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攻略兮酒肆三

几轮美酒下肚，小晚便和他们几个热络起来。再加上微微的困劲儿，便是——困嗨困嗨的状态。

这鹤鸣酒肆的人，一大半都是这种状态，包括穆小晚。三金石的状态也很特别，他们酒后有一种奇怪的三人cp感，在嘈杂的环境中，生怕彼此漏掉了什么信息，时不时还会捏下彼此的手臂，示意他说了什么，他又什么意思。小晚第一次嗑三个大直男的cp，不禁偷笑。而烨云迟，也在偷笑正在偷笑的穆小晚。

玄武给的“酒经沙场葛谷丸”只能顶一个时辰，穆小晚须得即将快醉、烂醉、最后一丝清醒的时候，偷偷服下。把握不好时机，过早服下，酒局没结束便会催吐，成为一个烂醉如泥的人。

喝酒不忌醉，忌断片儿，绝不能。

鹤鸣酒肆一楼有歌姬舞姬表演，可权贵们喜欢入座酒肆的二楼雅间，主要是隐秘低调。鹤鸣酒肆并不能与京城中有名的艺馆相比，但此刻正在周西都等五人雅间儿弹奏的头牌，已经让小晚看了好半天。

穆小晚是轻度颜狗，她看好看的东西，眼睛会比较舒服。

此女子名唤瑟舞，人如其名，能歌善舞，回眸一笑百媚生，弹琴之时更是娇艳欲滴。

据说，她大牌到拒绝过好几位显贵听曲儿的要求。

“我们最近几次请瑟舞姑娘唱一曲，都被拒绝了。今儿，多亏了云迟大人的面子”孙弈举起酒杯，同烨云迟碰了碰，二人一饮而尽。

“对对对！”周西都右手持蟹鳌，左手持酒杯，不忘给穆小晚讲来龙去脉，“小晚，只要跟着云迟大人，全京城有名的歌姬舞姬，就没有请不动的！只要他在，比什么都管用！”

“西都大人过誉了！不过是略懂音律，以曲会友罢了。”烨云迟有几分得意，微微抬眉，望向小晚。

瑟舞姑娘也听到了此番对话，款步姗姗走到烨云迟身旁，席地而坐，为烨云迟斟完酒，自然地依偎在了烨云迟肩上，烨云迟也拂袖圈住了她，二人毫无违和感，老熟人不用解锁的那种老姿势，很自然。

金三石习以为常他的画风，穆小晚也一样。雅间中，其她几位舞姬开始清歌雅舞，他们几人又喝了几轮。

周西都突然嚷着上茶，小晚想起上回在观文湖映帘亭“黑暗料理”那回，桌上也是烈酒配浓茶，便问周西都有什么讲究。

周西都笑道：“所谓万丈红尘三杯酒，千秋大业一壶茶”

“这茶酒不分家一直是唤日阁里的风雅。”吴景淮抢着解释。

喝茶可以谈事儿，但太过理性；喝酒容易拉近距离，但情感容易过剩。江浙的老板谈事情都喝茶；饭局攀关系，都喜欢喝酒。这样一来，各取了长处。小晚点了点头，觉得甚是有趣。比起来，万丈红尘三杯酒，千秋大业一壶茶，总结更加洗练。

“万丈深渊终有底，唯有人心不可测。”一旁烨云迟悠悠地默念，只小晚听出若有所指，他又继续半嘲笑道，“小晚师妹酒量似乎很好，饭量也不差？”

没等小晚回应，周西都就接话，道：“是啊，小晚更喜欢品茶，还是更喜欢喝酒？”

两个人问同样的问题，理所当然地，小晚只回应了周西都，“西都可知——女子什么时候爱喝酒，她就是女人；等她爱喝茶，就云淡风轻想通了；等到她爱喝汤，就老了。”

“这说法有趣！甚是有趣！”孙弈一旁插话，“那小晚到哪儿了？”

“我还年轻，当然爱喝酒了！”小晚狡黠地一笑。

三金石大笑，原来如此，五人又干一杯。

席间，瑟舞姑娘依旧靠在烨云迟身上，冲穆小晚嫣然一笑。

小晚觉得这一笑，真真儿好看！心中感叹，总有些女人天生就是女人，不喝酒就是女人，因为眼神里就藏着小女人，即便她看女人，也可以勾魂，是怎么做到自然、不做作、不尴尬的？她就不行。

