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数万年的谋划，到如今一切准备就绪，不需要再等了。

妖界大举发兵，人间九国的普通兵将怎么可能是妖将的对手，几路妖兵势如破竹，一路摧拉枯朽，所到之处无不望风而降。

九宗门和七世家自然也是重点“照顾”对象，与妖界交好的派兵围守，顽固不化的则派兵讨伐，尤其是四极宗，来了好几个熟面孔。

宗主靳贤率领四极宗数万弟子于山门前与三万妖兵对峙，气势并不落于下乘。

妖兵统帅马缘一手托住他的本命灵宝四兽鼎上，皮笑肉不笑地对靳贤遥遥行礼：“靳宗主，别来无恙啊。”

叛徒他怎么还有脸来四极宗？

谢小琴气得身体发抖，不顾苏瑕的阻拦率先出阵，手中玉琴噌噌作响。

灵气音波还未到达妖军阵前，巳夜如鬼魅般忽然出现，他的本命灵宝是两把无影无形的如夜刀，轻轻扔出去，巴掌大的小刀便搅碎了所有音波，飞回到巳夜手中。

音波破碎，谢小琴受到反噬，两只手拿琴不稳，手指颤抖。

苏瑕立即给师姐服下丹药，拔出樊笼剑，护住受伤的谢小琴。

赵石翁愤懑不已，抬步上前，指着巳夜的鼻子斥骂道：“夜行侠！当初我去人间，进了一家食店吃饭，恰见堂下一个负责切菜备菜的小杂役根骨生得不错，虽知你是从妖界偷渡出来才沦落至此，仍旧把你收为真传弟子带回四极宗，这些年为师自问对你从未薄待，不指望你知恩图报，如今反而要来欺师灭祖吗！”

巳夜手中的两把刀在手指间来回翻转，他转了转眼珠，对赵石翁的话嗤之以鼻：“赵老头，话说得冠冕堂皇，你还不是好口腹之欲，看中了我做饭的手艺？还有，真正教我修练的师父是我哥巳原，可不是你这个摊手不管的死老头，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最后，两军对垒，没什么情面可讲。”

在赵石翁的印象中，他的三徒弟一直是一个有点调皮捣蛋但是天真活泼的小泼猴，何曾有过如此牙尖嘴利气死人不偿命的时候？一瞬间，他气得肝疼。

赵石翁死死盯着巳夜，忽然发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孽徒嘴上说着气死人的话，玩刀的手却在做不起眼的小动作。

这是属于师徒俩的小把戏，在人间游荡觅食的时候若是说话不方便了，小泼猴便用手势和他传递信息。

巳夜的手势实在复杂，赵石翁只看懂了一半，什么肚子大了？

什么鬼。

马缘急着建功立业，哪有功夫听师徒两个掰扯，一手推出本命灵宝四兽鼎，口中道：“去！”

四兽鼎在天空上身体膨胀数倍，变成遮天蔽日的庞然大物，将四极宗整座山门都笼罩其中。

烧兰峰峰主苏瑕对炼丹也有研究，当即发现这口倒扣的大鼎中有各种毒丹融汇而成的毒气，具有极强的腐蚀性，万万不能沾身。

樊笼剑脱手而去，飞上天空，横档在四兽鼎下，硬生生撑住不让大鼎往下落。

不过片刻，苏瑕便脸色青乌，站立不稳，修为噌噌下掉。

“师弟！”

谢小琴和汪白雪连忙扶住苏瑕。

汪白雪用召唤符收走化了一半的樊笼剑，看师兄这个阳春白雪般的潇洒人物陷入半昏迷中，心痛万分。

论排名，她是四极宗几个师叔辈中入门年龄最小的，所以师兄师姐都愿意让着她，把掌管坐符峰这样轻松又重要的活交给她，面子里子都有，谁也不与她抢。

享受了这么多年疼爱，是时候该她上前为师兄师姐挡一挡这疾风骤雨了。

汪白雪从灵府中抽出一片无字符篆，捏在手中，问她曾经的师兄马缘：“你知道师父他为何会收我这样一个废灵根的人为徒吗？”

马缘一愣，不知所以，他多年来心中有鬼，不敢与同门走得太近，唯一愿意花心思琢磨的人只有宗主靳贤，其他人懒得浪费时间笼络。

他想起师父极为擅长占卜，几乎为此耗费了一生心力，好几件经他卜算的事都一一应验，不由得脸色难看。

汪师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是那个死得渣都不剩的老家伙算出了什么天机，还留了一手？

“师兄想得没错，我是废灵根，却也有一个好处，便是灵府特殊，无法破土而出的金灵根与灵府融合之后便是天然的淬金场。”

汪白雪笑了声，“师父问我愿不愿意成为他的徒弟，但日后的结局注定是死无葬身之地，我说愿意，凡人的生命太短暂了，我想试一试走另一条路，哪管以后怎么死呢？”

她手中的符篆无风自起，扶摇直上，贴在四兽鼎狰狞的青龙兽首上。

符篆吐出千万条金丝，将巨大的四兽鼎团团包裹，织成一向细密的网。

“不！”

马缘肝胆欲裂，声嘶力竭地吼。

线网越收越紧，越收越紧，只听砰的一声，网和鼎都炸成了碎片。

汪白雪收回本命灵宝锁命符，对马缘浅浅一笑：“师兄，本来你和我可以不用死的，你看，你害惨我了，死无葬身之地啊。”

