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建议

李晔至甘露殿，才洗浴换了衣服，准备坐下，司空（宰相）韦昭度，左仆射（宰相）孔纬、右仆射（宰相）杜让能就来了。

“参见圣上！“三人行跪拜大礼，李晔上前扶住，笑道：“这里是后苑，三位爱卿不必如此。”

说罢让侍者看座。三位宰臣就坐后，韦昭度拱手禀道：“圣上，臣等追到此处，实因事急，还请遣侍者出去。”

李晔挥手让殿内伺候的宦官、婢女皆退出殿去。

待宦官、婢女退尽，韦昭度这才说道：“圣上，田令孜卸任观军容使，禁军统领一职，不知圣上可有计量？”

李晔也猜到了是为这事来的，诚恳请教道：“三位爱卿可有好的建议？”

“圣上，我等建议选派朝臣担任此职，以绝宦官作乱之源。“孔纬禀道。

“能除这一大隐患，自然是好事。只是事急恐生不虞，容朕再思量思量。”

圣人话说到这里，三位宰臣知道事情是不成了。杜让能看了眼韦昭度、孔纬，见二人不准备继续劝说了，便向圣人上言道：“如今圣人新继位，稳当些自然是好的。但，杨氏世代权宦，他的父亲杨玄翼曾是神策军左中尉，从兄杨复光不仅位高，还很有威望。如今他们虽然都已经离世了，但留下来的势力，绝不容小觑。现下，他已有拥立之功，居中尉高位。圣人如果还要再加荣宠，只怕以后不易弹压。”

李晔神色终于凝重了起来，点头道：“爱卿提醒得是。”

韦昭度便又奏道：“田令孜是个闲不住，无事也要掀风起浪。如今西川节度使正是他的弟弟陈敬瑄，田令孜此去，三川肯定不能安宁，还请圣人早下决断。”

“韦相说得极是，只是朕傍晚才准他去西川，晚上就反悔……”李晔当然想杀田令孜呀，但他新继位，立志要做一个力挽狂澜的明君，不想因为一个宵小坏了自己的名声。

孔纬闻音知意，道：“事急从权！况且他恶贯满盈，声明狼藉，先帝在时，朝野上下就多次请诛。只是先帝慈悲，念他多年陪伴照料之情，不忍降罪。不想他不知悔改，更加跋扈。这样的人，人人得而诛之！还请圣上给臣这个机会，让他暴毙而亡！”

李晔不觉笑了，这个孔纬，不错嘛！会说话，会办事！当即允道：“有劳爱卿了！”

事情谈完，三位宰臣告辞了出去，李晔却没了睡意。让侍者去上些吃的来，拿了卷书在灯下看。

此前，圣人遣散殿中所有侍者，要单独和三位宰相说话，宦官们就有些担忧。虽关了门，却一个个趴在窗户底下，墙脚底下偷听。等宰相们离开，便有一个内侍忙慌慌一路疾跑去禀告杨复恭。

杨复恭这几日着实累狠了，此时已经睡了。朦胧中被叫醒，迷迷糊糊中听了三位宰臣的谋划，气得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咬牙切齿地将桌上的瓷器摔了个粉碎。

再无半点睡意，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思忖片刻后，他有了决策，叫那小太监上前，耳语吩咐道：“去神策军，找几个身手好的，搅搅水！”

呵呵，想要立功，也要看他答应不答应！

又重新更衣洗漱，亲自从御厨房端了份燕窝粥，向甘露殿去。

李晔见他来，倒是愣了一下，但转即笑盈盈责备道：“子恪（杨复光的字）怎么还没去睡？这几日还不够累的！”

“原本是要睡了，但心里惦记着大家（近侍称皇帝大家），怕殿里的小孩子不知道大家的习惯，伺候不好，让大家受罪。”说着将燕窝粥端上来，劝说道，“这几日够累的，大家也该休息了！”

李晔一边吃着燕窝粥，一边赞道：“子恪真是朕肚子里的蛔虫，朕这会子正饿了呢！”

