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先来后到

“不瞒二位，我也是初次来临安，人生地不熟的，在船上和二位相谈甚欢，想找个伴。反正你们暂时没有落脚的地方，借住一段时间也无妨。若是哪天想走了，再走不迟。”

话说得诚恳，周陵余不免谢道：“能认识赵兄这位朋友，是我周陵余的福气。”

“也是我的福气。”乔当康雀跃道。

“哪里哪里，认识你们才是我的福气，多少人嫌弃我只会吃，嫌弃我粗鄙，你们却不以貌取人，我感激还来不及。”

此话一出，周陵余不免又安慰一番。外貌不重要，靠本事才能吃饭。

乔当康深以为然，不停附和。

赵慕良的私宅意外的宽敞，院子三进三出，仆从多得人眼花缭乱。人人都尊称赵慕良一声二少爷。

周陵余与乔当康愣愣的。以他们的见识来说，此刻就和进大观园的刘姥姥没有丝毫分别。

赵慕良显然也懵了，稀里糊涂地领着二人去小厨房吃饭。吃饭的时候，伺候的仆从无数，珍馐美味如同流水一样不断端上来。

满满一大桌子的菜，足够十几人食用。

周陵余欲言又止。等赵慕良吩咐仆从们退下时，他才开口：“赵兄……似乎很有钱。”

乔当康硬着头皮补了一句：“不是似乎吧。”

赵慕良久久没有回神，挠了挠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爹只道让我在这里住，过几天去酉阳正店找他，他最近在那边帮忙。”

酉阳正店，听起来像是某家酒楼。周陵余点点头，想来他父亲在酒楼里做的时间久了，应当已经是总管之流。二三十年的工夫在临安置办两间宅院请一些仆婢也情有可原。

“别看这房子那么大，其实我也是第一次住，我以前跟周兄差不多，都住小院子，凡事都要亲自动手。”

周陵余笑笑：“只是一时惊诧，赵兄不必解释。就算赵兄富可敌国，也不影响我们的情分。我认识的是赵兄，不是赵兄的钱财。”

赵慕良笑：“如此甚好，可别浪费了满桌的酒菜，我们吃着聊着，痛快一番。”

正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周陵余也是一个爽快的男人，当即举起酒杯，乔当康有样学样，也举起酒杯。

虽然是家常菜，但口感的丰富程度令周陵余咋舌称赞。他竟不知鸡胗、鸭脖子、羊肚儿……那些看似平常的食材还有那么多种做法。越吃越开心，他忍不住又道：“这一趟没有白来。若是我一辈子待在钦州，如何知道世上有那么多好吃的东西，我的厨艺又如何精进？”

“到底是家常菜，肯定没有周兄做的香。小厨房空着也是空着，周兄若喜欢，日日来练手也可以。”

“当真？”

“当真。”

周陵余又要行礼致谢，赵慕良摆摆手，道：“一个人哪住得这么大的院子，闲置也是闲置，不如给周兄，还能让它大有作为。”

“赵兄的气度令我惭愧，我若再说些生分的话，反而伤了和气。吃菜，吃菜。”他如此道。乔当康已经吃得肚皮溜圆，撑得无法动弹。

第二日，周陵余便去酒楼饭店找活儿，乔当康闲着，赵慕良便道：“我闲来无事，不如和你去挑个店面，你不打算开包子铺吗？”

此话有理。乔当康点头如捣蒜。

得到她的允诺，赵慕良十分欢喜，忙招呼人准备轿子，乔当康摆摆手：“走着去，我这么重怕不是要把那轿子压垮了。”

“没关系，坏了再买一顶。”

“那多浪费啊。”

“我觉得我挺有钱的。”

“是吗？”乔当康挠挠头，“你说的有钱是什么意思？大家不都有钱吗？”

赵慕良忍俊不禁。半晌，他才道：“你真好。”

乔当康又挠挠头。若是以前，她一定会因此感动得稀里哗啦的，但她有周陵余啦，于是她笑眯眯道：“你是第二个夸我的人。”

赵慕良好奇道：“第一个是谁？”

“周哥哥。”

赵慕良皱了皱眉，又笑起来：“好了，我们不说这些，去看包子铺吧。”

乔当康再次点头如捣蒜。

出了门，御街上熙熙攘攘。乔当康发现自己和赵慕良并排走的时候，影子像两座大山。或许是街上的女人多了的缘故，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尔后有些奇怪地道：“为什么只有我这么胖呀？”

“因为她们很普通，你很特别。”赵慕良温柔道，“胖些才好看。”

