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死物

第三个月月初，沈安心痒难耐，使尽浑身解数，又见着了卿楚姑娘。

小别胜新婚，沈安第一次在卿楚身上尝到了鱼水之欢的甜头。他便发了疯似的，开始了比从前更为堕落的生活。

每月，沈家都要去小昭寺进香。沈安在花楼浪荡多日，与方菁菁一起行山路的时候，方才发现，自己已经许久没有与方菁菁说话了。

夫妻二人并无什么可谈之事。

山路坎坷崎岖，沈安走得快，方菁菁走得慢。沈安不耐烦，每走十步便停下来等一会，才能继续前进。方菁菁身子惫懒，台阶高的时候，总得丫鬟扶着走。

如是几次，沈安烦了，命那丫鬟道：“你在后面跟着，夫人交给我。”

丫鬟闻言，灰溜溜地退下几级台阶。

方菁菁抬眸，诧异地瞥了一眼沈安。沈安站在高她两级的台阶上，朝她伸出手。“手给我。”

“为什么？”

“你是我妻子，给我碰一碰怎么了？”沈安的耐心已然耗尽，拽过方菁菁，方菁菁一愣，差点儿扑上去。沈安身上幽浮着一股脂粉香。

“平时动得太少，身子才会沉。”沈安牵着她的手，一步步向上，“多爬山，多干活，就不会整天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方菁菁看着两人紧扣的手指，低头，默默地跟着。她的手指不安分地动了动，可沈安的力气很大，她无法挣脱。

只能这样前行了。她看向沈安宽厚的背，脸颊发烫。

她的耳后传来娘亲和姑姑的絮语——这小两口，感情多好。

沈安牵着她，慢慢地与众人拉开了距离。沈安回头看了眼，觉着可以在半山腰歇息一下，便道：“我们去凉亭那儿等一下吧。”

来到凉亭下，沈安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两缕头发粘腻地粘在他的面颊上，蹭开时碎发缭乱，双唇边缘发白，中心却微微泛红，好看得紧。

方菁菁呆呆地看了一阵，等沈安瞥向她时，她才别过视线。

“趁着现在没人，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

“我们离婚吧。”沈安平静地道。

方菁菁一怔。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良久，她才冷淡道：“爹和娘不会答应。沈家不能没有方家。”

“可是我们在一起又有什么意义？”沈安激动道，“你不爱我，我也不爱你，你不觉得委屈吗？只要你回去告状，将我说得十恶不赦，方家就算再开明，也不舍得让女儿来沈家受罪吧？如此一来，爹娘就没有二话了。”

方菁菁的眼睫毛轻轻垂下。她望着远处的城郭，蓦然叹了一口气。

“不可以。我不同意。”她轻轻地说。

这回轮到沈安想不通了。

“为什么？难道你担心老了嫁不出去，还是人家讨厌一个重婚的女子？没有关系的，我帮你物色，终归能找到一个比我更好的人。我沈安不过是一个混蛋，你可以找一个更好的男人。”

方菁菁还是坚持：“我不同意。”

沈安没辙了，抓狂地挠了挠头发：“我要娶卿楚，不休了你没办法娶她。”

方菁菁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卿楚是谁。

那个腰肢柔软，面相娇憨的舞姬。

“你娶不了她，爹娘看中家世，就算你有钱替她赎身，也娶不了她。”

沈安闻言，更加暴躁了，气得踹了两脚边上的石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方菁菁就是专门来膈应他的。

方菁菁冷静地立了一会，忽然道：“可以纳妾。你可以纳妾。”

“哈？”沈安呆住了。方菁菁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道：“你——可——以——纳——妾。”

两人说着话，母亲与姑姑已经追了上来。沈安径直走了。方菁菁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手心空空的，凉得厉害。

到了庙里进香，两人跪在佛前许愿。沈安一点儿也不虔诚，抓耳挠腮、左顾右盼，方菁菁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等她睁眼，沈安百无聊赖地问：“你许了什么愿望？”

“跟你有关系吗？”方菁菁冷淡地道。

“无关就不可以问了？我很好奇你每天都在想什么？”

方菁菁抿了抿唇，才冷笑一声：“告诉你也无妨，我每个月都许同一个愿望。我愿佛祖保佑我，平安、喜乐。交换的代价是，永远不爱你。”

方菁菁强调似的加重语气，又说了一次：“我方菁菁无时无刻不在发誓，绝不爱你。”

沈安倒抽一口冷气。他忽然觉得，方菁菁不同意离婚，未必不是在惩罚他。

明知道他风流成性，却不想让他逍遥快活。

沈安后悔娶她了。

沈安继续日日流连花丛。他把自己所剩不多的私房钱全部押在了卿楚身上，任她挥霍。他觉得卿楚才是女人应该有的样子，会笑，会撒娇，会黏人。

方菁菁就是一根带刺的木棍，外表不吸引人，内在更让人不忍靠近。

最后一次去花楼时，卿楚像粘牙的糖果一样黏在沈安身上，软如一滩水。她环着沈安的脖子，呵气如兰道：“沈公子，你待阿楚那么好，何时将阿楚娶回家呢？”

