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扶月吓傻了。

雪奴藏身在这里多久？该不会是守株待兔，专门在等他们吧？

既然到这一步，李梦得不说废话，拔剑上前，把师妹们挡在身后，谨慎地注意他的动作：“我等误入傀门禁地，不知阁下为何在此？”

雪奴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目光与调出本命灵宝龙须针的舒容与对视，轻轻笑了一声。

“巳夜，还不快出来，见一见你的师兄师姐和师妹。”

密林上方传来一阵极为轻微的窸窸萃萃声，几片树叶从枝头落下，巳夜从落脚的树干上跳下来，站稳，正好与舒容与面对面。

“师姐，好久不见。”

舒容与握针的手指一颤，她目光愈发冰冷，反唇相讥：“我的师弟他叫夜行侠，虽然出身妖界，从从不以此为耻，乐观开朗，为人很讲义气，至于什么巳夜，我不认识。”

巳夜一噎。才过去半年，师姐就不认他了。

雪奴面色苍白，声音有气无力的，看上去奄奄一息马上就要死了，说出来的话却不是这么回事：“这里交给你，今日过后，我不想听到四极宗弟子顺利完成游学，从傀门返回的消息。”

四个人都变了脸色。能使唤得动前任妖主的人，还能有谁？这个人果然是妖主巳原，他要杀人灭口。

巳夜仓促地看了舒容与一眼，求情：“妖主，他们毕竟都是你……都是我的故人，可否——”

雪奴闻言，面上毫无波澜，冷冷道：“自己看着办。”

这句话刚说完，灵魂深处撕扯的痛苦彻底爆发，妖主噗地吐出一大口血，体力不支，即使扶住树干也难以承受痛苦，跪倒在地上，额头和手背青筋鼓起，脸比刚飘落下来的雪还白。

扶月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看他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心口揪痛，一张嘴话就说出了口：“喂，你没事吧？要不要吃点药。”

舒容与狠狠瞪了扶月一眼，身体暴动而起，龙须针如天女散花般封住四方，对李梦得吼道：“大师兄，就是现在！”

李梦得下定决心，无事剑骤起锋芒，直指前方，他的身影快到连成一片残影，一句话落在后面：“我拦住巳夜，扶月牙牙，快去帮你们师姐。”

没有时间思考，扶月调出共婵娟，与舒容与一左一右夹击妖主。

圆盘飞旋，一眨眼近到眼前，雪奴抓紧树干勉强支撑起半跪的姿势，空出来的左手五指张开，一朵黑色的火焰腾地升起，火线无差别喷扫出去。

花草树木，凡是沾染到火焰的瞬间灰飞烟灭，扶月看得胆战心惊，连连闪避。

火焰靠近时，扶月鼻端飘来一阵熟悉的焦糊味道，她登时愣住。

“小心！”

舒容与和牙牙大惊之下惊呼出声，来不及相救。

雪奴手指抠进树干里面，挣扎着站出来，脚底发力，飞身掠走扶月，火焰蔓延到他身边时自动熄灭。

他一手搂住扶月，嘴角有血丝溢出来，身体往后退几步靠在树干上，大口地喘气。

扶月傻眼，她这是……被妖主救了？不是，他怎么看也不像是以直报怨的人啊。

“你……”

扶月不知道该说什么，忽略妖主只手还搂在她腰上。

舒容与看到他们两人如此亲近，气得冒烟，不断用眼神暗示扶月。

这么好的机会，换成她，早就出手了！

扶月看雪奴一副快要挂掉的样子，哭笑不得。昨晚他们几个所做的努力全部白费了，方才妖主随便放个火差点把她烧得灰都不剩，想趁他身体不行以弱胜强这条路走不通。

打不过，还是想办法跑路吧。

扶月注意到舒容与的眼色，心想二师姐与她真是心有灵犀，想到一块去了，于是把眼色使回去，她先来拖住妖主。

从储灵袋中拿出滋补灵体的丹药，扶月看似大方地倒出一粒，拿起雪奴的手，放进他的手心：“这是九品灵丹，可以修复灵体，很珍贵的，你肯定识货，喏，拿去吃了吧。”

一边说一边示意大师兄李梦得。二师姐是傻了吗，还不跑在那呆站着，等着被杀人灭口吗！

李梦得看懂了扶月的暗示，心下略一思忖，果断放弃刺杀妖主这个不可行的办法，抓住舒容与和牙牙跑得飞快。

巳夜眼睁睁看他们跑远，抬脚去追。

雪奴没有接扶月的九品丹药，他看都不看，脸色白得纸一般，整个人一捅就破似的，眼神却坚实冷硬，黑沉沉的，压了太多看不清的东西，盯住一个人的时候直叫人喘不过气。

扶月大气不敢喘，伸出去的手僵硬无比。

她视线不敢乱飘，只好落在雪奴下半张脸上，看到碍眼的血丝，脑子一抽，直接捏住灵丹塞进妖主的嘴中。

妖主张开嘴把灵丹吃了。

喂药的人动作行云流水，吃药的人难得乖巧顺从，两个人都没有察觉到不对，等察觉到的时候，丹药已然下了肚。

清醒过来的扶月：“……”

天，她胆子怎么这么大！

扶月咽了咽口水，问：“妖主，虽然不太合适，但我还是想冒昧地问一下，你是不是偷偷进过我的房间？”

听到这句话，折返回来的巳夜惊疑不定地看着妖主。

雪奴倏地抬头，推开扶月，目光如万年不化的寒冰，沧冷刺骨：“我现在不想杀人，滚。”

