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往事与前路

傍山城后面的野山不仅仅是一座山，而是一串连绵的山脉。

进入野山之后一直向北走就能扎入野山腹地，可与世上大多数的奇异山川不同，野山里面资源匮乏，贫瘠的让那些大国都懒得下手夺过来。哪怕是本来最应该有灵气，最富庶的野山中心也拿不出像样的好东西来。

这事儿还不是夏国皇室鉴定的，而是临近几个国家早年专门派了高手前来探查说的。自家的天然资源就这么被人堂而皇之的进进出出，夏国也没什么办法，谁让夏国只是个三流国家呢。

好在周边这几个大佬发了善心，留下这么一条穷的只剩木头的山脉给夏国、与之相对的，周边国家里要是冒出了什么江洋大盗和恶贯满盈的武者，一般都会选择跨过长长的林子逃进野山腹地。

曾经有那么一阵子，野山连他们傍山城本地人都不愿意进去。那时候正值周边几个国家爆发战争，无数知名的不知名的武者逃亡进了野山腹地，整个野山比外界还要乱。下至逃兵奴隶，上到落魄贵族，在野山里都能找到。好人，坏人，男人，女人，美丽的，丑陋的，干净的，肮脏的那个时候的野山真是应了那句话——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夏真就是在那个环境下见到的阿荔。

在一片红枝荔的下面，搭了一个小小的帐篷，挖坑支火，树枝作墙，就当做家了。平时男人外出打猎，女人在帐篷附近捡柴火和荔枝，小女儿就在树枝围成的墙里面玩耍，小小的一家三口就在这里过日子躲避战争。

可天有不测风云，那时候野山里面最不缺的就是强盗土匪。荔枝树下那个简陋的家被人发现，转天就被一伙土匪找上门。

没钱没东西不要紧，女人可是山里最紧俏的货物，一大一小两个女人让多日没有泄火的强盗头子乐的露出丑陋的大黄牙。

“抢了！”

简单的两个字给三口之家带来了灭顶之灾。男人在挣扎中被乱刀砍死，血肉模糊的尸体被强盗头子一脚踢出十七八丈远。女人像吃荔枝一样被残忍的剥去了衣服，露出羊脂一般的换嫩肌肤。

欲望，狂躁，肆意放纵的原始冲动。

正在强盗们轮番施暴的档口，青年出现在人群外无声痛哭的女孩身边。

“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没有回答，握紧了手里仅剩的一枚荔枝，恐惧的低下头，手心被荔枝外壳刺破了肌肤也不喊痛。对于她来说那就是活下去的希望，是爹娘拼尽全力留下的仅有的一点活下去的资本。

“荔枝啊，山上的红枝荔很好吃的。甜吗？”

小女孩只是哭，不回答也不避开。

“看来不甜。”

青年转身走向兽血沸腾的野兽们，随手捡起一根红枝挥动。每走过一个强盗的身边，就有一个人头落地。死亡惊醒了这群被欲望驱使的人，愤怒和恐惧交织在一起，让他们抛下已经被吃干抹净的羊脂荔枝，向这个诡异的青年发起冲锋。

小女孩避开战团，走到女人身边，帮早已没有气息的女人合上眼睛。又躺在女人的身边闭上哭红的双眼。

就这么结束也挺好的。

“地上很凉，我劝你还是起来吧。”

小女孩突然瞪大眼睛，举起藏在袖中的一把匕首。这是女人身上唯一防身的东西，即便死了她也没拿出来，大概是想给小女孩留着。

青年抛下手中完全染红的树枝，蹲在她身边再次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终于放声大哭，哭声吓跑了一群贪食的乌鸦。它们从强盗们的尸体上飞起，惊恐的放生大叫。哭声和鸟鸣凑在一起，奏出了一曲野山中独有的哀歌。

后来，小女孩被带到山下那座古旧的老城里，带进那个古旧的老茶馆，开启崭新的人生。

只是那痛彻心扉的红枝荔，却再也没有吃过。

“原来您还记得。”阿荔坐在夏真身边，小心的剥好一枚荔枝送进嘴里。那熟悉的甘甜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红枝荔。