沈安有难处。正妻不能休，爹娘不能得罪，自己更是兜里空空。

“公子因何事皱眉头了？”卿楚声音细若蚊蚋，“难道公子不爱阿楚吗？”

说着说着，卿楚竟然垂泪不止。她爬到镜子前，哭的声音有一下没一下的。

便是那哽咽的声音，割裂着沈安的神经。

他的胸口压抑而沉闷，心口仿佛被利刃刺开。卿楚兀自哭哭啼啼道：“那些慕名而来的男人哪一个不将我当成玩物，花了钱买到笑，就心满意足了。偶有承诺赎身的，嘴上说着好，离开便忘了。你们心里不都觉得，阿楚只是一个风尘女子，不该奢望良家子的生活。可阿楚也不想做风尘女，阿楚只想找到一个知冷知暖的贴心人，平平淡淡地过日子……”

她背对着沈安哭，肩膀一耸一耸的。沈安从身后环住她，她尝试挣扎了一下，沈安便加大力度。他亲吻她的耳朵，亲吻她的脸颊，呢喃道：“不，我和他们不一样。沈安爱一个人，要一生一世的。”

“那为什么不娶我？”

“娶，就娶。”她软软的声音顷刻间融化了沈安充满顾虑的心房。那一瞬热血上头，他只觉得，什么都要给她了，她就算要天上的星星，也该摘给她了。

沈安开始为自己的承诺付诸行动。他向发小借了一笔钱替卿楚赎了身，替卿楚选了一套漂亮的衣裙，牵着她的手回沈家。

彼时沈家人正在吃晚饭，方菁菁替娘亲盛汤，替爹爹布菜，贤惠且周全。沈安就在这时候，拉着害羞的卿楚堂而皇之地一步一步地走进了沈家的院子。

方菁菁第一个望向他，接着，是他的父母。父亲气得手都抖了，嘴唇翕动，“啪”的一声掷下碗筷。母亲有个不遑多让的暴脾气，怒火中烧道：“沈安，你当着菁菁的面把别的女人带回家，出息了啊？”

“我沈安要娶方菁菁为妻。”沈安骄傲道，“方菁菁本来就是你们为了一己之私给我安排的媳妇。你们下聘礼的时候可曾问过我愿不愿意？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沈母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二话不说打了沈安一耳刮子。沈安捂着高高肿起的半边脸，眼神怨毒地盯着母亲。

卿楚吓了一跳，躲在他身后，瑟瑟发抖。

沈安冷冷道：“大不了我沈安自立门户，再不受你们的鸟气。你看看这个家的样子，死气沉沉的，还不都是因为方菁菁？！”

方菁菁冷静地看着他，也看着躲闪的卿楚。沈安最讨厌她的眼神，从那眼神里，他读不出任何鲜活情绪。

仿佛她就是个死人，因为不能再怎么样了，就那样过着日子。

他快被她的眼神压得喘不过气。

娘亲抄起一边的长凳就要打人，一面打，一面骂骂咧咧：“不是喜欢小贱货吗？我连她一块打死，生下这么没出息儿子，大家一起死了算了……”

父亲并无劝阻之意，甚至想参与其中，与妻子一起殴打不成器的儿子。

“娘，算了。”方菁菁忽然冷淡道。

看着沈安挨打还要保护卿楚的模样，沈母气得脸颊红紫，她大声道：“菁菁，是我们沈家对不住你，你要打要罚都成……”

沈母喋喋不休，方菁菁不知怎么生起一股厌烦之情，又高声重复道：“我说算了。”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攫住脖子，沈母的声音戛然而止，嘴巴还大大地张开着。

“娶不能娶，便让他纳妾吧。为沈家添丁也好。”方菁菁如此冷淡道，甚至开始收拾碗筷。

那一瞬，沈安才真正觉得，方菁菁的确不爱他，一点也不爱。如果深爱自己的丈夫，妻子对于这样一件事绝不会无动于衷。

许是出于报复的心理，他当下一口应承：“纳妾便纳妾，我不动你正妻的位置，也不碰你。”

方菁菁沉默了半晌，方道：“如此甚好。”

沈安拉过卿楚的手，拂袖而去。

卿楚畏畏缩缩地跟着沈安，她有千百句话想说出口，却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机。明明承诺娶她的，最终还是做二房，换作哪个女人受得了？

卿楚咬牙，发誓迟早让沈安休妻。

那一夜，沈安对卿楚尤其疯狂，几乎要将她半层皮咬秃了。卿楚长长的指甲抠着沈安的脊背，疯狂地叫喊，仿佛想让方菁菁听见似的。

可别院里地动山摇，方菁菁的小屋一灯如豆，火苗甚至不曾被风吹动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