感受到妖主身上浓重的杀气，扶月吓得连忙往后退，笑着摆手：“别别别，我走，我走，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随便出去乱说的！”

巳夜：“……”这种事出去乱说影响不好的究竟是谁。

一眨眼，人跑得没了影。

李梦得带着三个师妹直奔师门。

赵石翁亲自出来相接。

看到几个徒弟安然无恙，赵石翁明显松了口气，放下心来：“全须全尾地回来就好。”

信中交代得仓促，李梦得把他们在傀门中的种种发现仔仔细细地全部说了一遍。

“梦得，你是说，傀门已经倒向妖界了？”

李梦得点点头：“不敢十分肯定，门主千云始终不曾现身，但是徒儿亲眼所见，两位长老与妖主私相授受，暗中在做交易。”

赵石翁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那你可知他们交易的具体内容？”

李梦得沉默。

舒容与叹口气：“是我太冲动了，想趁机偷袭，妖主看上去病歪歪的，修为竟然十分高深，实力恐怖，我们四对二没能打得过。”

赵石翁被二徒弟气笑了，一界妖主，比巳夜还要让宗主头疼的人，他们几个小兔崽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还偷袭？

幸好人没事。

不过……他们若是和妖主正面碰上了，怎么还有命回来？

赵石翁没时间再细问，宗主靳贤传信召开六峰会议，事态紧急，他必须立即过去。

到了采剑峰的议事堂，其他五位峰主已到齐。

靳贤坐在上首，示意赵石翁坐下。

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当然自从那位妖主上任，动作频频，他们脸色就没好过。

“马师弟，你这边可有什么新消息？”

磨丹峰峰主马缘一向笑呵呵的脸没有半分笑容，沉肃道：“我查到四极宗混进来一个妖界奸细，他试图找到道子。”

“什么？！”

五位峰主全部站了起来。

谢小琴咬牙切齿：“这是四极宗的秘密，历来只有宗主和峰主有权知晓，妖界为何会得知此事？”

马缘摇摇头，忧心忡忡：“从这个奸细嘴里套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他只知道来四极宗的任务就是要找出道子，旁的一概不知。如今妖界来势汹汹，四极宗弟子众多，我只怕混进来的奸细不止一个，到时候若是道子的藏身之处真的被找到，四极宗危矣，三界危矣！”

五位峰主全部看着宗主靳贤，四极宗知道道子藏身之处的只有宗主一人。

马缘开口问：“宗主，道子的藏身之所如今还安全吗？据我所查，这个叫赵生灵的妖界奸细来我四极宗已经有近百年时间了，宗门各处都翻了一个遍，我实在是怕……”

靳贤摆摆手。

“你们放心，妖界就算把整个四极宗翻过来，也不会找到道子，他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接下来的议事，磨丹峰峰主马缘有些走神。

局势对四极宗很不利，根据六峰汇总的情报，傀门和佛宗倒戈，符宗和剑宗态度不明，蓬莱三岛还未试探出结果，本就偏向妖界的玉山、灵脉山就不用说了，如果真的要开战，四极宗孤掌难鸣，胜算极低。

而道子或许就是可以扭转局面的唯一可能。

议事结束，靳贤回到宗主居住的采剑峰峰顶。

峰顶倒生的菩提树根系繁茂，盘根错节，每一条根须都泛着淡黄色的光芒。

采剑峰的峰顶封印者历任宗主的剑气，只有宗主才有资格上来。靳贤推开窗户，望着菩提树根，双目失神，似请教似祈祷。

“道子，三界大劫将至，您可有什么办法挽狂澜于既倒？”

菩提树哗哗作响。

良久，一个苍老的声音回复靳贤：“三界之劫，亦是我之劫数，昔年我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如今便是该偿还的时候，宗主，你我已算出自己气数已尽，命不久矣。”

靳贤大惊失色，几乎站立不稳。

“这不可能，您可是仙界之人！”

道子笑着叹息：“仙人入了凡尘，便算不得什么仙人了。四极宗历任宗主都受我教导，你师父的卜算之术学得最好，他尚且能未卜先知，我的预知宗主不用怀疑。大约明日，我便会枯死，你先做好准备。”

靳贤惨笑摇头：“道子，巳原合纵连横，把九宗门七世家拆得七零八落，如此一来人间便是一盘散沙，相反妖界确实兵强马壮，磨刀霍霍，若他只有想一统三界倒也是好事，可是……巳原此妖我也略有耳闻，他的所求绝非正道，难道三界真的完了吗？”

三界真的完了吗？

这个问题，化身为菩提树的道子也想了许多年，他无法行动，却时时刻刻能感受到魔气的侵蚀，随着时间的流逝，侵蚀越来越多，越来越深，他便知道那个人不仅没有放弃，反而越来越执着，执念无法磨灭。

千万年来他只做一件事，便是为三界算一线生机。

菩提树叶在浓郁的灵气云雾中璀璨生光，死亡将至，道子释然一笑：“世间千般，皆有命数。偏偏有人不信命，奋不顾身，舍生忘死，只为打破既定的命格。这样的一只蝴蝶便能掀起狂澜，改变三界。”

天机难以泄露，靳贤听得不明所以，追问道：“蝴蝶是谁？”

菩提树不再回复，光芒尽失。

靳贤叹气，关上窗户。

屋顶上，马缘咧嘴一笑。

他说为何这么多年死活找不到道子，原来……他就是这棵菩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