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巳时，所有参与此次九门大比的四极宗弟子统一在山门前的通天广场集合。

扶月和三师姐赶到时，广场上已是人山人海，喧嚣又热闹。

看到最前头的领队，扶月偷偷地撇了一下嘴，低声问：“谢师叔不是不爱出门吗，这回怎么是她带队？”

夜行侠对此很有话说，于是也凑过来低声回答：“嘿，师妹，你消息真是不太灵通啊，谢师叔和神隐容氏的现任家主有过节，她当然要去了，只要师叔想做的事，你看谁敢阻拦？”

扶月一听到世家名头就头疼，她到如今还是搞不清楚七世家究竟谁是谁，不过这次有八卦，扶月稍微来了点兴趣，悄悄追问：“什么过节？”

夜行侠嘿嘿笑：“两个女修之间，还能有什么天大的过节，无非是争男人呗。谢师叔当年下山诛邪的时候，有一桩红尘旧事，当时闹得沸沸扬扬，可出名了，她看上人间一个王侯公子，不巧的是，容氏家主也瞧对眼了，两个人为此大打出手，哎呀呀，可惜，未能亲眼所见。”

扶月嘻嘻笑：“谢师叔还有这样一段风流韵事呀，她平日里一本正经的，脸板得比尺子还直，真是看不出来。”

两个人笑作一团。

班婵咳嗽了一声，扶月偏过头，笑容卡在脸上。

谢小琴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边，板正严肃的脸一如往昔。

想到请罪阁夜夜不休的嚎叫声，扶月身体一抖，哭丧着脸喊人：“谢……谢师叔。”

谢小琴冷哼了一声，目光中满是嫌弃，却未置一词，淡然转身回到原位。

九门大比是三百年才有一次的省会，全仙门的英才都会汇聚于此，因此各宗门都极其重视，四极宗不仅派出谢小琴领队，未曾露面的烧兰峰峰主苏瑕也在此次出行队伍中，马副宗主大笔一挥，从蜃楼租来一座灵飞车，铁板钉钉的上等灵宝，只来回一趟便要一万散星，对扶月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炼器师真是太赚灵石了……”扶月望着浮在半空的灵飞车，丝毫不掩饰她的羡慕嫉妒恨。就算研究阵法能研究三天三夜不带歇的又如何，在炼器一道上琢磨了好几年却无甚天赋，只能干望着流口水，唉！反正债多了不愁，大不了到时候就找三师姐借一点灵石救急。

班婵听到这句感叹，嘴角有若有若无的笑意。

谢小琴在出发前念了一遍注意事项，确保每个人都牢记于心，这才命众人按照顺序有序上车。

灵飞车内部构造与扶月前世的公共交通工具很是类似，只不过个头更大，内部空间更宽敞，在摆设布置上借鉴人间屋舍，打造得很是风雅，每一个房间都别有趣味。

扶月、班婵、舒容与和夜行侠分到一个房间，推开门，便听到一阵清越悠扬的笛声。

几人看向发声的位置，靠窗边有张青玉案，案台上摆了只银盒，里面有一株小小的仿真松树，树枝上压着累累白雪，偶尔会有朵朵雪花飘落，笛声便是从中发出的，十分衬景。

银盒旁放了一张古琴，似乎早已在等待琴师的合奏。

“好奇巧的心思……”夜行侠赞了一声，看向舒容与，“师姐，世家子弟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不管用不用得上都是打小要学的，不如来露一手？”

舒容与凉凉看了一眼夜行侠，对他的撺掇置之不理，反而抿嘴一笑，看向班婵：“三师妹，曾听师父说过你也会琴，此曲是南照乡音，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弹上一曲，聊作消遣。”

三师姐还会弹琴？扶月有些惊讶，这一点，她居然丝毫不知呢，看来穿书虽然是个金手指，但也有很多事未曾透露清楚啊。

班婵望着青玉案上的古琴，认出它的出处：“这是羲和琴，相传为仙人下凡时听到人间欢歌笑语，有感而发取木做的乐器，并以情丝为弦，因此也叫问心琴。”

舒容与点点头，笑得镇定：“好眼光，都说弹奏此琴时可以拷问心魔，进而得以磨练心境，师妹莫非不敢吗？”

心魔？这把古琴如此厉害？？

扶月意动，开始拱火：“三师姐，我还从没有听过你弹琴呢，想听。”

夜行侠看热闹总是不嫌事大，立即调转枪头，点头附和：“对对对，三师姐，来露一手吧。”

班婵静默片刻，走过去，在青玉案后坐下，双手放在琴弦上。

拨动琴弦，咚的一声，一道低沉的乐音响起，余音微颤。

扶月心里一沉，神情恍惚，不由自主想起从前的事。

大约五六岁的时候，龙墓村有一个村民连扶长青，和扶月家是邻居。

有一天扶长青用纸风车哄骗小扶月去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那时候她太小了，看到玩具走不动路，开开心心跟在后面，越走越偏。