“我怎么会忘了呢。”夏真捏起一枚红枝荔，用单手娴熟的剥好壳送人嘴中。以前阿荔还是小女孩的时候，他就是一边看书一边剥荔枝，时间一长这单手剥荔枝的本事也练出来了。

“那时候你丑丑的，小小的，哭起来的时候鼻涕眼泪全挂在脸上，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夏真笑着打趣。

“现在呢？”阿荔坐直了身体，摆出一副妩媚妖娆的样子，对身边的青年含羞而笑。

一枚剥好的红枝荔被青年投入她的口中，阿荔嗔怪的嘟嘟嘴：“老板！”

“美人计对我没用，我早就过了那个可以为美色动心的时候了。”

仰躺在屋顶上，望着漫天的星空，两人心里都有种祥和的感觉。

“往事就别聊了，聊聊现在吧。你在皇城那边做什么？”

阿荔手里把玩一枚荔枝，放在指尖不停的转动。

“我现在在太子手下做事，毕竟五品的实力在夏国也是最高的那一层人物。我长得漂亮又很能打，太子很看重我，把我的位置一提再提。”

“他就没想过把你吃到嘴里？我不相信。”

阿荔翻了个白眼。“他不是不想，是不能。我要是真的被他吃了，二皇子手下那些武者和皇城中保持中立的武者他可顶不住，就凭他手下那些仨瓜俩枣的东西，没几个能看的。您不知道，每次太子看我的时候都装的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端着架子生怕我觉得他是个小人。可他总是在我走后召唤婢女进去，要干什么我又怎么会猜不出来。哼，伪君子。”

“皇帝呢？在干嘛？太子这么明显的拉拢高手，皇帝不应该坐视不管。”夏真问道。

阿荔神神秘秘的翻身侧卧向夏真那边：“皇帝陛下已经好些日子没出宫了，连个人影都见不到，他身边的护卫说是生病，我看可不像。”

夏真对阿荔的猜测不置可否，转头问了另一个问题。

“太子既然这么器重你，为什么还要让你来傍山城做城主？”

“城主不城主的其实不重要。太子是想让我把九公主带回去，说是为了与邻国友好邦交而努力，我看呐他就是想把九公主卖了换夏国之外的支持。”

“就这？就为了带回九公主就把你这个手下大将派出来了？这里面应该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阿荔抛出大大的媚眼：“不愧是老板。我来还有第二个任务，调查傍山城。太子觉得傍山城有问题。”

“什么问题？”

“老板您不会不知道啊，傍山城自立国以来，历届城主都是出身自傍山城的本地人，无一例外。而傍山城又是夏国里最和谐安定的一座城，二皇子偏偏把九公主送到了这里。太子就觉得，傍山城肯定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东西，就派我这个底子干净的得力手下来看看。”

“呵！”夏真短促的笑一声。“这太子倒还算有点本事。能看出这些也算长脑子了。可他决不会想到，他以为底子干净的手下却是我精心培养出来的人物。”

转头望向阿荔：“辛苦你了。”

成熟御姐深吸一口气，胸中顿时畅快了不少。在皇城打拼这些年经历的风风雨雨也算是苦尽甘来。

命都是老板的，道什么辛苦。

“老板，后面我要怎么做？”阿荔望着天空反复眨眼，直到眼中的朦胧消失为止。

“之后你就继续按你的身份做事，在我没通知你之前不要暴露身份。”

阿荔眼睛一亮：“老板，您要出城？”

夏真伸手摸荔枝却摸了个空，阿荔直接把夏真的手放到自己胸脯上坏笑的看着他。

夏真丝毫没有羞耻的感觉，反而将计就计揉捏了好一会儿。

“得出城了，我还有该做的事。你的仇已经报过了，我的仇可还没有。”

“怎么就报过了！野山里说不定还有藏在腹地的老鼠，偷偷摸摸干着恶心的勾当！”

