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谢小琴手中拿的，是一件属于独孤名的旧物。

独孤名天资出众，曾被视为灵脉山下一任山主，他师父正是如今的灵脉山山主独孤斓，两人不仅是师徒，更是父子。

独孤名身上有一件独孤家都有的宝物——百灵环。这枚小小的翠环用秘法刻了独门功法，独孤家的人从出生起便要戴在脖子上，从不离身。

独孤名之死，直接导致四极宗和灵脉山从友好往来转为冷脸相对的关系，持续至今。

望着谢小琴手中的百灵环，梅绛尊者不可置信，脸色一刹比苏谢两人还白。百灵环是独孤族人独有的本命灵宝，有秘法加持，哪怕魂飞魄散都不会落入他人之手，为何会出现在谢小琴手中？

只有一种解释，独孤名曾遭遇夺舍！只有如此，百灵环中的秘法才会失效，与主人剥离，变成一枚普通的玉环。

谢小琴将百灵环扣在桌上，声音极为冷静：“百灵独孤以奇妙功法开山立派，名号响亮，世人皆知。以师兄当时的修为和能耐，如何能夺舍独孤名？你们都怀疑孤独名是为莫师兄所杀，恐怕真相恰好相反。”

观赏席上早已设下隔音结界，外面的人听不到他们谈话，只能看到诸位尊者满脸沉重，似乎在辩论争吵。这种事以前也经常发生，仙门互相比试嘛，难免会有一些摩擦，正常。

三刻钟过得极快，扶月看了一会儿无声电影，百无聊赖地转过头，准备上场。

她在不鸣场上等了片刻，对手才入场。

普普通通的脸，普普通通的修为。

筑基初期，说不准比温可还好对付一些。扶月难免有一些侥幸心思，嘴角便有一丝笑。

动手前，扶月问：“阁下是散修？不知哪位尊者写的引荐信？”

命筹闭目养神，一动不动。

扶月：“……”

这位散修好有个性。

观赏席上诸位尊者终于吵完，扶月将对手上上下下打量几遍，她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思，怪只怪她在《登仙》中只是个不入流的小配角，原书对女主在不鸣场上大放光彩的描述多得数不胜数，可扶月的比试又是一笔带过！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最终是输是赢。

穿书不易，扶月叹气。

一声令下，第二轮比试正式开始。正所谓一招鲜吃遍天，比修为比灵力扶月肯定比不过，所以她打算继续用阵法取胜。

五行阵法用过，扶月便想换个新鲜的，不过布局可能要花一些心思，毕竟对手必定与她一样，是打听过第一轮的对战情况的。

命筹是剑修，她的本命灵宝是一把剑，第一场比试用的时间与扶月差不多，挥动灵剑便可以生出罡风，有些难缠。

见命筹睁眼却不拔剑，扶月也停在原地：“比试已经开始，阁下还不动手吗？”

命筹抬起眼，遥遥看向班婵所在的方位，见她与玉山江南春近身战斗，正是难舍难分时候，眼底透出几分冷意。

很好，时机到了。

命筹握手成爪，闪电般移至扶月面前，魔气萦绕的手指直指心脏，整只手瞬间穿透了扶月的身体！

一切发生得太快，扶月低头，才发现她的心被命筹攥在手中，身体剧痛。

“魔气！有魔气！”

不知是谁一声高呼，不鸣场和鱼乐台霎那间乱了，所有修士都不要命似的向出声的方向赶。

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

如此危急关头，扶月还有闲心想些有的没的，她在想，命筹怎么还不把手收回去呢？她是修士，五脏六腑自然比普通凡人坚韧，不过胸口破了一个洞也很难受啊。

潋月刀插进命筹相同的位置，女魔却仍然一动不动，她的神色甚至有些迷惑。

一切都很顺利，伪装成功，也并未引起任何怀疑，命筹攥住扶月心脏，可就在她想要捏碎的那一瞬间，一滴血忽而出现，没入她手中。

一刹那，痛苦跟随毒素排山倒海而来，命筹一动不能动，眼睁睁看着扶月将本命灵宝插入她的心脏。

是神魔之血！

命筹死不瞑目，身体化为一阵魔气，消散无踪。

率先赶到的佛宗和尚念了声阿弥陀佛：“是傀儡术，魔物本尊已经逃走了。”

傀门长老冷哼一声，声音中满是恨意：“杀人杀到我们眼皮子底下了，好得很，本尊迟早要将这些魔物一网打尽，赶尽杀绝！”

扶月脏腑受损，众人险些吓死，幸好她反应够快及时反击，保住一条小命。

因为这场突发变故，九门大比暂停，往后推迟了一天。

牙牙和班婵一左一右，搀扶扶月回去养伤。

看大家都有些忧虑，扶月一边吸气一边笑：“我是龙呀，皮糙肉厚的，一点小伤而已，几个时辰便能养好。”

