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一个两个都乱来，谢小琴眉头紧蹙，呵斥慢慢靠近的扶月：“你一个筑基初期的小弟子，过来添什么乱！”

扶月心里眼泪滂沱，但是如此艰难时刻，她反而哭不出来，只是觉得千言万语都堵在嗓子眼里，一时之间有太多的话想问，想说。

她钻进包围圈，完全不顾周围人的眼光拉扯班婵的衣袖，目露恳求：“三师姐的三味真火是前辈赠予，并非一定是魔道，是非曲直，还望众尊者能给一个解释的机会。”

梅绛尊者冷笑一声：“解释？小丫头，念在魔道奸滑，你也是被人蒙骗的份上，我懒得与你计较，再不走，我连你一起杀！”

苏瑕仍旧是茫然的，当乍然揭开的真相全部钻入他脑海中的时候，他甚至不太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旁人都以为班婵是误打误撞进入了四极宗，其实之前两人先有一面之缘，当时他在收集一种生在悬崖峭壁上的灵植，一不小心被伴生灵蜂的尾针蛰了眉心，浑身无力摔落悬崖，幸而班婵恰好经过，免他身体四分五裂。婵儿天姿出众，所以他亲手写的推荐信，希望师门可以接纳这位他一见如故的弟子，因为这封推荐信，班婵顺利加入选拔比试名单并脱颖而出，最终拜入弹鹤峰。

虽隔了一辈，苏瑕内心深处却一直将班婵当成知己，他性子多少有些孤僻，她亦非健谈之人，可两人在一起却能即兴而发，说起灵植丹药时各种想法碰撞交融，常常一聊便忘却世俗和时间。

是知己啊！

苏瑕眼中隐有热泪，他抽出自己的本命灵宝樊笼剑，剑尖指向班婵：“当初崖底相遇是不是你有意为之？”

谢小琴眉头一挑，苏师弟擅长炼器炼丹，但他一心只想当个莳花弄草的闲人，不爱掺和打打杀杀的事，本命灵宝几乎无人见过，今日居然破天荒地拿了出来。

樊笼剑剑身有一层薄薄的剑气，割碎了班婵一缕头发。

班婵抬起头，没有否认：“是。”

“是你夺舍孤独名？”

“是。”

“莫和师兄是你杀的？”

“是。”

苏瑕每问一句，班婵便答一句，而扶月的心便凉透几分。

傀门长老越听越怒，恶狠狠地瞪着扶月，嫌她碍手碍脚：“你还不滚开？”

班婵挣开衣袖上的拉扯，眼神有些许空洞，手中放出一点灵力，轻轻一推，把人推向李梦得所在之处。

“三师姐！”

扶月毫无抵抗之力，只能用尽力气喊出一声，嗓子都嘶哑了。

李梦得按住不肯放弃的扶月：“五师妹，你清醒一点，魔族自诞生之初便与正道背道而驰，更何况班婵她亲口承认夺舍害人，说不定真正的班婵早便死了。”

扶月拼命摇头，眼中泪光闪烁：“可是我认识的始终都是她啊，或许……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李梦得摇摇头，心中叹气不止，扶月还是太天真了，魔道之所以称之为魔道，正是因为他们为心中恶念自甘堕落，为达目的不惜一切，手段残忍恶毒，令人难以接受。

万年前的妖主节黎堕魔后毁灭三界，佛宗出过一个叛徒为修邪术蛊惑帝王，祸乱人间，以至于一国动荡，数万百姓惨死在兵戈烽烟中。

入魔，便是原罪。

谢小琴等人联手围攻班婵，他们个个都是宗门的中流砥柱，修为高深，各自都有绝招，十几个人不留半分余地与班婵缠斗在一起，如此劣势下，班婵以一敌十仍然未落下风，可见修为之恐怖。

她实在太强了，十几个尊者加在一起都不是对手，梅绛尊者眼看伤不了人，想到独孤名惨死，心一横，逼出一口精血，面容瞬间老了十倍不止，滚烫的血喷在梅花枝上，点点花苞倏尔盛放，红花一瓣一瓣飘洒，带起的灵气铺天盖地，以排山倒海的气势撕碎班婵法衣，梅花枝如崩紧射出的离弦之箭，势不可挡，穿胸而过。

班婵受伤，心口鲜血喷溅，衣裳鲜血淋漓，她灵力不支，半跪在地上。

傀门长老伺机而动，影子傀儡在背后现身偷袭，两只金属手臂抓住一只手臂来回扭转，暴力折断一只人手。

噗。

班婵身受重伤，喷出一口血，右手不复存在，左手撑在地上，不肯倒下去。

龙须针织成一张密网，一条条线钉在班婵身上，扯动时热血淅沥，灵气四散。

扶月亲眼目睹，心痛如绞，一口咬在李梦得手背上，迫使他松手，磕磕绊绊走了两步，扑倒在地上，泪流不止。

她又哭又喊：“三师姐，我求求你了，说句话呀，如果你有什么苦衷，说出来好不好？”