“丫头，相信我，你的仇已经报过了。”夏真笑笑缩回作怪的咸猪手。

阿荔永远不会知道，在她被带下山第二天，野山腹地遭受史无前例的大清洗。藏污纳垢了多年的野山突然间人气为之一空，整个腹地几乎都被鲜血染红，山里的野兽轻松的填饱了肚子，数目也获得了大量肥料。这些就没人知道了。

成熟御姐看老板认真的样子，低头默不作声。凭借多年的经验，她很清楚老板没有骗她，可就是这样她才有一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

“别觉得遗憾，能大仇得报就是好事。不像我我的仇，怎么报还不知道呢”

“老板我帮你！”阿荔认真的说道。“煽情的话您也不爱听，反正阿荔就一句话，您说怎么办阿荔就怎么做，豁出这个身子豁出这条命都行！”

夏真再度伸出咸猪手放在阿荔的硕大上：“你啊，可别拼命。你要是死了我揉谁的去。嗯，别说手感真好。”

“老板！”

当九朵睁着红肿的眼睛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夏真刚刚拿着托盘下楼。

九朵有些害怕的看了一眼夏真，匆匆跑进后厨做事。即便被认出了九公主的身份，在茶馆里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这里的规矩可只有老板说了算，二哥送她到老茶馆之前，把这个最要紧的规矩说了个明白。

何胖子头一个进来，本想像平时那样和九朵打趣两句，瞧见九朵的表情不好，愣是忍住没说烂话。

“老板，还和九朵姑娘生气呢？”何胖子凑到柜台前小声问道。

“你是不是屁股又痒了？昨天被人扔出去不够，今天还想再被人扔一回？”

“诶别别别！我这不是怕茶馆里情绪不合吗。算我多嘴，我滚回去坐着吧。”何胖子悻悻的回去坐到熟悉的座位上，对端来点心的九朵尽可能的做出友好的笑脸，虽然怎么看怎么欠打。

可能经历了昨天的事情有些震撼，老茶馆上午没多少客人。熟客们进来瞧见九朵依然在做帮工的工作有些惊讶，可谁也不敢像往常那样，把九朵当一个普通的帮工丫头了。一时间整个茶馆里的气氛有点沉凝。

茶馆里进来个熟悉的老面孔，总算能给沉凝的气氛带起点活力。

“老城主。”“老城主好啊。”“孔老城主一块儿坐下来喝点啊。”

孔一名对熟客们点点头，来到柜台前。

“老板，昨天的事情我也没想到会那样，实在是对不住啊。”

“没必要跟我说这些，责任不在你，坐吧。”

孔老城主张张嘴还想说点什么，犹豫了一会儿到底是没说出来，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一壶茶两叠点心。孔一名抬头一看端盘子的还是九朵九公主，赶紧起身行礼。

“这种小事怎敢劳公主大驾，小老儿自己去取就行了。”

九朵摆摆手示意孔老城主坐下。“孔老城主，我我有件事想想”

“公主但说无妨，孔一名能做到的必然会竭尽全力去做。”孔一名抱拳说道。

“不是，就是嗯”九朵支支吾吾半天，把昨天夏真的话跟孔一名重复了一遍。

“孔老城主，您评评理，老板这是什么意思啊！”

一边是老茶馆老板，一边是夏国九公主，孔一名夹在俩人中间委实不敢瞎说啥大实话。

转眼想了想，孔一名低声说：“公主殿下，老板的意思或许是想让你学会自食其力。”

“自食其力？”

“您是夏国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必定会有许多事情有人为您代劳，老板可能是不想让您养成这个习惯，就逼着您用自己的本事去解决问题。”

“可我现在就想让老板帮忙！道理我已经懂了，但时间来不及啊！老城主你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帮帮我，我不想让二哥和父皇死啊。”

九朵说着说着又要掉眼泪，孔一名也不忍心让小姑娘这么伤心。回头瞅一眼柜台那边，见老板没什么反应。凑到九朵耳边，低声嘀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