于是，她打心眼里夸道：“瑟舞小姐姐，真好看！”她这话说得有几分酒后的慵懒，抱膝歪头、怔怔地，像在欣赏精致的盆景。

看她这副模样，烨云迟在心中猜她，夸的几分真几分假。

瑟舞娇柔一笑，反而扭头看烨云迟，妩媚地抚摸着烨云迟的衣襟，道：“可我怎么觉得，云迟大人才好看。云迟大人，你说，这里谁最好看？”她反问烨云迟。

烨云迟勾唇一笑，神情淡然，不拒绝、不迎合、不回答，欲等着看每个人的反应，没想到几个小舞姬舞不跳了，跑过来围着烨云迟等他回答。

他没等到他要的任何动静，朝小舞姬们笑道：“谁给我斟茶，谁最好看。”

几个小舞姬掩面而笑，正要抢着斟茶，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女掌柜一把提过茶壶，一边看着烨云迟痴笑，一边拎起茶壶就倒，眼看就要倒在桌旗上了，穆小晚眼疾手快，把茶盏挪到了茶壶嘴下，这才没有洒出多少来。

一旁众人大笑，这女掌柜仍痴痴地看着烨云迟，丝毫不在意周围的笑声，还自顾自欣赏起来，“大人，逸群之才、仪表堂堂，能伺候云迟大人是我等幸事！”

“答案不是出来了？我们这里啊，云迟大人最美。”瑟舞朝几个小舞姬笑道，将茶递给了烨云迟。

烨云迟若有所指地瞧了瞧瑟舞，捏着她下巴，轻声道：“女人呐，总是嘴上说我好看，脸上泛着花痴。可心里却毫无波澜，你的心里根本没住人！”这最后一句，说完就把她的下巴轻轻甩掉，瞥了穆小晚一眼。

小晚怀疑他话中有话，但又觉得前半句花痴，应该不是自己，也不想费心判断，就没继续在意。

瑟舞连忙解释，“冤枉啊，云迟大人！我心中哪里毫无波澜？堂阳城中女子，哪个女子心里不住着云迟大人。”

吴景淮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和稀泥道：“云迟大人，你这话说得我都不信。何必伤瑟舞姑娘的心？你看——周围的姑娘们，哪个不好？你倒是说说，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让她们明明白白的！”

周西都、孙弈也跟着起哄。

“我喜欢的女子柔而不弱，强而不悍。”烨云迟晃着茶盏，回答得斩钉截铁。

瑟舞和几个小舞姬炸开了锅，有说柔而不弱，强而不悍并不难找的；有说自己就是柔而不弱，强而不悍的烨云迟打断道：“在座的都说说自己喜欢的女子或男子什么样，这样才公平。”

穆小晚嗅出了他的真实意图。

也可能是想听在座的女人们夸他吧，因为清一色的都是表白他的排比：

喜欢像云迟大人这样神采英拔的男子；

喜欢像云迟大人这样七窍玲珑的男子；

喜欢像云迟大人这样风流倜傥的男子；

喜欢像云迟大人这样深谋远虑的男子；

孙弈、周西都都直摇头，拒绝回答，只有吴景淮玩笑道，喜欢如瑟舞这般美貌的女子，可惜了，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

到穆小晚，他们齐刷刷看着她，显然，这样的问题，在这种场合下是不能正经八百回答的，就是寻个乐子。

她清嗓、没正经道：“云迟大人喜欢的女子，柔而不弱，强而不悍；我喜欢的男子，牛而不逼，霸而不吊。”自己说完，自己也觉得可乐。

“挺押韵！何谓牛而不逼，霸而不吊？”烨云迟挑眉问。

“喜欢什么我不一定，但不喜欢老问我问题的。再说，这里面有些字是詈言，如何解释得？”小晚半作玩笑、半作深沉。

周西都还是好奇，“这牛是牛刀小试的牛？还是还有，牛为何对应了逼？”

“总之，就是即便才高八斗，也不故弄玄虚、自命不凡之意。”小晚看他绞尽脑汁想得辛苦。

三金石纷纷点头表示原来此意，这一趴就算是过了。

于是，又开始歌舞升平地喝了起来，酒过多巡，每个人都逐渐放开了，气氛也放开了许多，穆小晚正处在临醉前的状态中，有些上头。

他们开始打马吊牌。

一开始小晚观战，一幅牌四十张，掷骰子决定主将，其余三位闲家合力攻击主将，使之下庄。几轮观战下来，她自认为跟玩扑克牌差不多，掌握了马吊的规则。于是，主动上了桌，掏出了和他们几人富人比，捉襟见肘的几个灵盾，她和三金石四人各坐一方，开打了。