杨复恭在一旁感慨道：“如今大事终于定了下来，老奴也算对得起先帝了！先帝，真的不容易啊！在外，藩镇们桀骜不驯，不听敕令。在内，朝臣们各怀居心，也不知到底谁是真的忠心，谁是装的赤诚。”

李晔吃粥，神色不变。

杨复恭又继续道：“先帝与大家情谊最深，就如同母弟一样。大家聪慧有才气，又雄俊英睿，明眼人一看，就该知道大家是诸王里最优秀的。他们倒好，说吉王比大家年长，最贤。哎，其实就看着吉王懦弱，好控制吧！”

继而感叹道：“世上人心，大家不能不防啊！”

李晔吃完燕窝粥，将碗放吓，安抚杨恭复道：“子恪所言甚是，如今朝廷局势不好，朕如履薄冰啊。唯有多得忠良贤德之辈，才能重振大唐雄风！”

但转即却又道：“夜深了，朕困了！”

杨复恭从李晔的神色里看不出圣意究竟如何，但是他不急，多念叨几遍，不怕他不会站在自己这一边。便告退出去，也睡觉去了。

李晔洗漱上床，其实根本就没有一丝睡意。

很累，却睡不着。

怎么睡得着呢？如今说是大唐，但是能够听他调令的州郡其实不多了。甚至有些大的藩镇，掌控的地盘比他大，库里的钱财比他多，个人的威势也比他大得多！

这一摊子！

今日这事，让人实在很难选择，或者说，怎么选都有隐患！若是将禁军之权彻底交出去，那他可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这怎么能安心呢？

可如果还是由宦官掌控，兄长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他可不愿意做个被宦官掌控的傀儡皇帝！

夜极深了，太极宫内，新帝李晔辗转难眠。博陵崔府观景院书房里，也还有一盏灯，在空寂的黑色里倔强地照亮室内一隅。

有些暗淡的灯火里，崔澹与崔远对坐密谈。

“你已想好了？“崔澹再次问道。

“想好了。我既与刘大郎称为朋友，认为我们之间的情谊是很深的，那就不能说他死了，我就看着他的妹妹无依无靠，受人欺辱，如果这样的话，那又与那些两面三刀的小人有什么区别呢？”

“那你就让她去做死士？这会让人戳脊梁骨的，还不如不管。”

崔远笑得狡诈，摇头：“怎么能呢？刘大郎地下如果知道了我让他妹妹成了死士，只怕要恨我入骨，岂不坏了我们二人的情谊，违了我的初心？我是这样想的，她想学，就让她学，她年纪尚小，本来也是学东西的年纪。”

崔澹听明白了，他是要李代桃僵，将所学的内容换成平缓些的。不由哈哈笑道：“这容易办，家里不是请了先生在教邃、运这两个小子嘛，就让她一起学。文治武功，都学！她不喜儒家，让先生多和她讲些诸子百家就是。”

听崔远描述，崔澹对这个小女娃也很感兴趣。反正他崔家不缺钱财，且养养看，说不得以后还真能成为他崔家的一把利刃。

“可是，以何种身份进来呢？”

崔远现在最愁的就是这个了，刘沁无论以真实身份出现，还是隐藏身份借用别的身份出现，都有诸多隐患，他一时也没有想好。

崔澹沉吟：“这是大事。明日午后，你同我一起去趟慈恩寺，先问问那天晚上的情况，再做决定也不迟。”

“母亲那边？”

这是崔远最担心的了。母亲卢氏对他寄予厚望，自小便十分注重他的名声。他如今还未及冠礼，就有了很好的风评，是和母亲的努力离不开的。

所以，她是绝对容不下他身边出现任何一丝一毫有可能给他带来不好的人或物。

提起卢氏，崔澹也很无奈：“我会提前和你母亲说好。当然，你自个儿平日里也注意点，不然，你是知道的，她真要生气了，我可拦不住。”

两父子同时叹气，又相顾而大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