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扶月不可置信地连连摇头：“怎么可能！”这可是三师姐的心魔幻境啊，她怎么可能会死！

慧能大师双目炯炯，他素有面相之能，仔细观察扶月吃了一惊：“阁下从何处而来？”

不等回答，惠能大师自顾自地摇头，比扶月还不可置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难道小师叔真的没有死？不然为何你与他之间还有绵延不绝的因果？”

慧揭对突然现身的扶月戒备更深，他扯了扯师兄衣袖，将沉溺推测无法自拔的惠能大师唤醒，双手合十行礼：“不知阁下为何躲在我寺中，凡界大难将至，还请自行离去，若能下山庇佑一方百姓，便是功德无量。”

扶月知道他们要下山诛邪，还知道他们要对付的正是喷火赤鸟，连她碰到一丁点火星都束手无策，普通凡人该如何招架？听之前他们谈话，魔头节黎很可能会来凡界，既然如此，她不如守株待兔，顺便驱逐赤鸟。

“那我与你们一起下山。”

和尚庙与一个女子结伴而行，成何体统？慧揭拒绝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惠能大师一口便应下了：“老僧替百姓谢过……仙子。”

“仙子不敢当，我姓扶名月，修为平平，叫我月儿便是。”

慧揭心中叹气，此事就此定下。

事不宜迟，空灵寺出动三十六位僧人下山诛邪，再加上扶月，她好歹是个修士，总归无人有意见。

赤鸟难缠，扶月从识海中调出潋月环，狠狠心咬破手指，以血在潋月环上印刻卸灵阵法。

修士精血珍贵，慧能慧揭看到，一时有些感动。

南照国土千里，被一层薄薄的灵气护罩圈入其中，空灵寺和青云观一东一西守望相助，严阵以待。

远方黑点渐渐扩大，很快遮蔽了半面天空，赤鸟成群结队，口中火球如雨倾泻，灵气护罩在鸟嘴和火球攻击下不堪重负，摇摇欲坠。

和尚们拼命输送灵气，苦苦坚持。

顶在最前面的慧能慧揭咽下口中鲜血，开始动用老祖留下的法器。

扶月浮在半空，手握潋月刀杀了一只又一只赤鸟，可是妖鸟数量太多了，杀了一只立即又会出现新的一只补上，根本杀不完，再这般耗下去，弄不好小命要交代出去，她心急火燎地对下面吼：“方丈大师，敌我力量不等，最多只能再坚持一个时辰，那些大佬，啊呸，老祖呢？至少来一个镇场子啊！”

慧能自顾不暇，慧揭代为答话：“节黎一死，赤鸟自然消失，再等等。”

扶月气得吐血，敢情只有节黎值得，他们都是炮灰？一个时辰后，魔头死不死的不知道，她死定了！

小皮说过幻境中千万不能死，可她为何如此倒霉，碰上的是灭世幻境？难道她只能等死吗？

就在扶月心神不定的时候，左手突然不自然地颤了一下。

是灵脉！

扶月惊喜地转过头去，班婵不知何时居然出现在她身后！

“三师姐，是你吗！”幸福来得太快，扶月喜极而泣，有点不敢相信。

班婵点点头，闲庭漫步上前，随手一挥，围堵扶月的赤鸟连挣扎嘶叫都没有，灰飞烟灭。附近的赤鸟大约是受到惊吓纷纷逃离，眨眼间他们周围空了一大块。

虽然三师姐就在身边，但扶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幻境中的班婵表情更加冷淡，气势更加凌厉，令人不敢靠近。

多想无益，扶月拉住班婵的手，恨不得立即远离噩梦：“三师姐，你中了鬼修陷阱，此地是你的心魔幻境，到处都很危险，我们赶快离开。”

班婵抽出手，目光缓慢地掠过下方的众生乱象。

南照皇宫中皇帝和大臣跪倒一片，他们在祭坛绝望祷告，宫门外满目狼藉，有人慌乱奔跑，有人哭喊求饶，有人跪地等死……

和尚们抽干仅剩的灵力修复护罩裂痕，最前方的慧能和慧揭正在燃烧精血，除了他们，小一辈的和尚害怕承受如此痛苦，灵气传递逐渐断裂，近乎于无。

“这不是我的心魔幻境。”

扶月愣住了：“啊？”

“这是班家村鬼修的心魔幻境。”

扶月顿时糊涂：“呃……”

班婵虚抱住扶月的腰带她落地，嘴角勾起：“凡界有句俗语，叫做灯下黑，我没有心魔幻境，但鬼修不知，所以将计就计将他引来，心魔诛心，在幻境中更好对付他，或许都不用出手。”

两人正好距离空灵寺和尚不远。

离得近了，才发现这群和尚的状态有些不太对劲，准确地来说，是慧揭身后的小和尚们神色有些诡异，他们榨取体内灵力，这本该是极其痛苦的，可每个人脸上却毫无痛意，像一只只没有灵魂的木偶。

“刚才这些家伙还畏畏缩缩贪生怕死呢，这会子怎么不惜命了……”扶月觉得奇怪，随口嘟囔一句。

班婵眼中闪过一抹轻嘲，替扶月答疑解惑：“不是不想，是不能，他们把命押抵押出去，除非死，否则契约永远无法取消。”