连着五局，小晚都是一手烂牌，一旁的烨云迟也不指导，就看着她挣扎，一边笑她拿的什么牌，一边心中想她牌技还行，运气属实不怎么好。

小晚一边心疼灵盾，一边下了桌，有点不高兴地嘟囔：“我不打了，我尽力了！牌技这么好，却拿了一手烂牌！”一边说一边又把烨云迟推上了牌桌。

周西都他们一致鼓励小晚再来一局，无济于事。玄武给她的灵盾不少，但她觉得这并不属于自己，属于人情。所以，要省着点儿花。

过了一刻钟，众人觉得无趣，结束了马吊。吴景淮提议，要和穆小晚比讲笑话，怎奈他讲那些笑话小晚都看过了——

什么世界上鼻涕最不怕冷，因为越冷鼻涕越往外流。又问，什么东西最怕冷？自问自答，放的屁最怕冷，刚跑出来，又从鼻孔钻进身体里藏着。在场的人不知是真没听过，还是给他面子、或是真的点低，居然笑声连连。

小晚开始普及说，他讲的这种叫做冷笑话！她豪迈地一把拉过瑟舞，同她耳语半天，给他们做冷笑话的示范。

小晚演了一个负心汉，瑟舞演一个被伤了心的柔弱女——

瑟舞掩面而泣，道：“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小晚牌负心汉决绝道：“没错！”

“那我们的风花雪月、山盟海誓算什么？”

“算成语。”小晚一副玩世不恭地表情道。

在坐的人哄笑，就连烨云迟也笑着摇了摇头。没想到这帮人恰恰吃冷笑话这套。

吴景淮笑盈盈指着小晚夸，“你扮演负心汉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儿！”

“这算什么！我最擅长剖析登徒子、浪荡子，我给你们好好讲讲！”小晚来劲儿了，其他人也跟着来劲儿了，她接着道，“首先，不怕登徒子坏，就怕登徒子帅。一般登徒子要是有几分姿色，就更加危险”话还没说完，几个舞姬就开始咯咯笑，一旁烨云迟歪着头，一副警告穆小晚小心说话的架势。

“大人，我可没说你，自己个儿别往上凑哈！”小晚一脸讨好，相当乖觉。

“接着说，接着说啊！”其他人催。

“好，别着急嘛！”她接着道，“强调一点，我说的是品阶高的登徒子，哪个朝代都一样。姑娘们想想，有些登徒子，会经常对你说这样的话，譬如：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又会在适当的时机，玩笑似的点拨你——你预备如何报答我？”小晚抬起了瑟舞的下巴，做起了示范。

穆小晚话还没说完，几个舞姬，包括瑟舞都直点头。

“他们还会说，你只要乖，我就会给你巴拉巴拉什么什么！最后还会说，你要是做到甲乙丙丁，我就给你戊己庚辛；又或者，会说你若是做错了甲乙丙丁，我便不什么什么戊己庚辛姑娘们，想一想，是不是似曾相识？”小晚越说越缓慢，开始循循善诱。

姑娘们点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倒是一旁三金石，仨男的也听得入神！

特别是周西都，挠挠头，道：“有几句我好像听景淮跟女子调情的时候讲过，对吧，景淮？”他cue景淮，景淮也不想搭理他。

小晚转头对三金石说道：“姑娘们学，是少上当。你们男的，也学着点儿，这些啊，云迟大人平常是不会教你们的！”她瞥了一眼烨云迟，他斜卧长椅，挑眉看着她不言语。

小晚不管，接着深入讲道：“这都不是我说的，是吃了亏的女人们总结的。‘难道我对你还不够好’是让你怀疑自己付出的程度还不够深，鼓励你得继续加码对他好；‘你预备如何报答我’，注意了！是他迫不及待地想向你索取某些东西了；‘你只要乖，我就会给你甲乙丙丁’请问，在座的各位，是要干什么？”她不能一言堂，要让场子参与感强一点，开始问答模式。

思索了片刻，瑟舞抢着作答：“是在讲条件、给承诺？”

小晚点头，道：“可以这么说。但准确的词叫做——画大饼！给你画饼充饥！懂了吧？”

三金石和几个舞姬恍然大悟，直呼有道理。

“还有，‘你要是做到甲乙丙丁，我就给你戊己庚辛’或是‘你若是做错了甲乙丙丁，我便不什么戊己庚辛’，又是什么目的呢？”小晚继续引导，等他们思考的空档，自己猛地灌了几口酒。