乔当康捏了捏脸，肉多得能凹下去。

也许，周陵余不曾因自己矮胖而厌恶自己。

赵慕良口口声声歇几天就要去帮父亲做生意，但一连几天，他都在帮乔当康找包子铺。

周陵余的活儿找得十分顺手，许是他脾气好，人也勤快，手艺也不错，很快就入了一家酒楼，做大厨的副手。

初来临安的日子比想象中更加顺利，乔当康找到了店铺，开始着手采买工具，周陵余干活勤快，又好学，很快就成了主厨的好帮手。

至于赵慕良，他似乎从未有什么烦心事，只是偶尔出门，深夜回来，便招呼乔当康和赵慕良饮酒。

花前月下，几人把酒言欢。酒酣耳热，聊着人生梦想。

赵慕良对乔当康极为照顾，帮她挑选采买的店铺，又帮她打下手。

又是一个花好月圆夜，三人在葡萄架前喝酒。周陵余喝得开心，手不自觉搭上了赵慕良的肩膀，悄声问他：“你小子，是不是看上当康了？”

赵慕良愣了一下，继而否认道：“你说什么呢，我哪有。”

“爱是藏不住的。你嘴上说不是，可一言一行间，都漏出来了。”周陵余拍拍他的肩膀，感慨道，“当康有你的喜欢，是她的福分。只是她性情单纯，除了吃什么也不懂，你若真爱她，我可以帮你。”

“当真？”

“当真。”

两人对视一眼，忽而都笑了起来。

赵慕良诚恳地道：“我见她第一眼，便觉得圆圆的，十分讨喜。我是个直性子，感情的事根本藏不住。得亏她不知情，不然我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当康不通人情世故，连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小孩子，你得教她。”

赵慕良脸红。他如何知道教，他也是第一次。

周陵余再三保证，此事包在他身上。于是兄弟二人再次举杯，欢饮。

乔当康吃饱了，趴在石桌上打鼾，周陵余上前摇了摇她，不动，他招呼赵慕良过来，“你将她背回屋子里，当康笨，但谁对她好，她心里有数。”

“嗯嗯。”赵慕良蹑手蹑脚走近，伸手碰了一下当康，又似碰到了烫手的山芋，放开。他脸红如滴血，在周陵余的鼓励下，复又真的将乔当康打横抱起。

乔当康不喜欢洗澡，身上一股混着酒气的怪味，赵慕良不嫌弃，只觉得自己好似抱着世上的珍宝一般，还掂了掂，对周陵余笑道：“竟没有我想的那样沉，想来是她不高的缘故。”

“胖的，揉着舒服。”

赵慕良抱着乔当康，朝西厢房走去。他的步子雀跃，甚至哼起了小调，走进屋里，把当康放下，又看着她，她吧咂嘴，虽然胖，五官却秀气，肤色也粉红可爱。他忍不住伸手，想抚摸她的脸庞。她忽然抓住他的手，喃喃：“周哥哥，我们不吃猪蹄，不吃猪肉，不吃猪肚儿好不好……”

赵慕良幽幽地看着她，心好似忽然空了一个大洞。

是了，凡事都有先来后到，感情也一样。何况，周陵余生得玉树临风，温文尔雅，自己呢，在她眼里不过一个有钱老实的大胖子。

赵慕良为她盖上被子，掖了掖被角，离开了。

两个月过去，乔当康的包子铺终于顺利开张。她每天忙得不亦乐乎，整张脸仿佛都泡在面粉和蒸汽之中，白里透着兴奋的红色。

周陵余则收到了一则好消息，大厨惜才，将他推荐给了五闲楼的老板。五闲楼早在一个月前便推出了一场选拔赛，前三名新人可以直接入五闲楼做厨子。

五闲楼，是临安十名楼之一，楼中的酒品菜品堪称临安一绝。

五闲楼还有十大最具特色的招牌菜，名曰十日醉，一日吃一道，十道功满，飘飘欲仙。圣人曾在五闲楼宴请百官，短短一日的工夫，五闲楼就做出了上千道精致可口的菜肴，圣人吃得无比欢欣，一高兴便赐了主厨一百万金。

换句话说，世上百分之九十的厨子难以望其项背，而周陵余初来临安，便得到了内推。

只需要用心准备一场比赛，他或许真的能走进五闲楼的大门。

乔当康仍然记得，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周陵余的眼神无比清亮。他甚至激动得将要抱起她转圈欢呼。念在她体胖，他一时间打消了这个念头。

乔当康的包子铺生意红火，日进斗金，也无比欢喜。为了支持周陵余，她决定找几个伙计管铺子，自己没日没夜地陪着周陵余。

赵慕良对此也十分重视，找了好几位名厨做周陵余的下手。周陵余做什么，他便与乔当康吃什么。一天试吃十几顿，吃错了，便和乔当康抢着上厕所。

如此连续奋斗了一月有余，周陵余总算研究出了几道精致的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