最前面的慧能显然也发现不对了，就算他有不少法器可以拖延时间，但体内灵力不可能凭空多出来，回头一看，顿时身体一晃，气得脸色惨白，怒斥道：“师弟！你怎可如此？”

师兄弟相处多年，彼此都太过了解，慧能一眼看出是慧揭从中作梗。他们在相同的年纪入寺，慧揭更有修行天赋，只可惜庙小僧多，慧揭不愿争抢，迟迟无法突破金丹期的瓶颈，至今还留在寺中念经拜佛。对此，慧能不是不愧疚的，甚至多次向佛宗写推荐信，生怕耽误师弟余生，谁曾想慧揭竟然早已突破金丹，还暗地里研究远古禁术，今日竟当着他的面用傀儡术残害同门！

此时此刻，扶月终于想起来慧揭是谁：“他就是班家村鬼修？？”太不可思议了，如果不是三师姐暗示，她根本不会把眼前这个满面慈悲的大和尚同诡异奸滑的鬼修联系起来，难怪之前听到慧揭说话声音有些耳熟，她竟都想不起来！

“天啊，他怎么会变成那副鬼样子……”

扶月还在感慨，被师兄训斥的慧揭却毫无波动，平静道：“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是牺牲几人便能拯救苍生，有何不可呢？”

“荒唐！就算没有他们，我也可以撑下去！”

“师兄何必自欺欺人，凡界已为仙界所弃，不自救，便是死。”

生死关头，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展开辩论，语速越来越快，言辞越来越激烈，受慧揭情绪影响，排在尾端的小和尚噗地吐出一口血，身体软软地倒下，气绝身亡。

正在这时，喷火的赤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纷纷引吭高歌，一个接一个撞石自杀，遮天蔽日的鸟群忽而散个干净，山石墙角下堆满鸟尸，放眼望去一片赤色。

大人物恰在此时姗姗来迟，正是空灵寺供奉的闻光老祖。

“魔头节黎已经伏诛，不过仍有魔物逃窜人间，尔等切不可疏忽大意。”

空灵寺和尚的异样瞒不过闻光老祖的眼睛，他目光冰冷，只用一根手指便将慧揭提起，悬在半空。

“傀儡术早在女娲娘娘魂归华胥时便已成为禁术，你该死。”

无形的屏障从四面八方不断挤压，体内的灵气硬生生分离出去，慧揭难以呼吸，痛到极致反而深深一笑：“老祖，小僧偷天换日的本事如何能与您相比。”

扶月眼神一颤，她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眼看慧揭只剩最后一口气，慧能眼含泪光，燃尽体内最后精血，打断老祖施法，将浑身是血的师弟推向扶月。

“扶娘子，快带他走！”

扶月错愕不已，在班婵护送下带人逃之夭夭。

闻光老祖居然没有追来，扶月跑了许久，把重伤的慧揭随意扔下去，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此人是鬼修，又似乎还不是，到底是杀还是救呢？

“不用纠结。”班婵用灵力消解衣袖上沾染的血迹，眉头微蹙，仿佛含烟带雾，美得疏冷，“他即将清醒。”

话音刚落，果然慧揭清醒过来，此时躺在地上的僧人眼神阴冷，气质邪佞，与之前判若两人。

扶月大惊，连忙抱住班婵手臂躲到师姐身后。

想象中的大打出手没有出现，慧揭身上伤口如雪遇阳光，悄无声息消融不见，周围的景色也一变再变，最终他们又回到了空灵寺。

慧揭身上穿着袈裟，他望着空灵寺一成不变的佛殿、禅舍和烟火，久久不语。

“缘，果然妙不可言。”

轻轻的喟叹后，慧揭转过身来，双手合十对班婵扶月行礼：“小僧神志不清，之前多有得罪，好在善恶终有报，这心魔幻境原是小僧自己的，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多谢两位恩人相救。”

班婵坦然受礼，冷淡回应：“心魔成疾，药石罔救。”

慧揭苦笑，不多辩解，从识海中调出他的本命灵宝慈悲心，还有一卷玉册和一份地图。

“趁幻境中尚且清醒，不如把后事交代清楚。两位大恩，小僧无以为报，身上唯有这三件宝贝还有些妙用，便做酬谢。”慧揭舍弃本命灵宝，修为骤降，幻境隐隐有崩塌的迹象。

班婵对破烂不屑一顾：“我不需要。”

扶月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又看了看，不敢违背三师姐的意思，在一边干着急。

慧揭便笑：“小僧修为浅薄，可因果二字，自认看得比两位更深更远，还请收下，日后必有大用。”

班婵不说话了，不说话即是默认，扶月迫不及待从慧揭手中接过三件宝贝，欣喜地搂在一起。她不白占便宜，从识海中取出特意保管的银簪，送给慧揭。

“喏，物归原主。”

这根簪子是空灵寺主持惠能大师的遗物，是他众多法器中的一个，扶月也是才知晓，幻境是假的，可是或许有些事情真的发生过。

幻境开始支离破碎，慧揭接过细长的银簪，手指细细摩挲旧物，他已经忘了有多久未曾想起师兄，也忘了唯一的念想是何时舍弃的。

空灵寺早已化为尘土，师兄也死了很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