

“诸位辛苦，你们的功劳，回京后我自会上折子向父皇如实禀明。船上这几日就好好休息吧。”

几人自是称是。

船上的日子实在是有些无聊的，查清了账目之后，大家便空闲下来。

几人经过了赈灾这半月，也算是有了些革。命友谊，称得上熟络，平日里也能说上几句话，涂山月闲来无事还会和他们聚在一起打打马吊，她技术不错，从他们那里赢了不少银子。‘

陈扬每每输了都叫嚣着下次要赢回来，沈修竹倒是很克制，输过一次便不肯再玩。

阿池从不参与这些游戏，他的身份所限，除了涂山月之外的人见到他都难免有些拘谨，他不想破坏大家的兴致，也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去做。

船在黄河上行了三日，逆流而上，别入曲江，两岸一簇簇，一枝枝，色白似雪，娇姿繁茂，是整片整片的荼蘼花。

涂山月独自站在甲板上，望着岸边旺盛的一片雪白。

她眉心一悸，幽幽地想：荼蘼，开了啊……

“谢了荼蘼春事休……春日便这样过去了啊。“

一个清朗优雅的声音从身旁传了过来，说的正是她心中所想。

涂山月一怔，侧头望去，只见青衫翩然而至，阿池将手臂搁在栏杆之上，与她凝望着同一片荼蘼。

“阿池，我们又一起过了一个春日。”

云舟逸望着她，微微一笑。

满眼情意自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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