锁命符笔直地朝马缘飞去。

因四兽鼎破碎而深受重伤的马缘狼狈地东躲西藏，满脸惊恐，向汪白雪求情：“师妹！住手，我求你了，只要你停手，我马上撤回妖军！”

汪白雪遗憾不已：“来不及了，锁命符一旦从灵府中取出，便再无收回的可能，我一个人死未免太孤单了，所以师兄，还是你来陪我吧，毕竟曾经，你也是让着我的那个人。”

马缘躲不过锁命符，他睁大眼睛看着金色的线将他包裹、切割，肉身和灵体经受千刀万剐之痛，点滴不剩。

从汪白雪拿出符篆到马缘灰飞烟灭不过发生在须臾之间，四极宗所有人都想不到，来不及阻止。

“师妹！”

“师父！”

靳贤抱住灵体破碎的汪白雪，眼中有泪。

“何至于此啊！”

他骂师妹。

汪白雪目光从跪了一地眼泪滂沱的坐符峰弟子身上扫过，看向师兄靳贤，嘴角扯出一抹笑容：“我这一生，能遇到你们，能成为四极宗的一峰之主，作为一个废灵根来说，很划得来啦。既然成了第一宗门的峰主，总要有点用嘛，我可不想担着废灵根没用的名头到死，至少有一次，我能帮到你们，这样的结局……很好。”

坐符峰峰主汪白雪与叛徒马缘同归于尽。

四极宗万人同哭。

马缘是负责攻打四极宗的主帅，主帅没了，几个妖将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统一把目光投向脸色黑沉的巳夜。

不知如何称呼前主，更加不能得罪，妖将苍岭小心翼翼地问：“副帅，你看，我们是继续，还是……”

“还打什么打，退兵！”

巳夜率先折返，不知去向。

苍岭和拜尧被四极宗同归于尽的打法吓怕了，生怕下一个是自己，既然巳夜发话，他们便依言撤兵，韵雷无奈，随同撤退。

妖军压境的窒息感褪去，四极宗仍旧一片愁云惨雾。

六位峰主，叛了一个，死了一个，昏了一个，只剩下一半尚称得上实力犹存。

坐符峰没了峰主，从下到下瘫痪一大半，大师兄何梨站出来，忍着悲伤苦苦支撑，继续完成搜集情报的使命。

弹鹤峰也没好到哪去。

因为巳夜，其他弟子连带着恨上了弹鹤峰的所有人。

扶月伤心完，擦擦眼泪，抬起红肿的眼问：“师父，今日那个妖界的副帅是我的师兄对吗？”

赵石翁保持沉默。

扶月转而问李梦得：“大师兄，我早知道你们对我有所隐瞒，从前我想你们肯定是为我好所以不想深究，如今妖界打到家门口了，我们却只能用一命换一命的方式惨胜，接下来的仗还怎么打？究竟瞒我什么，告诉我好吗？”

李梦得男儿大丈夫，强忍着未落泪，心中难受得要死：“是无关紧要的事，师妹，你不要多想。”

“不，我的直觉告诉我，一定有关。”扶月再次转移目标，直勾勾地盯着舒容与看。“二师姐，你向来不说假话的，说出来吧。”

舒容与不顾赵石翁和李梦得的眼神暗示，反问：“你真的想知道吗？即使这是一件当你全部都想起来的时候，会恨不得从未记起，比今日还要痛苦心碎的伤心事？”

扶月坚决回答：“我想知道！”

“好，那我告诉你！”

“后来，弹鹤峰收到班婵的一封绝笔信，说她临死之前做好安排，你会忘记过去，忘记与班婵和夜行侠有关的一切。她请求师父饶恕你识人不明的过错，撤回除名的惩罚，接纳你重回四极宗。”

扶月想象不出舒容与口中那个曾经与她形影不离的三师姐，听起来感人至深的事迹，她的心却毫无波澜。

“她死了？”

舒容与点点头：“没有谁亲眼见过，不过班婵灵根灵脉全都毁了，无论如何是活不成的，倘若她没有死，不可能会设法抹除你的记忆，丢下你不管。”

即使是舒容与也不得不承认，班婵看人眼睛长在头顶上，可对扶月这个小跟班终究是与众不同的。

如果那人还活着，怎会出此下策呢？

扶月疑惑地触摸心口：“可我还是一点儿也想不起来。”

舒容与想过这个问题：“班婵她是魔道，类似迷魂术之类的禁术必定学过，我猜她一定是抽出你的记忆后封在某处，或许是你的灵府，或许是识海，找一找吧。”

扶月闭眼，内视灵府识海，仔细搜寻每一处。

片刻后，她停下来，面前的，是一枚栖息在识海深处的小贝壳。

贝壳在她的注视下缓缓打开扇贝，露出其中一枚透明的珍珠。

“三师姐！”

珍珠中传来清脆的呼唤。

她的灵识瞬间被拉扯进去。

识海中的波浪翻卷，一位半透明的青衣女子踩水而来，将贝壳捧在手中，温柔注视其中的珍珠。

“抱歉了三师姐，你的结识印我必须拿来一用，希望这次可以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