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爱之深责之切

“这事儿，是你母妃做的不好。”皇帝话音落下，就对上了瑞王震惊又夹杂着几分不可置信和几分恼意的眼神，他垂下眼看着青缸里那尾躲到阴处的锦鲤，语气平淡得不能再平淡，“但昌平也有错。皇后没管好后宫，也算一错。”

瑞王从来没有一刻觉得宫里的风这么吵过，吵得他脑袋嗡嗡疼。他强撑着精神，一忍再忍，直到把自己的虎口掐得渗出几丝血迹，他才勉强憋住了脾气没有当面冲着皇帝质问他为什么只听信太子的一言堂。

皇帝显然也没打算和他多言，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又说让他最近要是没事，多进宫陪陪贤妃，省的贤妃一个人呆不住。这话里的深意，瑞王甚至不敢多想，他一刻也不敢在皇帝面前多呆，生怕多一秒钟他就会忍不住冲着皇帝嚷嚷起来。

他不能那样，这件事已经让太子占尽了先机，他要是再吵再闹，父皇定然会对他更不满。

“行了，回去吧，最近手头上的事情都放一放。进宫陪陪你母妃也好，去慈宁宫给太后请请安也行。”皇帝觑着瑞王青灰一片的面色，心头软了几分，也就没再多言什么。这到底也是他的儿子，他统共也就那么四个儿子。

他长叹了一声，轻轻拍了拍瑞王的后背，“回去吧。”

瑞王猛的抬头瞪向皇帝，可皇帝已经绕过他，径直出了瑶池殿。

直到皇帝的龙撵走远了，瑞王也还有些没能缓过神来，他甩开内侍的手，一个人挪着步子出了瑶池殿，又走出老远一段路，这才停下来，整个人仿佛老僧入定一般呆呆矗在那儿。

“王爷！王爷您，现在出宫还是？”内侍哆哆嗦嗦的跟过去，站在离瑞王两三步远的地方，猫着腰问了句。他们自然不敢放他一个人走在前头，尤其是瑞王眼下这副随时都会倒地的模样，他们要是不跟紧点儿，出了事，谁担待得起？哎，这宫里真是一刻都不消停。

主子们闹得不愉快，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就更没有好日子过了。

瑞王不作声，只站在那儿，浑身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萧索，内侍心底恍然大悟，瑞王怕不是遭了圣上训斥？也是，这事儿不管怎么说，贤妃娘娘把昌平公主给推到了湖里去都是改变不了的真相。所谓母债子偿，瑞王身为人子，当然也会被牵连到。

“王爷您别太难过，”那内侍是贤妃宫里的人，方才他被人拦着没能进得去瑶池殿，也不知道皇帝对瑞王说了什么，见他这样浑浑噩噩的模样，还只当瑞王是被皇帝给教训了一通，于是便大着胆子想当然地劝道，“圣上也是爱之深责之切，想要您好，所以才难免牵连了您呢。”

瑞王听着内侍的话，脸色却越发阴沉下来。

那内侍还没看出个所以然，依旧在那儿叭叭地说着，“王爷您看，这事儿明面上是娘娘有过，圣上要是不表态一下，这不是越发把王爷和娘娘推到了悬崖边上？王爷您别担心，圣上这都是为了您和娘娘好，面上稍微说两句，私底下，还是舍不得让王爷受苦的......”

内侍越说越起兴儿，越说越觉得这话十分有道理。

瑞王的脸却随着他滔滔不绝的话音一点点沉了下来，那内侍还恍然未觉，“奴才看得出来圣上是心疼王爷的，这几个皇子里，圣上最疼王爷了。贤妃娘娘那头您也不用挂心，等风头过去了，圣上一定会.....”

“滚！”瑞王这次再沉不住气，也不等那内侍叭叭完，转身揪着人的衣领子使劲儿一推，铁青着脸吼了起来。

那内侍猛地被砸到了一侧宫墙上，只吓得人都快傻了，痴痴呆呆地瞅着瑞王，上下嘴皮子抖得厉害极了，嘴里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的裤腰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两分，裤子里透着几分湿意，让内侍狠狠打了个激灵。

“赶紧滚，再叫本王看见你一次，本王就要了你的命！”瑞王双眼透着凶狠，那内侍被他这句话吼的三魂七魄都快散了，当即也不敢多想，拎着潮成一片的裤子磕磕绊绊地往另一边儿跑了过去。

瑞王站在原地，想着皇帝的态度还有那内侍的话，心里彻底乱成一团麻。

他的视线落不知道落在何处，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幼时他和太子一起学通论的那间屋子里。从小时候开始，他很讨厌太子。

母妃总说，是太子占了他的位置，若是没有太子，那这大周天下合该是自己来继承！那时候他对母妃的话深信不疑。

父皇好像也很喜欢母妃，他到母妃宫里来，还会亲自抱着自己去外头看鱼。但是父皇很少到东宫去，母妃说，因为父皇不喜欢太子那个早死的娘，连带着也不喜欢太子。他那时候也总是那么觉得的。

他觉得父皇肯定不是喜欢太子，太子之所以能当上太子，肯定是因为他那个早死的娘是皇后，那些大臣用什么立嫡立长的老套理论压着父皇，所以父皇才会让他当太子。这个念头他曾经一直深信不疑。

后来他们兄弟几个还有一些皇亲一起学通论、听明兆老先生讲史，听那几个阁老讲《刑统》，讲《资治通鉴》，那时候他总是被各种夸赞，他写出来的文章不管如何，都会被几个夫子点出来夸一夸，但他们从来不夸太子，甚至对太子特别严苛。

瑞王那时候总觉得这就是父皇和那些阁老们对自己的喜欢，他们肯定是觉得自己比太子好，所以才会那么夸他。

毕竟寿王和安王两个从小就唯唯诺诺，他们母妃又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出身，不像他，背后就是势力强大的护国公府，母妃又那么受宠！父皇和几个阁老喜欢他，在他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他们总是夸他，不管他做了什么，他们都会包容他，甚至他故意往太子的书册上泼墨，也没有受到什么处罚。

瑞王不止一次因为这些小事沾沾自喜过，也正因为幼时的这点记忆，他才会认为自己是皇帝最宠爱的儿子，才会一直对东宫那个位置耿耿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