扶月垫脚拿到大人手里的风车，扶长青左顾右盼，看时机差不多了，狞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

扶月看到匕首的锋芒吓了一跳，懵懂天真地问：“长青叔叔，你要打野兽给我做好吃的吗？”

龙墓村附近有沙狐出没，村民偶尔也会出去打猎，小扶月看不懂扶长青笑容中的恶意，还以为他要打猎做好吃的食物。

“好吃的？对啊，想来龙肉的滋味绝无仅有，你说，我吃了会不会也能成为返祖者？”扶长青一步步逼近扶月，笑得疯狂，举起手中匕首。

扶月有龙息护体，扶长青未能伤到她一根头发，可是这件事却给小扶月带来不可磨灭的伤痕和阴影，回家时身上都是血，哭了一整天。扶父无奈，自作主张替她抹除了这段记忆，后来，龙墓村再也没有一个叫扶长青的人。

时隔多年，因为羲和琴的缘故，扶月突然又记起了这段并不愉快的往事。

扶月眼眶红了，她回过神来，驱散心中阴霾，抬起头看了一圈。除了她，其他三个人似乎也都不大正常。

班婵略微垂头，看不清神色，可是她弹拨的琴音和笛声完全是两个曲目，一个清越一个低沉，一个悠扬一个枯寂，意境迥然不同。

作为弹琴人，班婵受羲和琴的影响最深。

她同样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在她还不是班婵的时候，有另一个名字。主人唤他血奴。

“血奴，该吃饭了。”那段暗无天日的回忆中，主人割开皮肉，心头血一滴滴落在珠中。

鲜血的味道恶心至极，他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任由滚烫的心头血灼烧每一寸神魂。

那样的痛苦，蔓延了几百年，漫长到所有的幻想和绮思都枯萎消散。

以前，他会在心里问主人，问他外面的世界，问他思念的人，问感受到的每一缕风和雨。慢慢的，他只想睡觉，只有在睡梦中，他才能暂时忘却痛苦。

可是他忘不掉，痛苦与日俱增。主人不再满足只以心头血喂食，他开始收集三界的怨气、阴气和邪气，这些阴晦邪恶的东西一点点塞给他，由不得拒绝，他的神魂四分五裂，在撕碎和重塑中挨过一日又一日。

“疼吗？苦吗？这是你应得的啊，血奴。”

嘣的一声，琴弦断裂。班婵手指擦破了皮，露出一点血丝。

是黑红色的，与常人皆不同。

灵力一眨眼淹没血丝，手指恢复原样，班婵抬起眼，声音平静：“琴弦断了。”

舒容与和夜行侠一惊，先后从思绪中抽身。

舒容与心有余悸，没想到羲和琴声如此厉害，连她也陷落其中，又想起了前一世处处碰壁的事。

夜行侠舒了一口气，笑道：“这琴声怪得很，听起来浑身不舒服，也罢，断了便断了，三师姐和蜃楼主人不是有几分交情么，想必他是不会和朋友计较的。”

班婵起身，换了位置，坐在扶月身边。

房间窗户全开，一阵风迎面扑来，吹散了屋内沉闷的气息，扶月和班婵靠在一起，心中稍稍安定。

他们都很默契地没有再说关于羲和琴的任何话题。

扶月从储灵袋中拿出没有看完的书继续啃，一边翻页一边转移话题道：“这次九门大比设在蓬莱三岛的瀛洲，这个仙门游离于外，我连消息都打听不到，只知道瀛洲和什么容氏关系甚笃。”

“是神隐容氏。”舒容与无法容忍，补充道，“师妹，世家一向看重礼数，你若是连名字也记不全，未免也太失礼了。繁英苏氏、荣华舒氏、流芳公仪，暗影林氏、风雅江氏、神隐容氏和百灵独孤，仙门中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最好牢牢记住。”

“等等等等，二师姐你说太快了。”扶月索性把书放下，向舒容与请教，“我早就想问了，为何你们世家姓氏面前还要花哨地加一个修饰，不嫌累赘吗。”

夜行侠飞快地翻了一个白眼，抢答：“不懂就不要乱说话，什么累赘，七世家姓氏前面的名头不是随便乱加的，逝者如斯，从上古以来多少世家崭露头角又凋零泯灭，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家族都可以给自己脸上贴金，师姐所在的荣华舒氏，之所以加荣华二字，是因为舒氏掌管多处矿脉，是所有仙门世家的大财主，再比如说小师叔所在的繁英苏氏，那是因为苏家代代出英才，从无例外。小丫头，多读书，少说话，省得到了瀛洲得罪人还要我们来帮你擦屁股。”

扶月不服气地瞪了夜行侠一眼，嘀咕：“我可不像你们，一个两个出身不凡，没见识怎么了？我才不会得罪人，等到了瀛洲，谁帮谁擦屁股还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