李梦得服了自家师妹：“五脏六腑虽不及灵府重要，但也是人之命门，回去好好躺着，不许动弹。”

众人皆点头。

因扶月和班婵住在一起，扶月服用丹药后仍旧躺在班婵榻上，旁人都走了，班婵留下照顾病人。

扶月龇牙咧嘴：“三师姐，我好痛啊。”

班婵坐在床榻边沿，垂眸问：“哪里痛？”

“心痛，头也痛，哪里都痛。”

脏腑受损，丹药起作用确实需要一些时间，班婵一时拿不准扶月说的真话假话。

扶月见三师姐露出心疼的神色，连忙打住：“其实也没有那么疼，三师姐，我想看你在海市蜃楼买的衣裳，还有凤冠，还有……”

班婵知道扶月多半说的假话，不过她也不拆穿，将储灵袋中的宝物拿出来，供扶月一一赏玩。

玩累了，扶月把东西都收回去，她眼馋够了，有些犯困，大概是灵丹的副作用，便也不管，打了个哈欠：“三师姐，海市蜃楼和蜃楼是不是有关系呀？两个都在东海，而且蜃楼租卖之物有许多都是鲛人一族的东西。”

班婵低低地嗯了一声：“蜃楼主人，你见过。”

扶月回忆起那个眼瞳颜色比深海更加神秘的女鲛人，心中了然。

蜃楼做生意一定赚了许多灵石，可是鲛人修练并不依赖灵石，他们赚那么多做什么？莫非富贵迷人眼，鲛人也不能免俗？

扶月的头绪不着边际，她一时又想起偷袭失败的命筹，当时她应该成功了，却不知为何没有继续。

乱七八糟地想一些事，扶月闭上眼睡着了。

确定扶月已经陷入沉睡，班婵伸出手，贴在她额头上，抽走一段记忆。

命筹的脸和掏心之痛从此彻底消失，便如从前几次一样，她不会记得太深的痛苦。

这种诡异的秘法正是之前夜行侠提到过的禁术迷魂术，可以抽取记忆，甚至可以搜魂，仙门中明令禁用，违者立杀。

佛子空劫的声音再一次突然出现。

“你早料到，我会对扶月动手。”

班婵对他置之不理，目光有些失神。

过了许久，空劫叹了一口气，声音中满是哀伤和悲悯：“何必呢。我们有我们的路要走，她也有她的道，今日不杀她，来日，她也会杀你的。”

班婵起身，走到院中，将与空劫联络的灵宝顺风耳握在手心里：“空劫，你是魔，可我不是。”

空劫失语片刻，再次发疯般的笑：“血奴，你做一个女子做上瘾了是吗？别忘了，我是魔，你便也是魔，从前是，以后也绝不会变！”

班婵等他笑完了，淡然强调：“我可以只是班婵。”她愿意做一个女子，哪怕只剩一年的时间便要魂飞魄散，从此世间再无班婵，也不可能再有转世，再有其他可能。

班婵本就是三魂所化，她可以做到。

说完，班婵捏碎手中灵宝，转身回屋。

顺风耳化为齑粉，妖界中，空劫将灵宝灰烬吹散，神色如常。

司免是空劫最忠心的属下，她刺杀扶月失败从瀛洲逃回来，脸色惨白，声音倒是平稳：“主人勿忧，我去杀了她，带回三魂。”

空劫笑了一声，问司免：“人分善恶，魔亦如此，你可知三魂和七魄分别执掌何念吗？”

魔头节黎死后，体内魔气四泄而去，与三界阴邪之气混合，天生魔物应运而生。司免生来便是天魔，在她心中只有胜负，没有善恶，于是疑惑摇头。

“三魂掌恶念，七魄掌善念。”空劫展露笑容，如佛祖慈悲心肠，如菩萨普渡众生，“善念已然身在地狱，恶念还妄想独善其身，他配吗？”

司免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不配。”

空劫望向遥远的天空，妖界的天是银色的，月亮深红一片，偶尔，妖月会投射到人界，成为灾祸的征兆。

他记得万年前，灵智初生的时候，身上的羽毛稀稀落落的，惹来好一顿嘲笑。

说他不是凤凰，而是一只拔了毛的鸡。

他有些懵懂，有些害羞，却不难过，笑得单纯。

那时候，他还不是魔，也不是人，而是妖，是天地孕育而生的最后一只凤凰。

那时候的他，清澈、干净、纯洁，身上没有一丝污垢。

空劫边笑边落泪。

他是善念所化，所有最美好的记忆都留给他，一把把温柔的刀将他反复凌迟，班婵不记得自己是谁，可是他从来没有忘记，最初的那个自己。

“班婵，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