樊笼剑当头劈下，苏瑕的剑气裹挟着恨意黑云压城般狂涌而来，若是这一剑落在实处，班婵必死无疑。

剑气凝滞，碧青色的樊笼剑停在半空，剑身被两只骨节分明的手指夹住，再难前进一分。

班婵狼狈地擦去脸上的血渍，仰起头，对苏瑕微微一笑：“欠你的，我还给你。”

说罢，她拉住樊笼剑往下，笔直地插入心口，黑血顺着伤口流淌坠落，浑身上下都是炙热滚烫的血，面容因蒸腾的灵气而模糊，以她为中心，地上堆了一摊浓黑的血，无火自燃，久久不息。

苏瑕眼神恍惚，似是被她的举动吓到，往后退了一步。

班婵微微偏过头去看流泪的扶月，她的眼瞳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一些记忆碎片。

两个人手挽手，去百花坡采花，扶月下手没个轻重，收集的花朵缺胳膊少腿全部不合格，她躲在后面，一肚子坏水骗观音堂长老说都是三师姐采的，她听到只是找了下，无声默认，最后两个人都挨了一顿批评。

在清净山莲塘里钓鱼回去，扶月从夜行侠的筷下抢回一条红烧鱼，放入班婵碗中，两人相视而笑，气得某人跳脚。

菩提秘境中，班婵垂眸耐心地替受伤的人涂抹药膏，扶月嘴上说一些不着调的话，她很疼，可是脸上笑嘻嘻的，因为看到三师姐温柔可爱的一面而沾沾自喜。

都是一些珍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因为搅动肺腑的痛苦而全部翻涌出来，扶月想起来的都是最美好的画面，都是她最好的样子。

傻瓜。

樊笼剑的剑气深入肺腑，班婵很明显地感觉到体内仅有的三魂灵体摇摇欲坠，已在崩溃的边缘。

她很快就要死了。

班婵不想这样在扶月面前死去，用仅剩的灵气封住流血不止的伤口，咬牙抽出樊笼剑，哐当一身掷到地上，气喘吁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她望着挡在面前，欲要置她于死地的这些人，轻轻地笑了一声：“魔道该死？那逼人走向魔道是不是该千刀万锅？”

尊者们面色冷硬，不为所动。

班婵笑：“你们所谓十恶不赦的魔头节黎，他是怎么疯的，要我一五一十都说出来吗？”

佛宗长老心中一跳，他立即阻止道：“你住口！”

班婵淡淡一笑，目光看向躲在李梦得后面的夜行侠，问：“妖主，当年之事你最清楚不过，不上来说清楚？”

众人顺着班婵的目光看去，齐齐沉默。

夜行侠见所有人都望着他，哈哈尴尬笑了两声，拍了拍魂飞天外的李梦得，经过扶月时免不了也叹了口气，抚了抚她的头发，轻飘飘地飞入包围圈。

“怎么说我们俩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可真够意思的，不打自招把我供出来。”

夜行侠翻转手中的匕首，流光飞舞，他有点苦闷，也有些释然：“也罢，反正瞒不了多久，也不能真的看你死在我眼皮底下。老家伙们，你们欠人家的，还不许他讨回一个公道？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谢小琴听到夜行侠喊她老家伙，眉头都不动一下，她对所谓的公道更感兴趣，于是拦住蠢蠢欲动的傀门长老，哦了一声，问：“我竟不知自己何时成了欠债的？”

“好，我问你们，仙界怎么消失不见的？”

苏瑕道：“连接天地的两级天柱崩塌，此后仙界永绝人间。”

夜行侠冷哼一声：“好一个两级天柱，三界初生时，哪来的两级天柱？”

他看向几个明显知道内情的尊者，冷笑：“昔年，仙界回收女娲娘娘散在三界的灵气，以至于人间灵气枯竭，打破三界平衡，不得已只能另想办法，用凤族不灭的灵体浇筑成两级天柱勾连仙界和人间，你们是这样给自己找借口的对吧？”

谢小琴看了看身边的人，她发现在宗门中辈分较高且岁数较长的人明显都知道些什么。

三味真火是凤族的本命灵宝，众所周知万年的魔头节黎残害三界，凤族的三味真火烧得三界生灵涂炭，魔头死后凤族便钉死在魔道的耻辱柱上，至今无人敢忘。

如今妖主却说，两级天柱是凤族灵体？

夜行侠手中的匕首在一个翻转间一分为二，变为两把细长的短剑。

他剑指谢小琴和苏瑕：“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哦，两级天柱可不是魔头撞断的，天柱封存的都是他的同族，魔头救还来不及，怎么舍得这样做。斩断两级天柱，造成仙界崩塌，灵气倒流后，对谁最有利？不如动动你们又蠢又傻的呆脑瓜想一想？”

苏瑕身体一阵冷一阵热，他情不自禁去看班婵。

夜行侠说得抑扬顿挫，吐沫横飞，恨不得将每个人口诛笔伐，可是那个人站在那里，依然神情冷淡。

她一点也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